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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这样教人措手不及的情意,让陆象行不知该如何拒绝。
她的兄长固然可恶,与苍梧国沆瀣一气,大举发动兵力进攻大宣南境,但平心而论,这个尾云公主又何错之有?
她是战败国的附属,一个没有自主权利的弱女子,被太后玉笔一挥,便让秋尼忍痛割爱献上的公主。
娇滴滴的,没有半点攻击力。
她更像是一件精美的战利品,被强行塞给了陆象行。
在这种境况下,她不该爱上他的。
并且他需要让她知悉,他对她并没有任何好感,虽然被亲姊算计,与她错误地有了荒谬一夜,但那也并非是他所愿。
讲出这种话多少有点不负责任了,但陆象行怎么能背叛阿兰,一次又一次?
只是每每将绝情之语逼到齿间,瞥见婉娈而柔媚的倩影,如凌霄花般娇艳滋长,攀附绞缠着自己,那仿佛不能自理的脆弱,让他确实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蛮蛮再难见到陆象行,他似乎在刻意地避着自己,只有在蛮蛮有时出府的间隙里,他才会回来,要么便是到很晚,蛮蛮已经吹灯歇下了,他才鬼鬼祟祟地钻回书房。
“这个男人。”
蛮蛮也气恨,骂他不痛快。
她嘴上出着恶气。
心里仍旧盼望着陆象行这么没用的男人,最好在某些时候还有点用,让她得偿所愿。
要是这一胎怀上了,她再也不要和他生第二个!
小苹提议,不如向陆太后阐明实情,道出陆象行厌恶蛮蛮想要和离的实情。
蛮蛮握着象牙篦子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菱花镜中标致脱俗的鹅蛋脸,轻轻地哼了一声。
“小苹,你又忘了咱们的身份。”
小苹噎住。
蛮蛮摇头:“陆太后就是有一百种理由看不惯陆象行,也绝不可能因为我这个南蛮公主寻他不快。没准儿陆太后听了,觉着我这个尾云公主人卑贱不说,还妄图挑拨君臣关系,离间大将军对国朝的忠诚。毕竟这婚事,可是太后和皇帝做主赐下的。”
就是要提和离,也得陆象行自己去提。
若蛮蛮提,那就是不守本分。
蛮蛮嫁过来长安之后,有过一次不守本分。
那就是陆象行新婚之夜撇下她去往肃州的一个月后,蛮蛮以遭将军厌恶遗弃为名,入宫向陆太后请求与其和离。
那时候她还很是单纯,唯一的想法不过是回家。
接着便遭到了敲打,陆太后杀人不见血,刺人不用刀,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了她的请求,具体怎么说的蛮蛮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她完全无法反驳。
之后,她便被陆太后以安养为由,困在将军府,足足软禁了一年。
筵席上陆太后说,她终日宅居家中,不常与人多走动,当然了。
她倒是也想出门呀,可身不由己。
在尾云国,蛮蛮自由散漫,何尝受过此等拘束?
小苹知晓公主处境艰难,上头有太后虎视眈眈,而陆将军更是不与公主夫妻一条心,打心眼里厌恶公主,就连一眼尊面都吝啬赐予。
“陆将军在京郊大营帮着庞老将军练兵呢!大宣兵强马壮,捶遍四海无敌手,现在四境向着上国服服帖帖,连太后都说将来用不着他这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了,他这样,分明就是躲着公主罢了!都说大将军肩挑日月,马踏山河,可是他却连一个女人都对不住!”
隔墙有耳,蛮蛮赶紧捂嘴,教她不要说了。
棠棣是太后的耳目,尤其不能让她听见。
“不用操心,反正我这还不一定没怀上呢!”
蛮蛮拍拍自己颊上的软果似的脸肉,刚拍紧实了便又弹回去。
她深深呼吸,重新振作精神,元气充盈地道:“再过不久,不就是荣国公府的击鞠大会了么,那可是太后让他带我去的,他总不会抗旨不遵。”
“可是……”
小苹有些担忧,公主马术不精,击鞠大会上露怯被人看不起倒不打紧,若是有心之人要给她下马威,公主岂不是会受伤?
蛮蛮眸如星璨:“我猜他也是在等,等一个最终结果。若是事实最后证明了我没有怀孕,他就会立刻和我重新提和离。不过,哼哼,这可由不得他了,我有信心,击鞠大会的时候,他会和我圆房第二次。”
小苹震惊,满脸写着难以相信:“真的么?”
蛮蛮俨然胜券在握,拍拍胸脯:“而且,根本不需要鹿血。”
陆象行避着她,同时也是一个极强的信号——
他没信心。
面对她的重重温柔陷阱,他并不能如山寺老僧般定力十足。
连本人都不敢保证对她的求欢能视若无睹了,蛮蛮再加把柴火有何不可?
一日荣国公府命部从送来了一封请柬,邀请镇国将军夫妇前往西郊球场赴宴击鞠。
击鞠是时下大宣贵族尤为喜爱的一项马背上的运动。
长安勋贵在马背上手持月仗,呼啸倥偬,一逞英姿,似乎比打仗还痛快。
仿佛不能从战场上的得到的傲足和快感,在这项富贵气息浓郁的运动中能得到补偿。
蛮蛮收到请柬之后,托向棠棣:“这是荣国公送来的请柬,蛮蛮不敢造次僭越,请女使转交将军,由他定夺。”
棠棣知将军正在京郊大营,与庞老将军在一处,便命送秋驱车前去。
暮雨潇然,蛮蛮在滴水成冰的屋檐下,开了一扇窗坐着,身后是金丝八角檀香熏笼。
烟气弥漫,在雨声潺潺的室内,被一缕无形之手徐而揉散。
时隔多日蛮蛮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陆象行。
他冒雨前来,手中握着那封请柬。
蛮蛮眼睛放亮,忐忑而脸热地迎上去,柔软如柳的臂膀环住他的腰身,便要替他将蹀躞解落,好放陆象行去沐浴。
“夫君?”
她环绕上去时,陆象行并未如以往推开。
他审视地垂下眸光,望着蛮蛮。
“你想去?”
蛮蛮被他一看,登时心如鸣鼓。
不敢说自己想去,连忙搬出救兵来,细声细气嗫嚅:“是……是太后让我跟着夫君去的。”
还没说完,陆象行的眉已经朝上竖了起来,那股不悦几乎立马挂在了眉骨上,蛮蛮又不迭去找补:“夫君马背上的功夫天下无双,蛮蛮……蛮蛮确实也想看。”
陆象行认真地看着这个主动撞上胸怀来,只要见了,便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挂在他的身上的女子,她如此爱慕于他,情深难抑,那双水灵的明眸,像极了他在凤凰山所曾见的月亮。
他再也下不了狠心去粗暴地拒绝她。
陆象行将她的藕臂捉住,缓慢放落,垂在蛮蛮身侧。
“好。”
蛮蛮听到一个滞闷的从喉部滚出来的声音。
起初只是被那声音天然的威煞所慑服,稍过一会,才从那一个字中咂摸过意味来,不禁又吃一惊。
他说,好。
他说,要带他去参加宴会。
自入长安,蛮蛮从未参与过这等大型宴会。
陆象行瞥着她脸颊上因为欣喜而迸溅出的光芒,心头一时紧,一时松,不知是对是错。
陆象行在京郊大营,与旧时玩伴第五安世在一道练兵,曾不经意听第五安世提起蛮蛮在长安的境遇。
他告诉陆象行:“嫂夫人这一年在长安不是很好,先前顶撞了太后,后来便在将军府中形同禁足,好不容易解禁之后,长安诸贵却以为她先遭陆兄所厌,又被皇室所遗,对她总是有几分不屑为伍的,自入长安以来,嫂夫人并未曾真正做过一天的陆夫人,所遇皆为冷遇,所受都为白眼。陆兄,我若是你,即便心有所属,也该对她补偿一二。”
阿兰的事,在长安知道的人不多,第五安世是其中之一。
陆象行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第五安世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擦肩而过:“陆兄,你还想让嫂夫人成为第二个阿兰么?”
第二个阿兰……
陆象行手指头蜷紧,薄唇抿成线。
怎么会。
她怎么可能,成为第二个阿兰。
他陆象行,又怎么可能,会对如今这个讨厌的尾云公主动心。
然而第五安世还是有一句戳到了陆象行的心上。
他不顾一切地丢下她,如今回来,又不顾一切地想要和离。
她从未做过一天真正的陆夫人,从以前到现在一心爱慕着他,这片深情却成了他刺向她的利刃。
他是何等自私。
和离之志不改,但他的确应该对她好一些,至少与她婉言相商。
蛮蛮很高兴,但她却不敢继续上前,解陆象行的蹀躞,忍了忍,抬起嫣红如果的脸颊,长眉连娟,轻扫而过。
“夫君,我好高兴呀。”
那鼓鼓的脸颊,是真个高兴,才会涨起来的,似枝头已经成熟、吹弹可破的软柿。
她的眼眸明丽,眼睫似两把洒金的小扇,一开一合都是韵致。
无端勾人同喜。
“请柬收着,明日与我出发。”
陆象行别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
从那夜凌乱而暧昧的榻上醒来之后,陆象行便一直无法正视蛮蛮,应该是羞愧所致。
蛮蛮敏锐地从大将军枣红色的俊脸上,读到了一种大将军级别的欲语还休。尽管那种羞涩,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
他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不再耽搁片刻,踏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老陆这座城池,对别人固若金汤,唯独对蛮蛮,毫无招架之力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