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桌上被电子产品和元件占去了大半,沈芷把粥放在桌上,对贺北安说:“快点喝,不然就凉了。”

沈芷并没提起贺北安说过的话?,好像他从来没骗过她,她说今天去喝鱼片粥,就想着给他带一份,好像她早就知道他在这里。而他在这里也没什么?。

空调被来不及叠被贺北安临时塞到了衣柜里,此刻钻出了一个角,房间处处显示着粗糙,贺北安说的“凑合”用在这里并没任何谦虚之?感,只会让人觉得实在太凑合了。

而房间的主人此刻并没自惭形秽的意思,在冷静之?后,贺北安反而丢失了谎言被戳穿的难堪,对着沈芷发起了火:“你怎么也不知道害怕?大晚上跟着我来这儿?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儿,我他妈还过不过?”

沈芷再聪明,也不会什么?都不干就直接猜出他住在这里,除非跟着他来,不是前天,就是昨天。城中村的治安不比市区,沈芷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一个人来这里,幸亏没出事儿,出了事他怎么办。贺北安的嘴唇很干,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具有威慑力。

本来是贺北安撒谎,但经贺北安这么?一说反倒成了沈芷的错。

“你这么?凶干嘛?我打车来的,根本就出不了事。”

“出了事就晚了!什么?叫意外,经常发生的叫意外吗?”贺北安今天并没管沈芷的情绪,“我今天没办法陪你转,等明天我去酒店找你。你还要去哪个城市看,我和你一块去,转完了你就赶快买票回家吧。”

沈芷还是沉默。

“你爸妈可真是心大,你还没成年,就放你一个人出来逛。”

“跟他们没关系。再说你也没比我大上多少。”

“我和你一样吗?”

沈芷反问:“怎么不一样?”

贺北安看沈芷站在那儿,抿着嘴就那么仰头看着他,“走,现在我带你回酒店。”

“我退房了。”

“退了还可以再开。我跟你一块去。”

“附近不是有很多小旅馆吗?我可以住这儿。”

贺北安本来头就不舒服,此时愈发地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儿不适合你!”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儿单独住这里,哪怕有父母陪同他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我想离你近点儿。”

沈芷这几个字所产生的能量远比她的声音要大,贺北安定在那儿,沈芷踮起脚将手掌贴在贺北安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你去医院了吗?”

贺北安被沈芷突如其来的触摸弄得有点儿猝不及防,他站在那儿,干燥的嘴唇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小感冒,去什么?医院?”

“你怎么知道是小感冒?很多病都是从发烧开始转的。”

“我家祖传五代行医,我能不知道这个嘛。”

沈芷想起贺北安的父亲正是因为非法行医把自己作进了牢房,她没去捅他的痛处,而是说:“那你吃药了吗?”

“吃了,很快就好了。”

“你这儿有姜么??”

“没有。你要它干什么??”

“锅呢,有吗?”沈芷在厨房区上下打量,没等贺北安回答,就确定没有。没有锅,没有冰箱,没有空调。什么?都没有。

贺北安想告诉沈芷,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他来能赚到钱,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起步,但大话放了出去,此时辩解,就像阿Q似的自我安慰,即使是真话?沈芷也不会当?真。

沈芷看着贺北安喝下了退烧药,她告诉贺北安:“我还等着你带我转呢,你可得赶快好。”吃这种药嗜睡,等贺北安睡下后,沈芷才去了临街那一排店。

沈芷走得急,买东西也快,省去了讨价还价的功夫,沈芷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红糖姜、一只小锅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琳姐此时还没上班,倚在门口嗑瓜子,见沈芷拿着大包小包回来,冲她笑,用蹩脚普通话?问沈芷她爸妈知道她来这儿吗。琳姐本来想说来这儿贴男人,琳姐终究广临宾客,各地的粗俗用语谈不上精通,也算得上熟练,可对着沈芷,她实在说不出更难听的话?。

沈芷不理她,留琳姐一个人在那儿笑。

沈芷找了块毛巾,在水里浸湿拧干,裹上冰块放在贺北安额头上。贺北安难受地皱皱眉,向右翻身,沈芷扶住他头上的毛巾,以防掉下去。贺北安醒来的时候,沈芷正摸着他的头。

她开了火煮姜汤。沈芷在灶前劳作,她不像在煮姜汤,而是像做实验,十分精准。尽管贺北安不止一次说不用,沈芷本是来玩的,他没有尽到东道主的责任,反而要沈芷来照顾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沈芷此时在思考红糖和姜片的配比,她最终确定了比例。

贺北安躺在床板上,裹着毛巾的冰块敷在他的额头,沈芷拿着勺子一勺勺撬进他的嘴。贺北安的嘴唇原本很干,但现在被姜汤润红了,他不拿这病当?病,没成想沈芷却那么重视。沈芷特意给他做的姜汤,他是一定要喝的,只是他不想以这种姿态喝,哪怕一手捂着毛巾贴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喝姜汤,也比现在好,他又不是捧心的西施,一个感冒,哪里用得着这样,要是让人知道了,得被笑死。他当?时骨折也没这样,差点儿带着绑石膏的腿去打篮球。但现在,因为沈芷坚持,他也只能勉力为之了。

沈芷问他:“怎么样?”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那下次还按这个比例做。”

等姜汤碗干了,沈芷去洗碗。

“放那儿,我洗。”

沈芷笑着说:“不就一个碗吗?何必算得那么清楚。”

沈芷洗碗的动作很娴熟,贺北安问她:“你在家经常洗碗?”

“也没有。”

她只是在刚回桉城的时候,天天洗碗,那时家里没洗碗机,也没雇钟点工。她回家就自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虽然那是她的父母,可沈芷并不觉得她花他们的钱是理所应当?的,交情没到那份儿上。她刚回桉城成绩一般,比沈芸还要差不少,至少沈芸可以轻松地考上四?中,而她却很悬。沈校长并未在她身上看到光宗耀祖的可能,于是希望她能够学些贤妻良母的美德。

沈芷把贺北安安顿在床上,她要出去买些东西。她回来抱了一堆东西。沈芷高中三年差不多都在学习,她在音像店买了一堆碟片回来放。沈芷在贺北安的旁边吃她外带回的芒果刨冰,房间里没开电扇,太热了,她的衬衫贴在背上,白色吊带清晰可见。

沈芷告诉贺北安,她并不是有意吃独食,不过他好了才能吃。

贺北安从没见过沈芷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一场电影就可以让她高兴好久。

第二部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遇到男女激情处,沈芷径直走向灶台泡绿豆,她准备晚上给贺北安做绿豆粥喝。

她没看到画面,却听到声音,她用超乎往常的音量对贺北安说:“我买了绿豆,晚上熬绿豆汤,给你去去湿气。”

“别忙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俩都有点儿不自在,沈芷一贯沉默,为了减轻尴尬,她多说了几句话。

那种场面并不长,结束了好一会儿,贺北安又叫沈芷重新来看。沈芷回到贺北安旁边,又抱着膝盖看。

两个人看一部影片,得出的结论完全不同,沈芷说:“友情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可靠,可她最后才懂。”沈芷并不能从电影得到经历之?外的东西,她从不觉得爱情比友情靠谱,她的奶奶、她自以为的朋友,都为了男女之?情疏远了她。她从不认为自己比赵航老周差,但是被选择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那我们呢?”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刻意忽略了“唯一”这个词,贺北安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并不是贺北安唯一的朋友。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人缘好并不是他的错。

他本来想说不如亲上加亲,他俩在一块得了,也省得未来她丈夫吃醋了,可这话?又咽了回去,话?到嘴边变成了:“可你总要谈恋爱结婚,到时有了孩子,你又有多长时间能留给我这个朋友。”

“谁说我一定要结婚,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沈芷并不想提起她那个虚假的家庭成分,她既不想说自己是孤儿,也不想说自己爸妈怕她影响职业生涯始终对外称她是亲戚,而与另一个人结婚要不止一次地谈论这个问题。

“朋友比丈夫还重要?”

贺北安的问题需要定量讨论,譬如普通朋友和丈夫孰轻孰重,好朋友和丈夫孰轻孰重,最好朋友和丈夫孰轻孰重,但沈芷只有一个朋友,并没有资格做这种分析,她说:“当?然。你等着看吧。”

沈芷离法定结婚年龄还远得很,她说不想结婚,朋友比丈夫重要,十八岁的贺北安把它当?成一个玩笑听。就算沈芷不结婚,他也要结婚的,他在有家庭的情况下,总不能事事都以沈芷为先。但他并没拿这个问题困扰沈芷,她给他做了姜汤,晚上还要给他做绿豆汤,他不能扫她的兴,毕竟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芷又买了芒果刨冰,她要了两个勺子,第一勺特意给了贺北安,她告诉贺北安,等他好了就可以吃更多了。

沈芷晚上给贺北安做绿豆汤,量绿豆时她特意用了量杯,和水精准配比,认真得让人发笑。

晚饭时天下起了雨,很大,敲得窗户噼里啪啦地响,沈芷对着窗外的雨发愁,雨再这样下下去,她就没办法去已经预定好的小旅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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