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禾有雪

温若迫不及待地跑来告诉温长河,她有朋友了。

“那个男孩?”温长河正在染头发,不经意间发顶又长出了新的白发,他隔段时间就需要染次头发。

“嗯嗯。”温若点头,少女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漂亮的颜色,眼睛里噙着闪烁的光芒,浑身都散发着喜悦。

“那祝贺我们若若终于有朋友了。”

温若抱住小白狂亲。

温长河看着镜子却有些出神,那个少年留不住,可是为了女儿,他没有扫兴。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他忙放下梳子,按下接听键,走到外面,“是我,你慢慢说——”

见说话的人没了,温若放下小白,努努嘴。

她揣了满满口袋阿尔卑斯糖,准备给新朋友作为礼物。

此时,太阳出来了。

温若推开门的时候,被窗外的景象晃了下眼睛。

光照在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世界熠熠生辉。

小男孩还被绑在柱子上,他侧目瞧着外面,鼻梁上映着光。

温若垂眸看向他被绳子绑住的手脚,温长河不让放开他,说他野性难驯。

她走近时,他才缓缓转回头,轻飘飘地看向她的脸。

温若浑身一怔,像被定在原地。

那双眼初见时是惊艳,复看是云,是雾,是雨。

是湿漉漉的一切。

碎弱的光芒仿佛随时熄灭。

她心疼,可她不能违背父亲的话。

“你要吃糖吗?”温若伸出手,手心里全是五颜六色的阿尔卑斯糖。

头一次他主动地张开嘴。

这可把温若激动坏了,他终于接受她了。

她也扔进嘴里相同颜色的糖,学着他上来就咬碎,咬得咔吧咔吧响,全是浓郁的甜味。

还有一个好消息,他的烧也退了。

温长河在楼下喊她。

“我要去练琴了,晚点再来看你。”

温若不上学,但是该学的一样不落。

温长河的钢琴弹得很好,教温若绰绰有余。

很快,楼下就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小男孩听得直犯困。

温若十指在钢琴上,心思却在楼上。

“若若,认真点。”温长河提醒道,他教课时蹙着眉头很严肃。

温若赶紧低头,进入曲子里的状态。

舌根的甜味直到午后都还在。

可惨的是,温长河又要教她数学。

学的是乘法口诀。

没有人能笑着学数学。

天生乐观的温若遇到数学也变得沉默。

课程结束后,温长河让她默写一遍。

“如果全部写对的话,爸爸可以答应若若的任何要求。”温长河看到漂亮的小温若垂头丧气,终是不忍心的。

“好。”温若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教课对于温长河来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说完,他抓着头发准备去外面抽根烟静静。

温若搬着小板凳来到了小男孩身边做作业。

“你醒啦,我刚学了乘法口诀表。”她眯起眼睛,浓烈的笑意流淌到嘴角,让人情不自禁跟着开心。

小男孩抿平唇线,表情很淡。

他挣了挣身上的绳索,恼火地龇牙。

温若看出他被绑了这么久很难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遵循温长河的意思。

“对不起,你再忍忍,等爸爸来看你的时候表现好点,不要这么凶,说不定他就允许放你。”

说完,她就抱歉地低头,不敢再看这位朋友的表情。

2x9等于?

她挠了挠头,等于多少来着?

温若咬了半天笔头,最终写下16,又立马擦掉写19。

“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呢。”温若咬紧嘴唇,跺脚,又把19给擦了。

她快哭了。

“小白,二乘以九到底等于多少啊?”

小白在她身上蹭了圈,它是狗啊,狗狗又不用学数学。

它露出红舌头,冲温若歪头卖萌。

温若一脑门撞向它,“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狗啊。”

此刻,小男孩仰头吸气,实在看不下去。

到底谁笨。

他踢了脚温若的小板凳,因为离得近够得到。

“怎么了?”

小男孩踢了十八下板凳。

踢完,温若一脸懵,站起身,“你踢我做什么?”

小男孩眸色一暗,生气地冲她龇牙。

十八啊!

“啊?”温若歪头疑惑的表情和小白如出一辙。

小男孩气得闭上眼睛,不想再理她。

温若可怜兮兮地回过头,以为是他在生气自己不给他解绑。

她重新开始解题,数了半天,她终于算出来2x9=18!

等等,刚才他是不是踢了她十八下?

“你是在教我,二乘以九等于十八?”她扭头问道。

他嘴角下压。

温若立马接着问:“那三乘以九等于多少呀?”

“我请你吃糖,你告诉我吧。”

“救救被数学困扰的无辜少女,我快疯啦。”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吧?”

小男孩立马睁开眼,恶狠狠地踢了她的凳子27下。

“27!”

“你什么时候学的呀?”

“还有这道题呢。”

温若找到救星,缠着小男孩做完所有题目。

她兴奋地拿去给温长河审阅,结果全部正确。

“若若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温长河难免惊讶,他才教了一堂课,她竟然全部记得。

温若撒谎就结巴,她看着脚尖回答道:“你的女儿,女儿,聪明不是,是很正常,常。”

温长河眯起眼睛,沉吟片刻,“那好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温若立马抬头,双眼发光,“爸爸,能不能放了我的新朋友啊?”

“他真的变好了,不会再拆家了。”

“有小白在,他也伤害不了我。”

“若若,爸爸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我不仅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他。”

“哪有这样保护的呀,他都被绑了两天了,我们解开他,放他在这个房子里自由活动好不好?”

“爸爸!限制人身自由是非法的。”

温若语出惊人,她竟然懂这些。

温长河挑眉,拍拍她的肩膀,“既然你这么想帮他,那就去吧,小心点。”

温若喜笑颜开地走后,温长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妻子的照片。

“阿萍,你看到了,女儿才多大,胳膊肘就往外拐。”

温长河抚摸照片,英俊的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温柔。

温若心急火燎地赶到小男孩在的房间,手里拿着剪刀。

“多亏你教我的题目全对,爸爸答应给你解绑了。”

“以后我不会的都问你好不好?”

小男孩唇角微压,这有什么难的?

教她的人很耐心,不像江建。

江建不会教他乘法口诀表,只会告诉他肉弱强食法则。

他要是错了,是一顿皮鞭。要是对了,也没有奖励。

温若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埋头剪断一根根麻绳。

小男孩一挣脱,绳子散落在地上。

温若想,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对他好,她会的也要全部教给他。

有她在,他再也不用被关起来,往后她会保护他,做他的家人,为他遮风挡雨。

她要养好他身上的伤,把他养的白白嫩嫩,养成白禾最好看的少年。

他们一起去堆雪人,在河上滑冰,看日落金山……

这些话刚到嘴边还未说出口,小男孩一跃站在了窗台上。

“你要干什么?”温若思绪被打断,心底一颤。

小男孩侧过头,却未看她。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沙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他竟然是会说话的。温若睁大眼睛,猛然清醒。

她被骗了。

怪不得他会变得顺从,都是障眼法。

那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小男孩预估好路线,准备离开。

他有自己的使命。

身后,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你不许走。”温若恳求道,“不要走,我们说好的。”

小男孩回头龇她,留下做她的第二只小狗吗?真是可笑。

他的脸上皆是厌恶。

“挡我者死。”

温若眼眶红了,声音糯糯的,“我才不怕你。”

“你越凶我,我就越可怜你。”

窗外飘过一阵风,吹起两人的发丝。

雪在不经意间落下。

无声地对峙一分钟,小男孩没了耐心,咬住拉他的手臂。

他没留情,她没喊疼。

小男孩的眸色变得幽深至极。

可温若还是不卑不亢地揪着他。

“我不放。”

她有着超脱常人的镇定,且忍耐力十分强。

真是难缠。

“别走。”她启唇哀求,两只手一起抓住他。

可她求的是个从小就泯灭人性的人。

他根本不会心软。

他是和狼一起长大的。

对,那只和他表演的小狼。为了生存,他们反目成仇。

江建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动物。

小男孩掐住温若的脖子。

她真的就这么不怕死?他不信。

小白被她关在外面吃狗粮,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温若至今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绝情。

窒息感从喉咙传遍全身,她说不出话来,唯有眼睛盯着他。

红红的眼眶里滚出两行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触感,反而让他加重力气。

越是挣扎,越是绝望。

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温若不得不认命地合上眼睛。

他不仅骗她,还下手这么狠。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淹没全身。

睫毛在临死前颤抖,脑海里忽然浮现妈妈的样子。

她解脱般笑了笑。

这一天迟早要来不是吗?

爸爸,白禾真的太冷了,不适合她。

她想回家了。

温若松手,像断翅的蝴蝶向后倒去,轻飘飘落在地上。

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无声无息的夜里。

“若若!”

温若睁开眼缝,看见破门而入的温长河。

爸爸,对不起。

她不应该期盼不属于她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若若真的太孤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