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离歌（一）

虽瞧不见他的面容，但黎离笃定，他定是笑着的，笑得凄美动人。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将这一身炙热又浓烈到了极致的红袍穿出寂寥之感呢？

那人抽出一根羽箭，悠悠然地将箭尾槽扣在弓弦箭扣上，再用右手扣弦。

“小心！”

话音未落，那只箭再次踏风而来。

这次，是对准她来的！

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眼儿。

青年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足尖一踏，欺身上前替她挡掉了一支锋利无比的箭矢，另一根却擦着他的臂膀而过！

原来那人同时射出了两支箭矢！

黎离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晶莹的泪，再一抬头，山崖上的，那妖冶近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果真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一个倭人吗？

来不及深思。

被血液染湿衣衫的男子就这么单膝跪倒在她的面前，他一手撑着剑，垂着头，再次看向她时，目光虚空一片。

眉眼清雅，却了无生息，似是到了濒死时分。

风声呼啸，拼杀声不绝于耳，可在黎离眼中和耳中，都已经自觉地讲这些主动略去，余下的，只有那个人。

那个受了重伤，浑身浸满鲜血，却仍旧想要向他奔赴而来的人，

黎离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张了张口，嗓子却像被面粉糊住了一样，愣没挤出声来，喉咙却一阵生疼。

整个身子因为用力过猛加上伤势牵扯出的疼痛而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向他靠近。

顾铭想要抬手，去触摸近在咫尺的黎离，哪怕只是她的一缕发丝。

可是他再没有了力气，分明是自己的手，却又在此刻不是他的手，沉重得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柄插入了泥土中的长剑之上，血迹沿着剑身滴落下去，渗进泥沙之中，一滴又一滴，蜿蜒而下。

他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来望向黎离，轻轻弯起唇，那个俊雅如画，气势十足的男子，面上染着鲜血，半边额发都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被血液染湿的还是被汗水染湿的，只是那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因为情深淡了嗜血的几分杀意，染了几分情愫。

对上他的视线，黎离怔了怔，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一滴冷汗落了下来，黎离伸手，想要去触碰他，前所未有的慌乱：“顾铭。”

却见他微微启唇，声音轻的她快要听不见了：“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得到呢？”

明明只有四五步的路程，黎离却觉得无比遥远，她的胸口疼的快要裂开了，却还是离他那么遥远。

最后，他沉沉的阖上了眼眸，倒在了地上。

“顾铭！”

没有人回应。

风阵阵地吹过来，送来淡淡的血腥味，黎离已经浑然不觉了，她的五感在随着失去的血液渐渐消散，身子也冷了，红着眼，哑着嗓子又唤了一声：“你睁眼啊！”

很难想象，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有软弱无力的时候，也会有求不得的挣扎。

身子的厚重无力感以及眼前的黑暗来势汹汹，她无论多么努力也看不到一点光，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鲜血一口又一口地喷出，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一样。

她感受到心脏在一瞬间被吞噬，空荡荡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变得湿冷。

他们之间，真的要隔着生死了吗?

恍惚间，顾铭好似回到了去岁的那个冬日，那个大火烧红天际的深夜。

那日和今天很像，血流了一地，甚至比今日还要摄人，一片片的血液蜿蜒成河，续集在宫内的青砖之上，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