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刚才?那点罗曼蒂克的情节翻篇后,何缈问他:“陈斜,送我回家这件事,你是三分钟热度吗?”
“不是。”
她嘀咕了句:“言言怎么办?”
陈斜:“以往你们也?不是天天一起回,她过?去?一个人是怎么回的,之后不都一样么。”
女生的顾虑总是比男生要多些,想了想,何缈又问:“今天我们出来得比较晚,没遇上什么人,之后怎么办?让人看见貌似不太好。”
“你介意?”
“也?不是介意,就是觉得挺麻烦。”
陈斜想她所想:“那下次出了校门?你再上车,我们先走一段。”
何缈一开?始没应,好一会儿才?说:“好。”
随便吧。
管他呢。
差别不是很大,落在别人眼里,都是“何缈和陈斜走在一起”,而“走”这个字眼,通常传着传着就消失了。
陈斜回到家,冲完热水澡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已经?夜里11点多。
他从书包里抽出那叠笔记本,语英政史地理化生各一本,共8本。粗略翻看了一下,根据目前各科的学习进度,每本所归纳的内容量5到10页不等?。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能搞完,可?见归纳人不仅基础功扎实,而且效率奇高。
知识点分条屡析,旁边还列了经?典题型,每个版块后还用胶水粘了从卷子上剪下来的综合题。
手?上翻着的这本是物理,综合题后边还用彩色笔进行了批注:难度指数★★★★,酌情体?验,攻克不了可?以放弃。
他没忍住笑了笑。
什么迷惑行为?
再打开?政治,上边也?有批注:难度指数★,找到课本对应的知识点,背诵是唯一的技巧,你要偷懒,那也?白搭(摊手?)。
陈斜端起一旁老爷子刚热好的牛奶,一边喝一边认真地看着。等?到他悉数看完,阖上最后一页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他一点困意都没有,一只?手?搭在书桌边缘,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敲着。
卧室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应该是陈民锋起夜,看到了他门?缝里漏出来的灯光。
“小斜,还打游戏呢?”陈民锋在门?外边打哈欠边说,“别玩儿了,早点睡。啊。都这么晚了……”
“吱呀”一声,门?突兀地开?了。
陈民锋转身:“你怎么……”
“爷,你进来吧。”
陈民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走进去?,先是看了眼屋内的电脑,居然是关着的,他走到电脑旁,伸手?在主机前探了探,没有散热。
这么乖?
一扭头,就看见了书桌上堆了一沓笔记本。
果然是见了鬼,这比外星人登陆还让人惊奇。
陈斜的卧室里什么时候有过?课本、作业、笔记之类的东西了?平常也?就见他搞搞数学,而且全都是在学校搞,基本不带回家。
“这是要从良了?”陈民锋瞬间清醒了不少,在他床沿处坐下。
“何缈整理的,我顺便看看。”陈斜照例往书桌前一坐。
“顺便看看,呵。”陈民锋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顺便考个年级第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拿那些分我也?用不着。”
“算了,我也?不想干涉你。叫我进来干什么?平常起夜敲半天门?也?没见你给我漏条缝。”
陈斜短暂地斟酌了下,缓缓开?口:“老陈,我要是早恋,你怎么看?”
“……”老爷子一脸无语,“大半夜邀请我进门?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然请您老看个鬼片?”
老头假急:“我走了。”
陈斜不急不缓地问:“您就真不好奇您孙子的感情问题?”
陈民锋坐了回去?:“你今年多少岁了?”
“问这种问题,你这个爷爷当的不太称职吧?”
“我是让你算算你自己多少岁了。”
陈斜又拿出那套自定?义?的算法:“再过?几个月,就十七了,加上娘胎里的那一年,差不多十八,勉强算成年。”
“你这个勉强还真是够勉强。”陈民锋说着起身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自己毛还没长?齐呢,就打算去?祸害人家小姑娘。你问我怎么样,我乐不乐意是关键么?人家小姑娘的家里人能乐意?”
“您就不好奇是谁吗?”
“还能是谁,不是显而易见了么?”陈民锋说,“那边送牛奶,这边送补品的,现在还帮忙整理笔记,你以为我真当你们同?学情深啊?”
“……”
老爷子这么一溜儿罗列了下,别说,还真挺明显。
陈斜说:“您既然知道还装。”
老爷子挺开?明一人,白眼一翻,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个老头子瞎掺和干什么?你是欠人棒打鸳鸯啊?”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少年人心里藏不住事,碰上个开?明的家长?,愿意主动说上一二,没太多别的原因,多数是想与之分享成长?这条路上那些忽然冒头的情愫和悸动。
陈斜也?不例外,但他也?有忧虑,这种忧虑能与人说者不过?二三。
人家姑娘看着就有大好前程,他若是在人家通往大好前程的路上横插一脚,算个什么事儿呢?
只?是他的这种忧思还没出口,陈民锋就先抛出来一个让人不免怔松的问题:“缈缈家里的事儿你知道吗?”
陈斜顿了顿:“什么事儿?”
一问完,他就觉得自己刚才?一刹那有点过?度紧张了,随即又玩笑道:“还能比得上我们家复杂?”
陈民锋叹一口气,简单概括:“她妈妈是烈士,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被人活活打死的,听人说缈缈小时候因为这个还休学过?一年。”几句话说完,他才?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世界上不幸的事情常有发生,听完后叹息一声,是人们给予灾难最微不足道也?最司空见惯的回应。
当年大街小巷都在表达对这桩新闻事件的愤慨,乡里乡亲也?痛惜地感慨着,那个何家村建邦家的媳妇死得可?真是惨啊,死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死不瞑目。
他虽然和林素梅是老同?学,但交情不深,来源都是道听途说,光是听就觉得骇人,以致于新闻一直没敢去?看。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他几乎不曾想起。人潜意识里会规避和渐忘惨剧,不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如果不是夜太深太静,衬得人呼吸都重了,陈民锋会真的认为自己孙子还算淡定?,毕竟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微不可?闻的、明显急促了的呼吸声暴露了他近乎无法被捕捉的情绪。
陈民锋把手?往陈斜肩上一搭,轻轻拍了拍,安抚道:“都过?去?了,缈缈现在一切也?都挺好的。”
“很多年前是多少年?”陈斜问。
陈民锋想了片刻:“我记得那时候你才?上二年级吧。这么一算,都已经?过?去?八.九年了。”顿了顿,又说,“别多想了。不是喜欢人家吗?那就多照顾点,对人好点儿。至于谈恋爱,你们还太年轻了。男孩子容易冲动,女孩子容易感动,能不能走到一起,在你们这个年纪,其实就是摊不摊开?的问题。爷爷希望你做个不冲动的人,遇事要冷静,想得长?远点。给自己留个沉淀期,如果这段时间过?去?了,你还喜欢人家小姑娘,爷爷绝对站你这边。”
说话间,房间里发出“哒”的一声响动,墙上的时钟整点报时,已是凌晨三点。
“我知道了。”陈斜说,“您回房休息,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考试。”
说着开?门?送客。
陈民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扭头用手?指着他:“用完就丢,无情无义?,我是缺了心眼儿才?大半夜给你讲这些,还讨不着一点好了。”
“明天早上给你做早餐。”陈斜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
卧室里的光线瞬间被阻隔,陈民锋站在黑暗中叹了口气,片刻后,冲着里头说:“我要吃红薯玉米粥、木耳韭菜鸡蛋包,最好再来份土豆培根卷!”
陈民锋说完后,在门?外站着听了会儿里面的动静,直到传来关灯声,他才?缓步离开?。
隔日清晨,陈斜难得起了个大早,给陈民锋准备好早餐后,囫囵往嘴里塞了几个土豆卷就出门?了。
陈民锋醒来已是半小时后,此刻六点刚过?,他看着餐桌上明显已经?凉透的早餐,愣了会儿神。
桌上用水杯压了张纸条,他抽出来一看:粥在电饭煲里,桌上这些记得放微波炉里加热再吃。
“这字倒是有我几分真传。”陈民锋对着纸条喜滋滋道,低头又扫了眼桌上的早餐。
嚯!木耳韭菜鸡蛋包里没木耳,土豆培根卷里没培根。
他又走到厨房打开?电饭煲看了一眼,好嘞,人都给气笑了。
红薯玉米粥里没红薯。
虽说如此,陈民锋还是非常愉快地拍照留念了下,并且发了条朋友圈。
就仨字。
——贤孙哪!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陈斜骑着车赶到了何缈家楼下。
才?5:50分,何缈平时出门?在6:15分左右,还要等?上一阵。
他松松垮垮地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曲着,脚踩在脚踏板上,另一条腿随意伸展着,脚掌及地。
那双勉强安放的大长?腿在微熹的晨光下,显得极为惹眼。
小区里路过?的行人纷纷对他投来目光。
有几个眼神过?于炙热的,一不小心就勾起了陈斜“长?得太帅该怎么办才?好”的烦恼。
他朝几米开?外提着菜篮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自己的大妈扬扬手?,朗声道:“大婶,您再不走,一会儿菜市场的新鲜菜就给抢光了。”
“哎哟!小伙子说得对,我得赶紧走了!”那位大婶嘴上这么说着,行动上却十分反人类,竟是朝他走了过?来。
几个飞步,已经?凑到他跟前。
我去?!
陈斜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上半身。
大婶打量着,笑道:“长?得真是俊,今年几岁啦?”
陈斜被大婶因为靠近而几倍速放大的脸吓了一跳,虚假上报:“十……十八。怎么了?”
“十八啊,这个年龄真是太配了!实在是配!”大婶看了眼他身上穿的校服,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哦,还是一中的学生呢,可?不正是我家闺女以后要考的学校吗!来来来,小伙子,留个联系方式,我觉得你和我女儿很是般配呢。”
敢情这一上来就要择婿?
陈斜被这个神转折惊到了:“大婶,您是要去?买菜吧?”
“是啊。”
“这个点,新鲜的菜早抢完了,您可?得赶紧了。”
大婶的耳朵估计有自动过?滤功能,自顾自说道:“我女儿是蛋蛋后,属×的,农历2月6号寅时生,你呢,生辰八字如何?”
陈斜:“……”
他哭笑不得:“大婶,您女儿才?不到十岁呢。”
大婶:“是啊,一眨眼都快十岁了。“
陈斜:“……”
“加个微信吧小伙子,以后可?以和我们家闺女……”
陈斜头都大了,瞎扯的同?时,扔出个杀手?锏:“大婶,您女儿这么优秀,您这准女婿上哪儿不好找啊。我有女朋友了。”
大婶愣了片刻,笑逐颜开?:“……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很优秀的,欸,你知道吗?她上个月刚获得全市小学生语文命题作文大赛优秀奖,作文题目是‘我的妈……’”
“陈斜,你怎么在这儿?”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最近的一个单元门?处传了过?来。
大婶话音止住,朝声源望了过?去?,一个扎着马尾的秀气女学生正往这边走来,身上穿的校服和陈斜一模一样。
她指着何缈,问陈斜:“她……你……”
陈斜轻轻地挑眉:“嗯。”
一个字,尾音微扬,有点儿自满的意味。
大婶一改刚才?拉郎配的姿态,撇撇嘴:“你们还在上学呢,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影响很不好的,耽误学习!”说完往上捞了捞挎在手?臂上的菜篮子,“不和你聊了,我得去?买菜了,哎哟,我那新鲜的排骨哦!”
大婶刚走远,何缈已经?走到他面前,她看了眼那位大婶离开?的方向,问:“你……和那位阿姨聊什么呢?”
“认识?”
何缈摇摇头:“不太熟,但在小区里有打过?照面。”说着,又歪头想起什么似的,“这个阿姨,好像喜欢给人推销女儿呢。她——”
陈斜挑眼:“对啊。”
“……”
何缈佯装淡定?地问:“那你给人微信了吗?”
“我犯得着?人小孩十岁不到呢。”陈斜说完,刻意地添了句,声音里透着点儿坏,“我喜欢同?龄的。”
“……”
这人还没完,又添一句,语气十分造作:“就差不多比我小五个月那种吧。最合适了。”
何缈:“……”
陈斜和她同?年生,他三月,她八月。
丫真喜欢在窗户纸上疯狂蹦迪呢。
何缈腆着脸,还击道:“哦,是么?那咱们学校符合你这条件的还挺多的呢。”
这回换陈斜被噎到了。
只?见他眯了眯眼,似乎又要蹦出什么惊人语录,何缈抢先一步岔开?话题:“哦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岔的,可?真够生硬的。
陈斜倒也?配合:“有送就有接,服务得全套。”他拍拍自己的坐骑,“既然有了金刚钻,揽个瓷器活做,我觉得挺好。”
何缈拍了拍他的车头,兴之所至似的:“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一辆自行车?”
“对啊。”
陈斜笑了下:“行吧,叫什么?”
“小骚。”
“哪个骚?”
“跳骚的‘骚’”。
“哦,组词这么纯洁。”陈斜问,“为什么叫这个?”
“你不觉得它长?得很骚包吗?”何缈在心里补了句,就和你一样。
陈斜低头瞧了一眼:“是么?”
“红黑配,骚得很高级。”
“行吧,它以后就叫这个了。”陈斜调转了车头,拍拍前面的横梁,“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