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冰雪消融,即将春暖花开之际,京城却开始变天了。
起因来源于御史中丞邰素,一日清晨他被奴仆发现缢死在了房梁上,却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先前也并没有征兆。
邰素死得蹊跷,自然是要派人查明的,先只当寻常的案子去查,可几日之后,邰素阖府却突然被禁止出入,同时大理寺卿入宫面见了皇帝。
在这京城待久了的人,莫说是达官显贵,便是平头百姓也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纷纷闭紧了自家大门。
萧珣依旧为着皇后的病而频繁出入宫闱,明婧柔也只能在夜里才能见到他,他每每都是一脸倦意,几乎是倒头就睡,却从未向明婧柔提起过什么话,仿佛外界无事发生。
明婧柔其实很想听他说一说,她想知道萧玧到底做了什么,也想知道萧珣到底了解到了哪个地步。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贴身携带的印信被她偷偷拿去做了坏事?
偷盖了萧珣印信的人是她,萧珣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而已,房里的人更是只有她一个,她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可是其余的一切又把这种恐惧彻底冲散。
就算被萧珣发现,也是她罪有应得。
明婧柔只是等着,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总有那么一日是一定会来的。
很快,某一日萧珣没有再入宫去,也没有出府。
明婧柔端着新做好的金乳酥送到他的书斋里,萧珣正在纸上信笔画画,画出来的猫荒诞却可爱,明婧柔还多看了两眼。
她问他:“殿下今日为何不入宫?”
萧珣把笔一扔,贱出几滴墨水,撇了撇嘴道:“最近都不去。”
“可是皇后娘娘的病好了?”明婧柔面露喜色,可心底里却蔓延开一股凉意,“这可真是大喜事,殿下也能歇歇了。”
闻言,萧珣没有再说话。
明婧柔正把金乳酥夹到碟子里给萧珣,却忽然听萧珣沉声道:“若是不好,你还是自己走罢。”
明婧柔手一抖,金乳酥差点砸到地上,她急忙稳住手,方才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意都已经僵住,却还要装作听不懂萧珣的话,傻乎乎问道:“什么?”
“没什么。”萧珣接过她手里的金乳酥,没有直接放到嘴里,只是看了片刻,才继续道:“本王这几日出不去了。”
“出不去?”明婧柔这回是真正讶然,呆呆地看着萧珣,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能说什么。
萧珣蹙了蹙眉,却还讥笑着对她道:“胆子这么小,这算什么事?”
“殿下,”明婧柔忽然鼻尖有些发酸,“到底怎么了?”
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修剪圆润的指甲嵌入指腹嫩肉中,一直掐到指尖泛白。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虚伪。
萧珣提笔又在纸上了无兴致地添了两笔,给猫画上了胡须,才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道:“父皇怀疑是本王逼死邰素的。”
“邰素……不是自尽的吗?”
“自尽?”萧珣轻嗤一声,“本王不知道他们查到了什么,父皇竟会怀疑是本王,不过本王无所谓,反正做什么他都会对本王不满,如今正好,他的好儿子怕是已经为本王网罗了不少罪名。”
明婧柔一颗心像沉入了湖底。
萧珣不知他们查到了什么,可她却止不住怀疑,会不会是她给萧玧的那张信笺?
萧玧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
邰素到底是看了信笺自尽的,还是……被萧玧直接杀死的?
萧玧这一计着实深谋远虑,帮他做事的她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而最终目标萧珣,又会不会直到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
明婧柔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试探道:“殿下那日说,邰素与大长公主也有些私交……”
“姑祖母一向不赞同本王再翻那些陈年旧事,就是为的她这些故交。”萧珣顿了顿,似有一些犹豫,但还是继续对明婧柔讲道,“本王只是查到有些人与多年前一桩旧案有关,让人知道也无妨,可邰素怎么就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中竟透出一丝迷惘,如同一个天真的孩童般,使人不忍欺辱。
原来萧玧一直不见她,一直不告诉她他要做的事,就是担心有朝一日她对萧珣心软罢。
当初瑶缨的话没有错。
而她也早就被萧玧抛弃了。
早在她离开恭远王府那一刻。
如同水中浮木,不知何处才是边际,明婧柔忽然对萧珣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
萧珣把碟子里的金乳酥慢慢吃完,才道:“今日的金乳酥又做迟了。”
明婧柔回过神,转头望望外面的天,原来已是斜阳将尽。
她对着萧珣笑了笑,笑容中又一丝显而易见的歉疚:“下次不会了。”
……
承安王府自此便没有出入的人,大门以及几处角门偏门处倒未曾有人看守,一切如常,可附近暗处,却早有许多双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
而萧珣除了那日对明婧柔透露过只言片语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他越来越沉默。
从前的他是不耐烦多言,而如今明婧柔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是无法再说什么。
未几宫中亦有皇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沉重,几近病危的消息传来。
承安王府不得自由出入,这个消息是皇帝开了恩才让人传给萧珣的。
另外还说了,自邰素死得不明不白之后,朝廷群臣弹劾萧珣的奏折便如雪花片一般飞到皇帝面前。
若康顺大长公主在倒也不至于此,但眼下萧珣有墙倒众人推之相,早前与他还有大长公主一派的人纷纷避嫌自保,更因邰素的死而讳莫如深。
而康顺大长公主远在京城之外,或许还被刻意瞒住了这些消息,否则以康顺大长公主的性子,是不可能对京城的事坐视不理的,她极喜爱郑皇后和萧珣,是一早就摆明了要扶持萧珣的,若是她知晓京城的变故,早就已经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外界常说萧珣喜怒无常,最是暴戾易怒的一个人,明婧柔却是头一次见他脸色那样难看。
不是为了那些故意为他罗织的罪名,而是为了他的母后郑氏。
郑氏既非元后,也不是当初皇帝想要立为继后之人,无非是有了康顺大长公主力荐作保,加上考虑到元后所出之子孱弱幼小需要人照顾,这才使得皇帝愿意让她入宫为后,那位元后嫡出的小皇子死后,郑氏也是靠着有了萧珣才勉强坐住后位,皇帝早对她冷淡非常,多年来在宫中如履薄冰。
这样如履薄冰又寡淡无味的一生,她仅剩的指望和依靠,也不过就是萧珣而已。
如今一旦萧珣出了事,首当其冲受到连累的便是郑皇后,在她重病之后没几日,皇帝便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直接把她禁足在了永昭宫。
郑皇后本就是重病在床之人,精细养着都未必能调养好,如此更是又惊又惧,当夜便积重难返,进入弥留之际。
永昭宫又不能出入,连太医也无法入内诊治,只能眼睁睁等死。
或许是为了萧珣,郑皇后倒还撑了几天,但也仅仅只能撑这几日,如今便是她不想死,也已经是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出来报信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承安王府,并且到了萧珣面前,萧珣早就等同于被软禁在此,这个小太监是谁派来的自是不言而喻。
一听到郑皇后出事,萧珣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他当即就想入宫去。
明婧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拉住萧珣道:“天已经暗下来了,殿下此时去怕是不妥,也惊扰了娘娘休息!”
都到了此刻,任是谁都能看出来,皇帝这是故意引萧珣入宫,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萧珣闻言颓然后退两步,枯坐在圈椅上,许久后才道:“父皇要对我动手便动,我就在这王府中哪里也不会去,为何要为难母后?”
明婧柔立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却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皇帝明明大可以直接对萧珣发难,可却偏偏不愿背负刻薄猜忌亲子的名声,还要分出个先后,做出个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只有逼得萧珣入了宫,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拿下。
而若是萧珣一直按兵不动,郑皇后的身子又还能撑上多久,萧珣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出去吗?
“母后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萧珣倏然拿过几案上的茶杯,重重地掷到地上,仓促一声脆响之后,只剩狼藉一片。
明婧柔垂下眼眸,掩在石榴裙下的鞋尖微微往上翘了翘,但旋即便又往后一缩,没有再动弹,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得难受。
这日岁寒阁没有传晚膳,明婧柔也一直陪着萧珣,直到深夜他哑着声音唤她:“过来。”
明婧柔这才起身走过去,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萧珣,萧珣撑着额头仍旧坐在那里,她伸出细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正如从前无数次他对她做的那般动作。
萧珣握住她的手腕,却没有用力。
他把脸贴到明婧柔手上,蹭了两下,就好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明婧柔鼻尖有些发酸,可却忍不住就要失笑。
下一刻,萧珣已将她拦腰抱起。
一夜缠绵无尽,仿佛堕入了虚空之中。
天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明婧柔才刚浅浅睡去,便被萧珣惊醒。
明婧柔跟着起身望着他,萧珣道:“本王今日要入宫。”
她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一同用了早膳,明婧柔便陪他出门。
走到岁寒阁门口,萧珣停住脚步,示意她不要再往前。
“回去,别跟着了。”他捏了捏她的手背,“母后若无事,本王最多入夜就回来了。”
话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头之后夏然而止,明显是连萧珣自己都不相信这样荒谬的承诺,可他却不得不对面前的人这样说。
她什么都不懂,若不这样说,怕是她要害怕的。
明婧柔压下脸上的苦笑,只能对着他点点头。
他转头走了几步,却再次回过身。
“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之后,萧珣也不等明婧柔有所反应,这次才真正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那抹玄色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明婧柔终于低低轻叹一声。
指尖他留下的余温未散,正如昨夜残梦,闭眼仿佛还在梦境之中。
可随着萧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梦境也随之破灭,如流沙一般化为了漫天的齑粉,连碎片都找不到踪迹,终究是旧梦无处可寻,也无人会再去寻。
“保重。”
萧珣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古言《朝欢》,带球跑火葬场
元琼枝生来玉容花貌,只是幼时伤过脑袋,不甚伶俐。
父母骤亡之后,她便被姐姐推出去送给荣襄侯世子裴含舟做妾。
荣襄侯世子裴含舟郎艳独绝,十五岁时便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威名,一朝变故伤了双腿不良于行,连原本就要过门的未婚妻也借口拖延了亲事。
侯夫人便有意先为儿子纳一方妾室,
元琼枝样貌好又安分听话,且一介孤女极好拿捏,侯夫人连她的意思都未过问,当夜便将她塞到了儿子房里。
元琼枝稀里糊涂嫁了人,但也懂得从此之后裴含舟就是自己的夫君,自己要满心满眼地对他好。
直到一夜又一夜,余情未散,夫君便冷脸赶她出去,从不允许她留下过夜。
有时她娇弱无力,起身慢了,他不耐烦只冷冷一句:“动作快些。”
元琼枝明白,裴含舟从不喜欢她。
不久后元琼枝有了身孕,当初关于裴含舟无法再延续后嗣的传言霎时烟消云散,荣襄侯府重归平静,
而随着裴含舟双腿恢复,终于能再度行走,他先前的亲事也重新被提起。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婚前日,一向乖巧听话的元琼枝却不见了。
裴含舟接到元琼枝不见了的消息匆忙追出,却在山岸边找到毁损的马车与半块染血的裙裾,山崖下是湍急水流,无人能活命。
*纯正hzc,带球跑,狗血味浓,双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