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煜接过刀,试了试刀刃,钝得很,便找来磨石,霍霍磨着。
郁小年一旁看着,笑说:“这磨刀的声音真好听。”
江崇煜:“……”
他手上动作一停:得,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一个女人说磨刀的声音好听。
郁小年继续说:“我发现,力气大的人比力气小的人,磨起刀来更好听,那刷刷的声音,一听就很有安全感。”
她很喜欢这种有力量的声音。
有一次,南州哥在院里帮她磨刀。
后来,赵大娘跟她说,因为听到磨刀声,本想来骚/扰她的刘三,硬是没敢进门。
当然,这事不能跟江崇煜说。
他刚回来,还是别拿刘三的破事烦他了。
江崇煜不知郁小年的心思,听她这么说,心里舒坦起来:这小丫头,想夸他直接说不就行了?还拐弯抹角说磨刀声好听。他就说嘛,好歹是她半个丈夫,南州怎么可能比得上他?单这种亲昵,就是那个南州不能比的。
她还是很迷恋他的。
唉,不过是随便磨个刀罢了。
若是她见到他号令三军的样子,啧,那不得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江崇煜心里美美想着,不自觉地更加用力磨刀了。
一直磨得刀刃寒光湛湛,还不想收手。
还是郁小年提醒:“煜哥哥,行了,行了,差不多了。”
她盯着磨石上的刀刃,端详了一会,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寒亮的刀刃,仿佛透着一股子杀气。
看着就渗人。
“嗯。”
江崇煜轻哼一声,唇角上扬,拿拇指刮了刮刀刃,笑道:“我这就去给你宰了那畜生。”
当拎起四腿乱蹬的兔子,又扭头看向郁小年,眼眸有他不曾察觉的温柔:“怕不怕?怕就躲到屋里去。”
郁小年摇头一笑,语气想当豪迈:“这有啥怕的?”
江崇煜:“……”
行吧。
不怕。
他脸上的保护欲骤减,暗道:差点忘了她这是最毒妇人心了。
江崇煜说先放血。
郁小年立刻麻利地端来一个面盆,准备接血。
江崇煜见了,也不墨迹,刀刃对着兔子的脖子一划,汩汩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很刺鼻。
他常年征战沙场,见惯血腥,闻惯血腥,也没一点不适,反而久离战场,有点儿怀念的感觉。
深呼吸一口气。
他偷瞄了几眼郁小年,怕她见血晕倒。
但她显然不是装的,眼神盯着兔子,手还按住了兔子的脑袋,防止它反抗,溅了血出去。
说实话,这场面放到京都,那得吓晕一帮贵女。
这个郁小年,果然是乡野村姑,想让人怜惜都怜惜不起来。
江崇煜胡思乱想间,放完兔血,开始剥兔子皮了。
这是个更血腥残酷的画面。
他以为郁小年会不忍多看,躲去一面。
但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哎呀,煜哥哥,你轻点!”
“这个地方下手再轻一些!”
她一旁急吼吼指挥着。
江崇煜不耐烦了:杀死它的时候,不见有半分同情心,这会儿扒皮了,再让轻点,是怕它诈尸喊疼吗?
假惺惺!
这么想,手上动作就粗鲁了。
郁小年看的心惊肉跳:“哎呀,算了,煜哥哥,刀给我,我来!”
江崇煜震惊:“什么?”
刀给她,她来?
敢情她还能亲自上手给兔子剥皮?
这都什么奇女子?
郁小年不知江崇煜心中所想,盯着刀,眼眸亮晶晶的兴奋:“这刀锋利,你下手这么重,会弄坏皮子的。这皮子多好啊。到冬天,我给你做副手套,暖和着呢。”
说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动手抢了刀去。
下一刻,江崇煜惊呆了。
只见郁小年一手拿刀,一手固定着兔子,手里的刀跟她的手指一样灵活。那兔皮似乎也很听话,随着她手里刀上的动作,扯皮就像扯布一样简单,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扯了下来。
完事了。
郁小年得意地展示着那张兔子皮:“煜哥哥,你看,这样完完整整,没有一点划伤的皮毛才是最好的。”
江崇煜:“……”
他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又看了眼那张雪白无血的兔皮,又看了眼郁小年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笑脸——
不久前,她还因为不忍心他上战场,而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竟对着一只兔子开膛破肚,还滴血不沾身。
她那双手,原来不只会绣元宝,还会屠宰。
“你、你竟还、还会这个?”
他震惊到言语卡顿。
郁小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难的?绣花和屠宰都是一样的,都是要细和准,不难。”
江崇煜:“……”
不难?
他扶着额头,不由得感慨:原来绣娘和屠夫之间,竟只有一根针和一把刀的区别。
郁小年还在欣赏这块完美的兔皮,语气透着些许自恋:“不过,我这技术确实又娴熟了。”
江崇煜:“……”
那你好棒棒啊。
他看着她,美艳近妖的脸,还是不敢相信,总觉得老天爷有什么地方安置错了。
温柔的屠夫,果真刀刀致命。
不过,想想也不算奇怪:小时候,村里其他女孩子都不敢挖蚯蚓,只有她,提着个罐子,雨后徒手在泥土里扣出一条条蚯蚓,说家里的鸡喜欢吃。甚至馋起来,还敢烤蚯蚓吃……
好吧。
这样也挺好。
以后嫁了人,不容易受欺负。
就这么拎刀扒个皮,就能把夫家吓死。
正这么感慨着,就听一句:“多亏了南州哥的指点啊。”
江崇煜愣了,也燥了:所以她这手艺是南州教的?烦!那小子怎么阴魂不散啊!
他哪里知道更阴魂不散的在后面呢?
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
一锅香喷喷的□□肉出锅了。
郁小年找了个罐子,盛了满满一罐,往外走。
院子里
江崇煜正在修那个藤编的摇椅,加固了一番,摇了几下,总算不发出那种暧昧的噪音了。
他正准备躺上去,试坐一下,就见郁小年抱着个罐子匆匆出来:“你干什么去?”
郁小年想着南州,脸就红了,羞涩道:“煜哥哥,兔子肉我做好了,都在锅里,你先吃着,我给南州哥送一些过去。”
江崇煜一听南州,就烦躁了。
他不喜欢郁小年给他送兔子肉,不是心疼,这本来就是人家送来的,分他一些,是理所当然。
但总觉得他们这样送来送去的不好。
“你等一下。”
江崇煜喊住她,想了个借口阻拦:“天都黑了,你还去?要去还是明天再去吧?”
郁小年自然拒绝:“不行的。这兔子肉放一晚上,就不好吃了。而且,我不怕黑,很快就回来。”
江崇煜:“……”
他当然知道她不怕黑。
宰兔子都不怕,能怕黑?
“算了,我陪你去。”
江崇煜终是退让了一步:“你等我一会。”
他去水缸边,舀了水,洗了脸,擦了手,还对着水面整了整衣服,像是要去见情人。
郁小年看多了不修边幅的男人,直到遇见了南州,才感觉到了男人的那种精细感。
现在看到江崇煜也这般作态,都有些自我怀疑了:她是不是有点太糙了?或许该带个头花?但梳妆盒里的头花式样,好像太老旧了些。这几天忙农活,都没来及添些新的。
“走吧。”
江崇煜整理好自己,迈开了步子。
他竖着头发,皮肤冷白,眉目疏朗,穿着修身的藏青色衣衫,又高又壮,行走间,背脊笔直,长腿有力,浑身透着一股雄姿英发的力量感。
像是个巡视疆土的大将军。
郁小年不是个注重外貌的人,但跟在他后面,就是移不开眼。
她的煜哥哥太出众了。
应该就是夫子口中说的,金相玉质,贵气天成,非是池中之物。
可惜竟然是个看大门的。
那些当官的果真会埋没人才。
怪不得他还要上战场。
“你在后面磨蹭什么呢?”
江崇煜走在前面,回头看一眼,见人远远落在后面,就催促了:“快点跟上。”
郁小年“哦”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了。
两人并肩而行。
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回家的邻居。
其中就有孙老六。
他见两人俊男美女,姿态亲昵,跟画一样,又羡慕又妒忌:“哟,这天都黑了,你们夫妻俩这是去哪里啊?”
还有人问:“对了,小虫子,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啊?我们可等着喝喜酒呢!”
江崇煜没打算娶郁小年,却也不想解释。
他跟这些粗人没什么好说的,就沉默的笑笑,像是不好意思。
郁小年跟村人熟悉,就笑着说:“快了。快了。到时候你们可得多掏点礼钱啊。”
这一说礼钱,在场的人就“怂”了。
都是穷苦人家,哪有什么钱?
孙老六酸道:“你这丫头,钻钱眼儿去了!哪有大姑娘家家的,问人要礼钱的!”
郁小年笑着反驳:“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
孙老六给怼住了,嘴巴张了张,也不知说什么,快速走开了。
其他人亦然。
江崇煜等人都走开,皱眉对郁小年说:“你跟他们废话什么?还快了快了,这话是你该说的?一点不矜持。也不怕别人编排你恨嫁。”
他刚刚听郁小年说“快了快了”,感觉她在做实名分且逼着自己娶她。
实则是他误会了。
“我是挺恨嫁的啊。”
郁小年大刺刺承认,下一句却是:“不过,你不用有压力,我说的是南州哥啦。”
她听到江崇煜不肯娶她后,就果断把他抛出了成亲名单里,所以一颗心都落在了南州身上。
但看他对南州的态度,好像并不满意他。
她不明原因,还有些不安,很怕有变数,想着传播出她快要成亲的消息,他不想娶她,那就只能让南州来娶了。
江崇煜不知她还有这小心思,就以为她很想嫁给南州,一颗心莫名恼火,气得想骂人。
但他自控力还在,忍了好一会,憋出一句:“别在我面前提南州。”
郁小年不解:“南州哥哪里不好了?”
江崇煜被问住了。
他知道南州很好。
他说人家不好,全是基于自己那些阴暗的小心思。
“快走。”
他回答不了,就转开了话题:“早些送了,早些回家。”
郁小年是被他拉着走的。
没一会就到了南州家里。
南州来村里半个多月。
所住的房子是临时搭建,两间泥土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房,由着篱笆围出个小院子,简陋而寒酸,但收拾的很整齐。
院子里还晒着几张动物的皮毛。
看着像是狐狸皮、貂皮。
江崇煜环视一圈,内心不屑:呵,一个穷酸至极的猎户!郁小年还当个宝,简直鼠目寸光!
“南州哥——”
鼠目寸光的郁小年站在门口喊人。
声音才落,屋子里的男人就匆匆走了出来。
“小年!”
南州见她过来,眼睛一亮,满面喜气:“快进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他问过后,看到了她旁边的江崇煜,不咸不淡打了声招呼:“江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