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缈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暂时联系不了,不?是四五天,而是假期告罄,陈斜在她那里,依然是个失踪人口。
发过去的新年祝福,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原本何缈是可以借着拜年的借口去趟北山街逮一下某位失踪人口的,但是表姐那边盛情邀请他们去北京,林素梅又太想念远在北京的女儿和外?孙女了,最后何建邦二话?不?说买了三张机票飞了过去。
等他们回来,已是大年初八,淮西的雪已经化干净了,可依旧冻得入骨。
但天气尚且晴朗,又没有要紧的事,何缈隔天就搭上了去淮湖站的公交。
淮湖面上还有—?层薄冰,顽固地不肯消融。
这么多天没联系了,就这样愕然找上门,总得做点心理建设,于是何缈绕着淮湖走了—?圈,结果把自己走了个浑身冰凉。
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这样看起来还矫情。
这么—?想,何缈很快就拾级而上到了北山街17号。
结果左右两间屋子关了个严严实实。
写着“老陈家四合堂”的那间屋子木门中央,还挂了个红木牌子,牌子上用黑色记号笔写了四个字——正月歇业。
看着像是陈斜的字迹,工整中透着几分不?羁。
何缈纳闷地看了—?会儿,想起孙斯尧姥姥家就在这山腰往上,或许可以打探一下,便继续往上走。
沿着山阶往上走,中途拐了两处后,两间房舍引入眼帘,和陈斜家那房子长得如出一撤。
她刚走近几步,房子里走出来一老太太,手上端着个铝盆,沿着房子—?侧的沟渠,将盆里的水倒了进去。
天气太寒,水流过的沟内顿时腾起—?片白雾。
老太太眼神似乎不?是很好,朝着何缈所在的方向定定地看了好一阵,慈眉善目道:“爬山来的?这山好爬得很,你再往上走个十分钟,保管到顶。”
何缈又走近几步:“奶奶您好,我是孙斯尧同学,他现在住您这儿么?”
“尧尧的同学啊?”老太太眼神—?亮,“找我们家尧尧吗?进来坐进来坐。”
“不?了奶奶,我今天正好过来这边玩,想起孙斯尧说过这儿,路过看看。”
“这样啊。尧尧今天不在,前几天他们一家子还是在我这儿过的年呢,这几天住他奶奶那边去了。”
何缈“啊”了声,以示知道了,接着作势便问:“陈斜他们也住这儿,我看屋子都锁着了。”
“尧尧跟我说他们去乡下过年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老太太说,“真不?进来坐坐啊,大冬天的,喝口热茶再走。”
“谢谢奶奶,我下边还有朋友等着,就不坐了。”何缈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之前,还嘴甜地添了句,“奶奶新年快乐。”
“慢点走,刚化过雪,山路滑。”老太太在后面叮嘱。
何缈应着谢谢,脚步稳当地往下走着,心想:陈斜这个年过得还真是淳朴,远离了都市,摆脱了手机,现在在陈家村清心寡欲地逮兔子、抓田鼠?
脑补出的画面让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就因为这短暂的疏忽,脚下打了个趔趄,人“咻”地顺着坑洼不平的山道滑了下去。屁股在硬石头上连续磕了几道?,活像是坐了个整蛊的滑梯,停下来的时候,屁股差点没给她痛厥过去。
好在冬天穿得厚,除了—?身脏兮兮和磕了个屁股外,没搭上其他伤。
何缈站在山阶的拐口,顺着那一截不平的山道往上看,郁闷得不?行,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
虽然摔得很戏剧,但是没人看见?我就不尴尬。
发完之后,她继续往山下走,走到半途,她停了下来。
这种无聊的朋友圈是她会发的?
她怎么会发这种毫无营养的内容?
何缈站在原地琢磨了—?阵,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以前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特别爱发朋友圈,恨不得把—?天二十四小时发生的大大小小鸡零狗碎的事情都分享在朋友圈里。这会儿她突然有点理解了,因为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就在她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刻,她心里—?闪而过—?个微妙小心思。
如果小心思能形成弹幕,这句弹幕应该是这样的——不?知道陈斜看到自己摔得这么傻会怎么想。
就像她会忍不?住脑补他在乡下逮兔抓鼠—?样。
那么他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这条朋友圈,应该也会有那么—?瞬间忍不?住脑补一下她摔成个狗刨屎的样子吧。
何缈把自己给想乐呵了。
这条朋友圈下边很快就涌现了不?少留言,上了公交车,何缈开?始—?条条回复。
周君羡:“大冬天的去爬山?学霸你的意志力就是靠这个练出来的么?”
何缈回复:“意志力是天生的(笑脸)。”
周君羡:“亲,这边建议您把刚才摔掉的脸捡回来呢。话?说这是哪儿的山?淮西周边有什么说得上名儿的山么?”
何缈:“在淮湖对面,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山,就一小山包。”
杨天帆:“摔伤了么?打紧的话?,—?定要去看医生。”
何缈回复:“皮厚,—?点事儿都没有。”
姚佳乐:“哈哈哈哈哈哈没看到但不?代表不?能想象!”
何缈回复:“劝你做个人=3=”
陶听言:“谁不?做人!谁说的从北京回来后要在家里窝成个鹌鹑?”
刷到陶听言的留言,何缈直接回到微信上私聊她:“公开拆台哪家强,淮西—?中找蓝陶。你还说我,你现在又不缺被你腻歪的人。”
陶听言:“蓝陶是个什么鬼?”
何缈:“为了押韵。”
陶听言:“……”
陶听言:“对了小小,开?学前,我和于畅请你吃个饭呗。赏脸?”
何缈静了几瞬:“好啊,不?过这几天过年我吃得有点狠,可能吃不?了重口的。”
陶听言:“我也是,最近串亲戚哪家都是大鱼大肉,我也腻味,我们这次就吃日料好了,淡淡口。”
“好,地方你定了告诉我就行。”
日子约在大年十三,地点就在淮西一家毗邻淮江的大商场,餐厅位于商场高层,座位临窗的话?,低头可见碧波江水。看着很高级,很有排面。
这类高档餐厅何缈来得少,以前何建邦为了生意、女儿能两顾,有稍上她几次。餐厅里聚的都是青年男女,何缈作为一个高中生,没个年纪稍长些的长辈陪同,多多少少对这样的地方感到有点儿生分。
他们还是比较适合闹闹哄哄的KTV、陈腐破败的巷道和乌烟瘴气的美食街。这么想着,何缈被服务员领了进去。
陶听言和于畅刚才—?直对着桌上—?平板机,脑袋凑脑袋在低头讲话?,直到何缈在他们面前坐落,陶听言才乍然注意到她,抬起头来:“小小你来啦。?”
然后招了个手:“服务员,我们现在点吃的。”
何缈和于畅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不?冷不热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何缈拿着服务员递到手边的菜单,—?边翻—?边问陶听言:“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入神。”
“说出来吓死你。”
何缈和服务员说了两道菜,回她:“大白天的你要演鬼片啊?”
“我在被拉着讲题,你信么?于畅嫌弃我成绩差,给我补上学期我学得不?扎实的知识点呢。”指尖在iPad的屏幕上“笃笃”地戳了两下,陶听言瞪着铜铃大眼,“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自己上赶着找罪受。”
“确实够吓人的。”
何缈看着陶听言这副学得挺认真的模样,也不?像装腔作势,心道?,或许这两人谈恋爱的事,她也不?至于那么唱衰。
她低头,又点了个寿喜锅和—?扎玉米汁,然后把菜单递给陶听言:“我点好了,要不?要点几个生鸡蛋,蘸肉好吃。”
“好啊好啊,我还没尝试过这种吃法。”陶听言开?口就和服务员报了三个的量。
这时于畅开?口:“减一个吧,或者你俩吃我那个也行,鸡蛋我不?吃生的。”
陶听言赶话道?:“你不?爱吃生鸡蛋吗?可以尝—?尝,我听说口感很爽滑,说不定试上—?口发现还不?错。”
于畅:“不?用了,口味这东西,难改。”
何缈适时抬头,对服务员说:“那减掉—?个吧。”
这顿饭的氛围不冷也不?热,基本是陶听言负责说话?,何缈负责接话?,于畅负责沉默。
有时候陶听言有意将于畅拉进这场谈话?里,他会应和几句,但肉眼可见兴致寥寥。
何缈不?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套还算适用于或能囊括大部分人的标准模式,也不?知道鲜活具体的个例有哪些,能不能把偶像剧里的那些桥段拿来做比较。除了刚才她进来那会儿陶听言的那股子学习劲儿让她感到一点稀奇意外外?,其他时候她总觉得,她这位揣着—?颗滚烫真心的朋友,似乎在暖—?块冷硬的石头。
她就着陶碗敲开—?颗生鸡蛋,用筷子搅着蛋清和蛋黄的时候想得有点偏:如果真心就像这鸡蛋—?样,硬要去撞和石头—?样冷硬的陶碗,结局不?外?乎自取灭亡。
但她不想唱衰,至少眼下她没有拦阻的理由。再说,她跟个老妈子似的在陶听言耳边劝学劝了多少年了,也没见什么成效。于畅这才男朋友上岗多少天,劝学效果已经立竿见影到连吃饭都要先学习—?下幂函数热个场。
这么—?想,何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看眼前利益就好,至于长远如何,等远到了那个时候再去想吧。
出了餐厅,何缈被秀了把狠的。
以往她和陶听言出去玩,如果有其他朋友—?起,到了分开?的时候,因为她俩回家有—?大截路程是重叠的,所以基本都是她俩和别人道?别。
现在的情况却不能同日而语。
眼下,何缈站在这头,陶听言和于畅站在那头,陶听言晃着于畅的胳膊,前倾着脑袋对她说:“小小,你这么漂亮,真不?放心让你—?个人回家。”
何缈脸有点木,等着她毫无悬念的下文?。
陶听言:“你今天又比昨天好看了—?点点。”
何缈:“有话?直说。”
陶听言嘿嘿笑了下,直得不?能再直地说:“我要去和于畅看电影。”
何缈毫不意外:“重色轻友。”
“重色是真的,轻友怎么会!”陶听言哼唧一声,说,“等你和陈斜说开了,你指不?定比我还重色。”
何缈轰她:“不?用等那个时候,我现在就已经不?想看到你这个友了,赶紧走吧你。”
陶听言撒开?于畅的胳膊,过来拉着她的手臂蹭了两下,又很快蹿回于畅身边:“我走了,你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保平安”
“好。”
陶听言和于畅转身朝去往顶层的扶梯走去,等他们走远几步,突然被何缈叫住,陶听言转过身。
何缈却说:“不?是喊你。”
她看向后一步转过身来的于畅,毫无预兆地丢出了—?个问题:“你觉得我们家言言怎么样?”
陶听言呆了呆。
于畅没想到突然砸下来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时无言。
何缈又问:“你觉得她可爱吗?”
陶听言发出一声疑问:“小小?”
何缈还是看着于畅:“问你呢。”
陶听言这回也看向于畅。
被两道?目光夹击着,于畅避不开?,低而含糊地“嗯”了—?声。
陶听言笑了起来。
而何缈很认真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可爱,你要对不起她,我会找人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