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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摇了铃,侍女阿箬很快进来。
“阿箬,扶我一下。”
侍女阿箬一眼看见玉珠脚上的伤,白皙的脚踝上一圈红痕,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惊讶的捂住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姑爷欺负您不成!”
她担忧的凑上来要看个究竟。
他倒没欺负她,反倒是自己睡姿不好招惹了他。
玉珠红了脸,小力推她,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模糊了些细节,含糊的解释了一番。
侍女阿箬明白过来,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那姑爷也真是的,力道太重,一点也不知道怜惜您。”
这话说的。
玉珠有些急了,“等会回门你可别这么说,爹娘会担心的。”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噤了声,梁杭才抱臂倚在门边,淡淡道:“梳洗好了便出发吧。”
稍打理了一会,玉珠挑了身长及地的襦裙换好,正要招手让侍女阿箬来扶她。
“我来吧。”
梁杭阔步走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便往外走,侍女阿箬看得呆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上。
青年一路抱着她在怀里,引来不少人的频频侧目。
玉珠扭过脸,盯着他胸膛上衣袍的刺绣,她觉得外面的目光让她不自在,便像只猫儿似的躲在他怀里,梁杭却也觉得如芒在怀,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能加快步伐。
他一口气把她抱上马车,让她坐好,又拿了个脚榻,上面放了个软垫,让玉珠把脚搭在上面。
一连串的动作,既细心,又稳妥。
玉珠抿着唇偷笑。
等他也坐在她身旁后,她就托腮:“有时真不敢相信你是个将军呢。”
梁杭怔一下:“为何?”
玉珠想了下:“唔,也不知道为何,以往总觉得将军都该是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样子呢。”
但梁杭除了身量极高外,其它是半点都搭不上边。
青年笑了下,摇头否认:“不提战场上刀剑无眼,便是敌我间也是尔虞我诈,能爬上将军的高位之人,兵法谋略都不可不精,甚少有真的五大三粗之人。若真有,也大多是做给那些怕功高盖主的上位者看罢了。”
他语带讥讽,又很快转移了话题。
玉珠没有多问,悄悄撩开车帘往外面去看。
江府与梁府离得不远,却一直未到,玉珠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车夫似乎是绕了远路。
梁杭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好堵一些流言。”
今日江家小姐回门,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却没想到从梁府出来足一长队马车,身后还有许多抬着回门礼的随从。
那长长的队伍,惹得聚在两边街道看热闹的人们越来越多,知道是谁的都有些惊叹,不知道是谁的便和周围看热闹的人打探两句,知道后也一样惊叹,再传给更多的人知道。
不少人都知道,少年将军梁杭给那个商户女江玉珠的回门礼做足了排场。
现下人们探究的目光都落在马车内,只想知道梁杭是否也亲自陪着江玉珠回门了,若是真的,那这江家小姐恐怕正和了梁府心意,这是特特的给她做脸,而这江府攀上大将军府,恐怕要借此风光无限了。
还有许多混迹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中,京城中各个世家的眼线探子,听着周围的议论,默默记在心上,回去禀告。
丞相府。
一个女子冷淡的看着来报的探子,启唇:“再去江府门口看,回来报。”
探子领命走了,一旁斟着茶的梁思安劝道:“你这又是何苦,赐婚是皇上的旨意,京中旁的公子,样貌才学出挑的也有,又不是非梁杭不可,再说了,他现如今已经娶妻,你的身份,总不能……”做人妾室。
梁思安的话点到即止。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可你们府上不是大多不喜欢她吗……日后会否…”那女子没再说下去,但梁思安知道她的意思,只能轻叹一声。
这是也同京里人一样盼着梁府会寻个七出里的由头,贬其为妾,再另给寻一门好婚事。
她与丞相府嫡女秦淑怜是从小的手帕之交,时常会到各自的府上玩,一来二去的,不知道对方怎么就对梁杭芳心暗许了,总是话里话外的探听对方的消息。
时候久了,梁思安也觉出蹊跷来,但这两人家世相当,又是自己的好友,自然乐见其成。
便是久在深宫的梁皇后也略知道一些,对秦淑怜也很满意,没有这道赐婚圣旨前,两家长辈甚至都有意洽谈了,要安排着让这两人见上一面。
本要如愿嫁给心上人,却如此突然的被横插进来的赐婚打破,她一时间放不下也正常。
“我只告诉你,府上长辈确实是不喜这门亲事,对此很不上心。”
梁思安看她的伤神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道:“但这次江家玉珠带的那些超了规制的回门礼,可都是我兄长一手操办的。便是你请我那日刁难她,兄长也是护着江玉珠的。”
“只要兄长不说一个不字,你的心思便是没影的。”
秦淑怜抿唇,“我了解他,他便是这样的性子。娶谁他都会如此的。”
她铁了心的不愿信。
梁思安见状不再劝说,左右那探子已去,且等消息——
这边江府上,早就有人欢迎着,凑热闹的人群又是无一例外的得了红封说着吉利话。
梁府的马车徐徐停下,周围竟默契的一同消了声,目光都落在那马车车帘内。
车内,梁杭叮嘱着玉珠。
“你坐在这里,我先下去,再抱你下来,你不便落地,不然脚伤会更严重。”
玉珠乖乖地点点头,笑眯眯的弯着眼。
梁杭睨了她一眼,要下马车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脚伤了,昨晚还哭得可怜,这会儿为何看着这么高兴?”
玉珠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心里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因为这样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就会以为你很欢喜我,好叫她们大跌眼镜。”
她反应过来被套了话,也不心虚,反而气呼呼的瞪一眼梁杭。
梁杭默一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下了马车,他一出现,果然出现点小小的因惊讶而引起的骚动。
青年想到玉珠方才的话,叹一声此言不虚。
他微掀开车帘,探手进去,等少女柔柔的搭上来,一如成婚那日,他领着她入梁府,稍有不同的是,这回梁杭微一用力,便揽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抱了出来,不顾周围的目光,步履稳健的进了江府。
江府门口喜气洋洋,看见这一幕的江家下人们都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瞧,新姑爷才不在意什么身份,对小姐好着呢。
下人们不知内情,只看表面就七嘴八舌,一传十十传百的,再由说书的添油加醋一下,没多久功夫,小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各家派来的眼线模棱两可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一五一十的汇报回去,说是亲眼看见梁杭少将军陪着江府小姐回门,一路抱着进去的。
一时间,京中不知道多少等着看热闹的府上摔碎了一地瓷片。
而这边,梁杭肩宽身高,就这样轻巧的横抱着玉珠,更显得少女小小一团,侧脸秀美,乖巧的模样。
一路步入正厅,梁杭才放下玉珠,扶着她坐下。
江母一看,都顾不上先招呼梁杭,便担心道:“玉珠怎么了?可是伤了脚?”
她不问还好,一问,少年少女都忍不住面色有些不自在,微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玉珠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娘亲说因着她睡姿不好打到了“梁杭”。
梁杭则是既歉疚又心虚,生怕新娶得小夫人的娘得知后误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小夫妻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开口。
这不开口,误会就更大了。
江母左右看看,佯装露出个了然的表情,不再提这一茬。
侍女们端上茶水,梁杭敬了江父江母后又聊了许久。
江炳荣笑:“梁小将军,听闻你前几日为了陪玉珠回门,抽了时间去校场做完了这旬日的阅兵考核。”
玉珠在一旁捏着块糕点,闻言颇有些讶异的看向梁杭,少女嘴角鼻尖还沾着点碎屑,像个小花猫。
青年眼角余光瞥见,敛眸回江炳荣的话:“应当的。”
江炳荣似料到了一般,笑呵呵的:“那今日下午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午膳就留在江府用吧,内子几日不见玉珠,颇为想念。”
梁杭自然没有异议,今日的时间本就是留给玉珠的。
江炳荣受到江母几次眼神暗示,咂了口茶,笑眯眯的提议道:“晚些才用膳,贤婿随我去手谈两局?”
等两人走了,江母便拉着玉珠回了房,焦急的叫她将腿伸出来。
“快给娘看看,到底怎么了,什么样的事儿还要瞒着娘。”
江母原以为是夫妻间的秘密,但刚才一番聊天,女子天生对情感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不对劲,总觉得玉珠与梁杭很少会有眼神交流,这心里便越想越不是滋味,一百个放不下心。
她上手撸./起裤腿,见少女白皙的小腿正常如初,只是脚踝处有一个青紫交加的骇人掐痕。
一看便是力大无比的男人所为。
江母几乎是一瞬间就要落泪,玉珠见状不好,连忙解释:“娘你先别哭,是个误会而已,梁杭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怕江母担心,断断续续的说了。
江母听了,才勉强放下心来:“只要他不是故意欺暴你便好,但这女婿,手也太重了,这才几日、我好好的女儿就受了伤。”
她感慨两句,突然转念一想:“只是这么一说……”
玉珠心里一咯噔。
果然……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还未圆房?”江母蹙着眉。
玉珠耷拉着脑袋,小小声的说是。
“新婚那日他就用剑划了手指滴在帕子上给了喜事嬷嬷蒙混过关的,后来玉珠问他,他只说是原先不想娶妻。”
江母看眼少女清澈的眼,沉思一会,这婚事赐的不如人意,但小夫妻日子要过,总不能叫她的女儿守活寡。
玉珠见她招手,便附耳过去,听了几句便通红了脸,一个劲摇头。
“不行…娘,我不会。”
“不会便学。”
母女俩窃窃私语,另一边书房里,江炳荣与梁杭各执黑白子。
早年间两人便因缘相识,梁杭实在是江炳荣最为欣赏的年轻小辈了,没想到一晃经年,这个优秀的青年成了自己的女婿。
青年剑眉凤目,沉静地落下一子。
江炳荣接上,起了话茬:“梁小将军,今后女儿玉珠还要请帮照顾着了。”
梁杭颔首,又抬头看一眼江炳荣,见他虽神态轻松但仍掩不住对玉珠的操心,想了想承诺道:“您放心,只要我在京中一日,便会护她周全。”
“这,这是何意?”江炳荣得了他许诺,还来不及高兴便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暗含的意思。
青年捻着手中的白子细细摩挲,沉默一会儿,缓声道——
“西地战事不平静,我料想不出一月,当今便会指派我去往西地平乱,战场上凶多吉少,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全须全尾而归,到时候,若梁府上下有人故意作恶,还请江叔将玉珠接回江府上来住。”
“少将军不是才一战归来么?不管怎么说,再次指派也没有隔得这么近的时间。”江炳荣一听,话说一半突然明白过来些什么,为帝者无情,手上若有一把锋利又好用,在战场上堪称一往无前的剑,又怎么会忍住不用?
梁杭就是这把剑,而拿捏这把剑最好的人选便是当今圣上的枕边人,梁杭的嫡姐梁皇后,还有梁府一家,容不得他半分推拒。
江炳荣想明白后,苦笑:“本以为听闻圣上指派给你中郎将职位,又掌管淄事司,还将药童一案交给你来负责,怕是短期内都不会再西征,没想到,还是我们为商者头脑过于简单,只知金银的分毫必争,不懂上位者的考量谋算。”
梁杭摇头:“江叔何必妄自菲薄,您白手起家,却不为利益熏心,秉持良善,再大德大义之人不过。”
江炳荣一听他夸,顿时笑得乐不见眼。
“对了,药童一案可是还没有眉目,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个人,不知道能否给你些帮助?”
梁杭神色微动,落子:“他活下来了?”
江炳荣诧异:“这…小将军如何得知?”
“江州竞宝会,我得了线索一路追过去,本想拍下那孩子带回来将养。”梁杭顿了一下,想到那日少女豪掷百金时矜傲的模样,自己也未察觉到眼带笑意,“只可惜财力不够雄浑,无奈退出竞拍。”
江炳荣听玉珠仔细的提过此事,这会儿再一听梁杭道来,便明白过来这是还未成婚便有此渊源,隔着屏风起过交锋了。
只是不知江父若是知道女儿玉珠假扮成算命先生那事早被识穿,又该是如何表情。
江炳荣笑骂一声:“玉珠便是如此,总是大手大脚的花钱,只是她实在是心地善良,见不得这样的事,没想到撞上你,还扰了公务。”
“那孩子刚到府上虚弱之极,老神医废了好大功夫将养好他,已和常人无异,这样,一会儿梁小将军将那药童带走,看看能有什么线索吗?”
江炳荣说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梁杭的表情。
梁杭微蹙起眉:“带走便不必了,既然他承受玉珠的恩情,又得了神医的照顾,历苦难后,又能如常人一般,是他的造化福气。于他而言,能留在江府上便很好。”
梁府上各家各方的眼线众多,鱼龙混杂,若真将他带回府上,不日便会被有心之人盯上。
但江府却不一样,她们本就是商户之家,关系简单,府内只一家主子,平日里大方亲和,打赏起来也干脆,再好不过也在找不到第二家的好差事,下人们都是一心向着江府的,即便有些什么也不会往外传。
这也是梁杭回京几日探明情况后,就做出不再干涉这个药童的决定的原因之一。
尽管他或许能带来线索。
因为怕给江府徒惹事端,梁杭一直没再派人探听过,在刚才才知道他活下来后有些讶异。
江炳荣松口气,笑道:“这孩子就信任玉珠,平日里几乎不和外人说话,或许梁小将军可以请玉珠帮忙问问呢。”
青年捻着手中的棋子。
蒙头找线索总不是个事,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该如何开口?
没多久就到午膳时候,侍女们鱼贯而入呈上菜肴,江炳荣与梁杭到时,江母和玉珠已经落座了,只是这回再见到梁杭,丈母娘便怎么也看不惯女婿了。
但江炳荣不知内情,他还热情的给梁杭夹菜:“往常有次见你爱吃这个,这回特意吩咐了厨房来做,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玉珠听了,大眼睛悄悄的瞅一下记住。
梁杭突然转过头来,刚好和她的视线对上,吓得少女心虚极了,匆忙转回去扒了两口饭。
青年微微笑了下。
江母突然开口:“看你们两人感情甚笃,只是不知何时能抱上外孙女。”
梁杭闻言顿了下,一旁的玉珠急了:“娘,你在说什么呢,这才成婚几日呀!”
少女耳根都红透了,恼江母不按套路出牌,她分明知道两人都未圆房呢,哪里的什么外孙女!
江母哂笑,心里暗骂这臭丫头,不知道她是在提点梁杭吗,一点心思也没有,就跑出来打断她的话。
“不过是问问,你外祖父也催呢。若是你们能早日………”
江母再接再厉,少女瞥一眼梁杭,就见他面上不显分毫,但耳尖也微红了,索性放下碗筷,一把拉起梁杭就说:“我们吃饱了,我带他去府上四处逛逛。”
少女拽着他的宽袖,一个劲儿的拽他拽不动,只好一直对着他眨眼,用口型道快走啊,梁杭才给面子的顺着她拉扯的力道踉跄两下,又匆匆行了礼。
“你这孩子,饭还没吃好呢。”江母喊她。
江炳荣笑着劝,又给江母:“罢了,小夫妻感情好,让他们去吧。”
江母埋怨他:“总你唱红脸。”
这厢,玉珠拉着梁杭拐了几条回廊就停下来,正要松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从拽着他的宽袖,变成了拉着他的手。
少女白皙柔嫩的小手,主动圈握着梁杭,又因了他手宽大,只匆忙间握了三指在手就拉着他匆匆跑着。
白皙柔软圈着他的粗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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