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缈的话一出口,于畅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大反应。倒是陶听言,眼眶泛起一阵热意,她眨了眨眼,把那股乍然?漫上来的酸楚眨了回去:“平常也不见你这么肉麻,干吗啊这是,弄得跟临别托孤似的。”
旁边的于畅提醒:“电影要?开始了。”
“是哦。”陶听言低头?摁亮手?机屏幕看了下时?间,仓促了一秒,话一开口又慢了下去,“下次可别这么肉麻了,不是你风格,鸡皮疙瘩都给你整起来了。“
她隔着外套搓了搓手?臂:“高冷形象要?稳住,姐妹情深这种剧情,得靠我来推动,导演都不兴你这样抢人戏路的。”
何缈:“……”
陶听言睁大眼睛:“对对,就是这个表情,维持住。”
何缈的脸更瘫了。
陶听言:“这就对了嘛。”
何缈瘫着脸提醒:“电影不想看了吗?”
“啊!”陶听言跳脚,戳了下沉默在旁的于畅,“你怎么不提醒我?!”
于畅:“……”
陶听言:“你怎么也瘫脸?”
于畅嘴巴动了动:“……你说呢?”
何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看着他们一闹一静地?上了扶梯,这才?转身去了另一侧往下的直梯。
*
元宵过后,高一正式开学。在酒池肉林中泡着过了个年,来了学校,何缈看谁仿佛都膀大腰圆了一圈。
开学当天也是挂榜的日子,和?去年九月的形式相差无?二。不尽相同的是,文理零班的入围名单被单独辟了出来,就张在明诚楼前那排惯用的公告栏里,享受被往来学生瞻仰的风光待遇。
何缈路过公告栏的时?候,被周君羡拽着胳膊被迫停住了步伐:“学神!我成功了!”
何缈乍一没反应过来:“嗯?”
“零班啊,我也在零班啊!没想到我居然?考上了!我还?提心吊胆了一个寒假,以为悬着呢!”
“恭喜。”何缈拍了拍她的肩,把她攥住自己胳膊的手?拎开,抬脚就要?走。
结果又被拉住:“学神,你怎么回事啊?看着有点?不在状态啊。”周君羡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公告栏,“红彤彤榜单第一位,文科零班1号选手?,不看一眼自己响当当的名字吗?”
何缈“啊”了声,侧头?看了眼,点?评道:“嗯,这回榜单字体用的是方正兰亭宋,还?挺好看。”
周君羡:“……”
周君羡眉毛一揪,怔愣间,何缈已经把她的手?拎开,走远了。
何缈对那张榜没有多大兴致,她的心思全部扑在找陈斜上面。
找他这个人,找他那个暂时?不知?道被张贴在哪个班级门上的名字。
何缈刚上三楼,正要?拐过去往四楼的转口时?,忽听后面传来一道微喘的声音:“何缈!何缈!等?一下。”
何缈转过身,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怎么了?这么着急?”
杨天帆顺着呼吸:“叫你好一阵了都没听见,想什?么呢?”
“哦。不好意思啊。”她也不好直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敷衍道,“在想事。”
杨天帆也不深问,他朝着往上的楼梯看了一眼:“10班就在这层,你不用再往上了。”
是了,文理分?班后,年级还?是24个班,只有一点?最为泾渭分?明,前10班是文科班,后14班是理科班。
而坐落在分?水岭上的10班和?11班,分?别是文科零班和?理科零班。杨天帆也选择了文科,当初文理分?班考的时?候,杨天帆的座位号就在她后面。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就在她点?头?的片刻功夫里,杨天帆明白了过来:“上去找陈斜吗?”
何缈“嗯”了声。
杨天帆说:“这层还?有12班,不看看吗?”
除了两个零班,其他都是平行?班级,不存在按这次文理分?科考试的成绩优劣分?班的情况,所以陈斜在12班还?是有可能?的。
这些何缈都知?道,只听她说:“我从上往下看吧,反正一会儿要?回教室,会路过12班。我上去还?可以看看言言在哪个班。”
陶听言元宵吃坏了肚子,这会儿被她妈送到医院挂水去了,得下午才?能?来,她妈在去医院的路上给何缈打了个电话,让她帮陶听言找下新班级,顺便跟新班主任请个假。
陶听言选的是理科,她文理虽然?不偏,但也都不是很行?,年级里刚出要?选文理消息的那会儿,她还?头?秃地?纠结过一阵。文科不想背书,理科又太考验智商,最后真正推动她一拍脑门选理的原因,还?是于畅。于畅是理科生,她得紧跟他的步伐。
换作以前,何缈会觉得她太过草率,然?而一想起不久前那个为此摇摆不定的自己,她反而佩服陶听言的勇敢。
再加上陶听言脑瓜灵,选理也算不上什?么行?差踏错的事。
告别了杨天帆后,何缈一口气上到六层,从24班外张贴的那张名单开始找人。她目光扫得很快,只停留了不过几秒就要?撤,结果刚转身就被熟人叫住了。
肖书琪从24班走出来:“找人啊?”
她问归问,却不等?人回答,自己就接着往下说了:“找陈斜吧,他在19班呢,我刚看到他了。”
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并没有让何缈感到心情愉悦,大概是因为告诉她的并非本人,但她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
肖书琪和?何缈打交道不多,在她看来,何缈是个礼貌教养各方面都很到位的人,她不会让你觉得很冷淡,相处过程中她能?始终维持着一个让你觉得很舒服的状态,但你就是觉得她好像距离你很远。
就像你对着一轮水中月,你可以尽情地?自说自话,它在听着,在接纳着,可当你想伸手?去触碰它的时?候,只能?触到一片虚无?。
所以肖书琪想不太通,陶听言是怎么和?这份虚无?和?平共处甚至那么友好密切的,然?而更令她想不通的是,这样一个人会对陈斜动凡心。
陈斜是什?么人?端得一份人间烟火气,还?是呛人的那种。
帅是帅,可内里却挺浑。
只是平常收得很好,不主动起事儿。要?是真有人触上他的眉头?,和?犯上太岁没差。
肖书琪自认为是个颜控,又喜欢有个性的,曾猝不及防撞上陈斜那双勾人魂的眼,自诩无?人能?入眼的她,直接被命中,但她憋了个大的,于是默默地?蹲在坑里观望了一段时?间。
她平日里就和?男生混得多,所以带着那点?不纯粹的小心思和?孙斯尧玩到一块儿去的那段时?间,并没有惹来什?么怪眼。
她预备打一场迂回之战,先?把对方的底摸透,于是,但凡孙斯尧他们业余时?间下去打球的话,她总能?占上个名额。
如果陈斜在,她能?观察一手?的,如果陈斜不在,她也能?在打哈哈中从孙斯尧那儿听来一些和?陈斜有关的边角料。
然?而她憋着的大招还?没放出去,这场心动就被自己悄然?按停。
也算不上悄然?,因为陈斜并非没有察觉。
可也正是因为他那份察觉,才?让肖书琪彻底断了那点?念想。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在一次和?他们打球的过程中。那回是大课间,打的是娱乐球,在场除了她和?她拉来的一个篮球玩得不错的知?情闺蜜外,其他都是男生。分?了两队,闺蜜在陈斜他们那队,她在孙斯尧这队,和?陈斜是对家。打篮球就是这样,对手?之间容易玩出火花,队友之间反倒难泛涟漪,所以她在状似无?意中精心促成了这样的安排。
有点?儿姿色的女生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生的时?候,大都会有意无?意地?调动起自身的美色。肖书琪自认长得不错,也略懂一些撩汉的技巧。
打球需要?穿着轻便,她把校服外套挂在场外的栏杆上,在t恤下摆打了个又飒又美的蝴蝶结,露出匀称纤细的腰。
所以当她贴着陈斜去拦他的球的时?候,女人对男人的媚惑是由内向外自主散发?的。打球时?身体的碰撞几乎是不可避免,围观群众不一定能?察觉什?么,甚至对方如果心思足够单纯,也未必会察觉。
可肖书琪就是觉得陈斜心底门儿清。
他不会那么较真地?使出百分?百技术跟她玩儿,毕竟是娱乐性质,得让女生有良好的玩球体验,但也不会放纵她借口技术差手?脚并用地?贴着自己耍无?赖。
不仅不会放纵,他还?能?既巧妙又不拆穿地?避开她每一次的“侵袭”。
她抬手?去抓他的胳膊,要?阻止他传球,他能?弯个高难度的腰把球从后腰处传出去;她想攀他的肩膀,去抢他的球,他能?飞快地?猛退数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砸出一个破天荒的三分?球……
言而总之就是,想占他便宜,门儿都没有。
临了末了,他拍着球往教学楼走,丢出一句话:“有空得抓着何缈来打球,她那豆芽儿的身体,估计能?挂我身上。”
说着还?兀自笑了起来。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肖书琪有种强烈的预感,陈斜这话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翻译成直白点?的意思就是:我心有所属,劝你回头?是岸。
可能?是女生的那点?执拗心作祟,肖书琪还?保留了一丝最后的倔强,她强忍着心头?那点?似有若无?的酸楚,故作轻松地?问陈斜:“何缈挂你身上,你给挂啊?”
篮球恰好自下而上弹起,陈斜薅了个酷的,没再拍了,直接把球夹在了腋下:“给,不给摔着了,她找别人哭去那谁受得了。”
后半句话一举双关。
谁也受不了何缈哭?
不对。
是他受不了何缈找别人哭。
经此一句,肖书琪明白了,有些人高明得你不用说开始,他就能?歼灭掉你无?声的妄想。
所以她嫉妒何缈。
嫉妒她红尘这一遭才?走十几年,就勾了自己发?小的心,摄了自己暗恋对象的魄。
未来不知?道还?会惹来多少情分?上的债。
人情世故多叨扰。
现在的情谊不一定善终,往后遇见的不见得都是真情。
这样想想,拥有勾人体质也不过如此。
肖书琪笑笑,对何缈说:“不用谢,我现在在24班,以后来找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