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过了一夜,晓光初露,虞桉揉着坐得僵硬的肩膀起身,她靠着身后的树干看着满天还布着星光的天幕,雾霭,星点,挂着秋日晨起的山雾,有些凉。

她摸摸耳边被露水打湿的发,笑了笑,倒是不觉得恼,反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左右望一望,吴铁他们已经陆续起身,昨晚他们随意卷了席子就地睡下,说来倒是要比空坐了大半夜的她舒坦许多。

她拨了拨已经烧成灰烬的火堆,扔了木棍起身,朝小溪走去。

山间溪道在这时候已经有些冰手了,手一伸进水里,层层冷意立刻就钻进指骨,虞桉还没完全消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她对溪洗漱,汪汪清水泼到脸上,山水薄透肌,雪腻酥香。

她天生爱这些山山水水,手一直浸在水里也不觉冰凉,脸上极其舒展,浑身放松惬意。

在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时,她抹抹脸上的水珠看过去,见是崔樾,她仰头笑着打招呼:“你醒了。”

崔樾鬓角发丝陷落几许,眼眸里清明,目光掠过她脸上的笑,他混着还含混的嗓音嗯了声。

跨出长腿迈开一步,在她几步外蹲下,两只手沉到溪水里来回搓着,说:“睡得还不错。”

虞桉开心了,多日来的愧疚总算有渠道减轻一点。

崔樾笑了下,捧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他的手法不讲究,指缝里露出的水不少,还有大半滑到了他脖子上,跨过喉结,直直往衣领下去。

他也不在意,抹了几把脸后就起身,顶着眉眼浸湿的水迹和她一起往回走,走了一段,见季鄯过来,他眼睛眯了下,倒是停下脚步,等他说话。

季鄯问:“少爷,今日可还要在库城歇脚?”

“直接去渡庆,赶在入夜前取水路南下。”

季鄯知道了,他嘴巴动了下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王爷有些心不在焉,人是站在他跟前,目光却是跟在虞桉身后。

季鄯:……

默了下,自觉往后退,不再碍人眼。

退到一边,他拽了一边的包袱去喂马。

吴铁也在喂马,他这匹马已经吃了好几把干炒黄豆了,这会儿他手上的黄豆已经被它吃得干干净净,它还拿那湿润的鼻子不断拱他的手,试图再舔出些咸味来。

吴铁拍拍它的脑门,摸摸它的鬃毛,朝过来的季鄯喊:“再给我把黄豆,这马忒馋了。”

季鄯朝他瞥了眼,掏一把黄豆过去,“少爷的马喂过了?”

吴铁重重点头,“喂过了,喂过了,最先喂得就是那祖宗。”

那可是难得的良驹宝马,饿着他自己也不能饿着它啊。

喂饱了要干活的马,一行人摸着刚亮的天色再次起程,两个时辰后,库城城门近在眼前,他们没多留,找家客栈吃过饭便又上路,至傍晚黄昏时分,赶到渡庆。

因开了码头,渡庆比库城要繁华许多,来往行人不绝,街上的景都要更靓丽鲜活些。

虞桉从稍稍稍推开一角的车窗往外看,斜阳暖黄的阳光下行人小贩来来往往,很热闹。

到码头周边时,这股热闹更甚。

虞桉拿好包袱下马车。

不是到这里马车挤得没法往前挪了,而是季鄯早通知了人在这等着,到这后便将一众车马交予那人好生保管伺候,之后他们换船南下。

虞桉戴着被她缝补过的帷帽跟在崔樾旁边,行人过道挤挤挨挨,好在他身边跟着的人多,吴铁他们身形又高大,嗓门一喊,旁边人也就自觉退出一条路来,不敢往他们这些人高马大的人身上推。

但前面正是登船的时候,随着船舱甲板上的紧促催喊声,这些人也顾不得怕了,争相挤着脚步往前蹿,嘴里高呼:“让让,让让,赶着上船呐。”

这股焦急激沸了很多大包小包要往舷梯上赶得路人,一时吴铁等人也被挤得狼狈起来,围成的空间不断压缩,虞桉几次碰到崔樾的手臂。

在这种慌乱下也没得羞赧,只得挪动脚步往前迈,等终于上到季鄯指着的那艘船时,已是衣着狼狈,裙上挤出乱褶。

虞桉摘下帷帽,在人堆里挤过的脸发热泛红。她瞧了瞧季鄯他们,不比她好上多少,不过他们随意拍了拍衣服,此时就算乱着也手脚麻利的在搬东西。

她笑了笑,学着崔樾的样子给他们腾出路,靠在船边护栏上。

波荡的江水轻轻摇晃,她被帷帽扯得有些松散的乌发在黄昏江风中吹拂,丝丝漾漾拂过白皙似能透光的耳垂,朝着崔樾这边的方向吹拂,然后飘荡,又落下。

崔樾单手搭在护栏上,一道不算隐晦的视线从他微微抬起眼帘的动作中注视过来,他凝了她一瞬,伸长的双腿收拢,身形朝她这边倚了倚,眼中的笑明显,问她:”到了江南,想去哪。”

虞桉看过来。

崔樾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避闪。

是想去哪,而不是要待在哪,她就算去了江南,也是要待在他身边的。

食指轻轻敲了下凭栏,心想到江南的这些日子,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