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陷害

第二日萧珣起身时,明婧柔也跟着起了。

萧珣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看来她是昨儿夜里休息得太好了。

明婧柔揉揉眼睛,便下床来,帮着婢子们一同服侍萧珣穿衣裳。

印信也有可能被萧珣带在身上,她总得自己去摸索打探。

婢子们倒也极有眼力见,看见明婧柔起了个大早,便也不抢着上前来,只给她打个下手。

明婧柔给萧珣系上腰带,又接过婢子递过来的香囊,她贴近闻了闻,才给萧珣挂上,一边挂一边道:“殿下的香囊有些旧了,奴婢给殿下重新做一个。”

萧珣贴身的物什都是宫里出来的,几乎未曾经过外面的人之手,但既然明婧柔这样说,他便也应了一声。

明婧柔把香囊挂好,婢女又递过来一个荷包,明婧柔接到手里不动声色地颠了颠,这个比方才那个要重许多,只是不打开看看也不知道里面是放了银钱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比如萧珣的印信。

“这个也给殿下重新做一个……”明婧柔嘴上喃喃道。

萧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比他矮一个头,此时又低头给他挂荷包,只能看见她乌黑浓密的发顶。

“随你。”

说完心里却好像有什么暖融融的东西化了开来。

萧珣并不想去深究。

他只是道:“本王这几日都要入宫,不在府里,或许夜里会回来很晚,你不必等着。”

明婧柔点点头,她自然不会傻乎乎等着他,不过这倒是第一次,萧珣肯主动向她说起自己的行踪。

等萧珣走后,明婧柔便让春桃拿了一堆布料和丝线过来,认真挑选起来。

她的女红只能算平平,碰上精细的活计或者大件就全然不行了,不过绣个小物件还能勉强应付过去,这回给萧珣绣新的香囊竟也是费了心思下去。

萧珣为人那般挑剔,若是让他嫌弃了,倘或就不愿换上她绣的东西了。

好在这几日萧珣也不在府上,她不必再分神去对付他。

听说是皇后这阵子身子不好,萧珣便时常入宫去侍疾。明婧柔关在这深宅大院中,也甚少听闻到外面的消息,只略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耳边,去岁的科举舞弊案明明已经可以了结,萧珣却迟迟不肯结案,反而还要牵扯出众多不相干的人将其治罪,藉由此事来排除异己的心思昭然若揭,行事如此乖戾,气走了康顺大长公主不说,连累宫中的皇后也被他气病了。

如今满朝只等陛下令下,好歹才能将萧珣归束住。

而两厢比较,也更显出萧玧如渊如玉,高华仁德。

明婧柔绣了整整十日才尚且算是完工,香囊被她给换了一个样式,花纹也挑了较为简单的祥云,而荷包却还是和萧珣原先那个一样的样式,上面的花纹明婧柔仍旧是绣不来,最后费了好大工夫才绣了竹叶出来,近看针脚不是很细密,但远看也算能糊弄过去。

荷包最后一针落下,明婧柔便忙不迭让春桃出去打探,请萧珣夜里来一趟东厢房。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印信没有放在萧珣的荷包里,那她就要另外再找了。

至于信笺倒是易得,明婧柔借着去书斋收拾整理的时候,随意便抽了一张藏起,当时还有春桃以及其他婢子也在,都未曾发现她的动作,自然更不会起什么疑心。

这夜明婧柔一直等到子时都过了三刻,春桃几次过来劝她不要再等了,这几日萧珣的本就行踪不定,或许被皇后留在宫里睡一宿也是没有可能的,但明婧柔却始终坚持要等下去。

对着婆娑的烛影,她仿佛才能有那瞬息的喘息之刻。

名单是一回,她并不知晓萧玧拿到之后做什么去了,即将到来的又是一回,她仍是无法得知萧玧的目的,可即便是做这样的事,她从来都不能拒绝。

明婧柔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蝶翼一般的影子,好似轻轻一用力便能将其碾断。

她相信萧玧是被萧珣逼到了绝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对于她来说,萧珣从未亏欠过她什么。

她罪孽之深,百劫莫偿。

当时她还不解萧玧为何变得如此果断,还给她定好了时日办事,如今自己细思过后便知,萧玧是怕她愧疚心软之下下不了手,一直拖着不做,既是定了这个时间,无论最后成不成,她都只能尽力去做。

春桃打了个瞌睡又醒过来,便拿了剪子来剪烛火,又催她赶紧去睡。

明婧柔抬起头:“等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时。”

“姑娘眼睛都熬红了,”春桃又仔细端详明婧柔几眼,只见她眼圈红红的,“别明儿一早起来肿了。”

明婧柔下意识揉揉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外面有了细微的动静。

春桃倒没注意,只看见明婧柔站起了身,竟朝外走去。

“姑娘!”

明婧柔疾步走到门口,就在这时门便一下子被打了开来,扑进来一阵裹挟着雪花的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萧珣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萧珣皱了皱眉:“没睡?”

明婧柔引着他往内室走,一面走一面道:“下午的时候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萧珣便也不再问。

明婧柔让春桃先下去,自己绞了一块热巾子递给萧珣,等萧珣擦了脸之后,才说:“上回说过给殿下绣的荷包,奴婢已经绣好了。”

“什么?”萧珣一下子没想起来,愣了片刻才记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仿佛也没过去几日,“这么快?”

明婧柔打开柜子小心翼翼捧出一个螺钿盒子,放在萧珣面前:“不快了,殿下是这几日宫里宫外的事忙,这才觉得快。”

盒子里躺着香囊和荷包各一,萧珣一眼便看出无论是剪裁还是针脚都比不上他素日用的,本是不由失笑,却不知为何被他硬生生忍住,伸手拿起那只绣着竹叶的,近看针脚更粗糙,他自小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六局的宫人们怎敢把这种比外面卖的还不如的东西呈到他面前来。

但萧珣并没有直接丢开,而是以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上头的竹叶几下。

明婧柔正拿了那只香囊给他看:“殿下,里面的香料都被奴婢放好了,都是殿下素日喜爱的,殿下再看看有什么不妥。”

萧珣还未来得及摇头,便看见明婧柔一把把他正捏在手里的荷包也拿了过去。

“这荷包也是奴婢已经用香去熏过了的,再往里面放一点香料也可以,殿下想放什么?”

“不必了,”萧珣道,“直接放就行。”

明婧柔悄悄舒出一口气,她生怕萧珣不肯用,毕竟她的女红连她自己都露怯。

可同时她的心里又突然空落落地,像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

明婧柔定了定神,笑着冲萧珣眨了眨眼:“奴婢帮殿下把旧的解下来吧!”

萧珣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

烛火在明婧柔的侧脸上打下一道淡淡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像是雾里看花,萧珣的拇指指腹又是轻轻一搓,这才发觉方才手上的荷包早就被她拿过去了。

明婧柔已经走到他面前,低垂着头看着坐着的他,而后身子微微向下俯去,手指在他腰间翻转缠绕几下,便将那两个旧的解下。

等再拿了新的去挂,明婧柔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她明白自己的心慌,可无论如何都已经控制不住。

几下挂不上去,明婧柔自己便有些急了,不由蹲下/身子去,而后又想起最要紧的事没做,旧的那只荷包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先看,自己真是糊涂。

“奴婢把东西先换过来。”

她忙又去拿那只旧的,扒了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尽数直接倒在了榻上,一枚鸡血红的玉质印信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明婧柔眸光一暗。

果然是在放在萧珣贴身的荷包里。

若真的找不到,倒还罢了。

压下心中惶惶,明婧柔强迫自己看起来浑不在意,她打开新的那只荷包,将榻上的东西一样一样装进去,指尖触及印信,只觉冰冷坚硬,如冰一般。

明婧柔正想继续给萧珣把东西挂好,却忽然被他一下子握住手腕:“别挂了,明早起来再说。”

话音刚落便将她往上一提一拉,明婧柔吃不住力,只能往他身上倒去。

不出意外地侧脸碰到了萧珣坚实的胸膛,两人这段时日以来也算熟知对方身子,而萧珣又适时往后靠了靠,所以明婧柔一点都不疼。

与此同时,他也圈住了她柳条一般的腰肢,握在手中却不敢用力,怕稍微一使劲就会将其折断。

“就在这里罢。”萧珣挑了挑眉。

……

明婧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大约都到了丑时末,若不是她心里面记挂着事,迫使自己醒来,怕是又要一觉睡到天亮。

二人都还睡在榻上,身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锦被,方才都太累了,哪还管自己在什么地方,迷迷糊糊就直接睡了过去。

一旁小几上摆着的烛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蜡油,烛光微弱,就要燃烧殆尽。

那只装有萧珣印信的荷包正悄无声地躺在角落边,明婧柔只需稍微起身伸手就能拿到。

明婧柔用锦被掩住身子坐起,呆呆地盯着荷包看了一阵,最后还是去摇了摇身边熟睡的萧珣。

“殿下,夜里冷,过去床上睡。”

萧珣正烦有人把他吵醒,刚要发作,睁眼便看见明婧柔凑在自己侧旁,他一怔忪,便不由点了点头。

明婧柔怕他着凉,顺手便拿过一件中衣给他披在身上,然后也跟着他一同下了榻。

等萧珣在床上躺好,一时见明婧柔竟还坐在床沿上,便问:“怎么不上来?”

“奴婢想去洗一洗,殿下先睡。”她微微侧了头,眸子里如同化了春水一般,媚眼如丝却浑然不知。

站起身时一拢衣襟,仍是遮不住那处耸起,羊脂玉似的腻白柔嫩。

萧珣看着她放下帐幔退了出去,便也只能把刚刚起来的那股燥热再重新压下去。

明婧柔出来便吹熄榻上那盏将灭未灭的烛火,内室更加昏暗下去,她也不再动,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立在榻边。

许久之后,都不见帐幔中有什么响动。

萧珣显然已经睡去了。

方才明婧柔捧过来装着新做荷包的螺钿盒子还放在烛台旁,明婧柔重新将其打开,摸索片刻便将底下的板子卸了下来,原来底下还有一层极薄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张信笺,一小盒印泥,还有一块干净的绸布。

明婧柔从荷包中把萧珣的印信取出来,往印泥上轻轻一摁,下一刻印信便落于信笺的落款处,四方工整。

她又用绸布把印信上新鲜的印泥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再重新放回荷包之中。

一切便如行云流水。

就在明婧柔把信笺放回盒子里去的时候,帐幔内忽然传来响动。

“明婧柔?”

里面传来萧珣带有睡意的声音。

明婧柔面色一白,但还是立刻镇定下来,一面继续放信笺一面道:“殿下,奴婢这就来了。”

萧珣没再说话。

螺钿盒子盖上,静静地躺在它原来的位置,明婧柔悄悄舒出一口气,心口却一阵一阵发紧。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撩开帐幔,果然见萧珣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

她爬到床上去,然后在他身边躺好。

萧珣伸手把她搂着,就和往常一般,明婧柔也闭上了眼睛,可惜她灵台清明,睡意全无。

煎熬间,却又听萧珣在她耳侧突然道:“后日带你出去玩。”

明婧柔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却没有睁眼。

“好。”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