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何缈被自己的手机震醒。彼时她正趴在老太太的床边睡得正熟,迷迷瞪瞪地摸到手机,接起电话,看也没看屏幕,开口就道:“爸爸你到啦。住院部3号楼209病房。”
昨天下午何建邦订完机票后,有告诉她航班信息,说是第二?天一早就到,所以何缈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以为是何建邦的电话。
结果她说完后,那边顿了顿,忽而低笑道:“嗯,为父马上上来。”
这声音……
何缈一个激灵睁开眼,猛地坐直身子,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陈斜那边似乎是在走动,何缈能听见他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医院里嘈嘈切切的各种声响。
“不论是作为你……”他略作停顿,“相亲相爱的前同桌,还是你奶奶的老同学的宝贝亲孙,我想我都有充分的理由来医院探望。”
何缈竟无法反驳:“那你上来吧。”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然后拿着手机的屏幕当镜子,迅速地拨了拨自己一头松散的乱发。做完这一切,何缈一垂眼,就看到林素梅已经醒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谁啊?”老太太问。
何缈还没说话,门口的方向就传来答话的声音:“林奶奶,是我。”
老太太下意识做了个想要撑手起床的姿势,但很明显,她目前的身体机能不允许,于是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应了句:“哟,是小斜啊。”
等陈斜走到床边,老太太又?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陈斜把好几袋不重样的水果放到旁边的矮柜上:“大清早很多水果店都没开,就在医院门口的小摊上买的,奶奶您别见外。”他又?放下一个方方正正的手提竹盒,“这里面是我爷爷挑的一些能促进骨折愈合的中草药,您可以熬着喝,也不会和您现在的治疗有药理上的冲突。”
最后他轻扬了下另一只手:“你们肯定还没吃早餐吧,我给带上来了。”
老太太听着看着?,感动得不行,瞅了眼呆愣在一旁的自家孙女,难得地开启了“自家人损贬模式”:“小斜啊,还是你心细。我们家缈缈啊,昨天晚上跑去给你过生日,把我一老太婆丢在医院里,无人问津,你说说她,是不是对孤寡老人毫无爱心?还有今天早上,我醒半天了,饿得心慌慌,她还在这儿睡懒觉,你一个电话把她叫醒后,和你聊完挂了电话,她才发现老太婆我睁着?一双渴望食物的双眼默默地盯着她。你看看,别人家的孙女有她这样的吗?”
陈斜和何缈双双看向隔壁病床,一位刚截了肢的半瘫父亲正靠在床头给床边的小女儿喂饭。
“……”
“……”
她们家这位老太太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我们家缈缈太优秀了”“我们家缈缈这次又考了第一名?”“我们家缈缈怎么那么懂事啊”,难得听到老太太对自己发起控诉言论,何缈觉得还怪新鲜的。
她一边将老太太的病床摇起,一边说:“林素梅同志,有点娇纵了啊。”
“何缈同学,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娇纵点怎么了?”陈斜将用餐小桌摆上床,对着林老太太笑?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呢,是吧奶奶?”
老太太瞬间被哄得眉开眼笑。
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嘴真甜。
何缈原地抖了抖鸡皮疙瘩:“陈斜你太油腻了。”
老太太可能摔失忆了忘了谁才是她亲孙女,张口就怼:“油腻怎么了?就你行?你还清汤寡水呢!”
何缈:“……”
趁着?老太太正专注吃豆腐脑,陈斜朝她眨了下眼:“听见没?生活需要一点油。”
何缈:“……”
没谁了!这倒霉男朋友还能退货么?
陈斜的到来,给病房增添了很多快乐,几张床的病人都被他逗得笑?语欢声的,加上长得又?好看,讨人喜欢得紧,还被一床的老奶奶感叹:“哎哟小伙子再大个两三岁就好了,我还能给做个媒!我家孙女刚上大一,天天咕哝着?找不到男朋友呢!”
一听这话,何缈下意识抬头去看陈斜,他恰好也看了过来,两手搭在腰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给她比了个枪,还朝她做了个“biu”的口型。
幼稚!
何缈忍着?没笑,只弯了弯嘴角,偏开了头。
林素梅接上那老奶奶的话:“现在年轻人谈恋爱还搞劳什子做媒那一套!要么一个圈子里的看对了眼,要么自己走出圈子去多接触人,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过不论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选择,都不能逾矩,都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是吧小斜?还有缈缈?”
老太太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尤其是两人这才刚确定的关系,乍一听到,没什么意思都得琢磨出点什么意思来。
两人皆短暂地愣了下后,陈斜第一个应和,还应和得挺严肃、挺认真:“奶奶您说得对。”
他说完后,何缈跟了句:“我知道了奶奶。”
之后没多久,何建邦就到了。先是和主治医生了解了下情况,在征询了老太太本人的意见后,最后决定做一个骨水泥渗透的微创手术。因为如果选择保守治疗,病人的卧床周期太长了,而且相对痛苦。老太太的身体底子还行,接受微创手术的风险很低,恢复起来会比较快。
何建邦把手上几个重点紧急项目做了交接,一直到术后的一段时间,老太太的治疗都由他亲自照看。他让何缈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不要被这些事情分散太多精力。
本来老太太今天需要做几项术前检查,何缈准备前后帮衬下的,被何建邦拦住了。说是她好不容易放个月假,既然老太太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她就不必一直闷在医院,多和朋友出去走走。
有何建邦在,何缈没什么不放心的,又?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和朋友出来走走了。
只是这个朋友吧,不是普通朋友。
前面得加个属性“男”。
医院外,停着?陈斜的坐骑小骚。
走向小骚的路上,陈斜开口:“你爸爸……”
何缈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接下了他的话茬:“爸爸和奶奶一样,对我没有太多的管制和约束,只要我平平安安、健康快乐,他们就挺满足的。所以,他们当然看出来了,但是不会插手,顶多——”
“顶多什么?”
“顶多在他们的小心尖儿被甩的时候,找到渣男罩上麻袋痛打一顿。”
陈斜笑?:“威胁我啊?”
何缈问:“怕了么?”
“怕,怕得不得了。”
听听这毫不真诚的语气!
何缈扭头看他,只听他忽然啧了一声:“这个早恋,有点儿顺利啊。”
何缈白他一眼:“你觉得缺了点什么情节?老师拆散?父母阻拦?第三者插足?”
陈斜看着?她,抬起指尖掐她的脸:“姑娘你是不是答应得早了点?小姑娘没被男朋友追够会不会觉得亏?”
“啊?”何缈愣了下,眼神有点呆地看着?他,“不是我追的你吗?”
陈斜的表情凝固在了这一刻。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很奇特。
其实应该开心的。
小姑娘的话满足了绝大部分男人都会有的虚荣心,特别好拿去吹牛皮。但又?觉得,这应是份沉甸甸的宝物,该被自己妥善珍视。
陈斜垂眼,轻笑了声。
何缈问:“你笑?什么?”
陈斜抬眸,密而长的眼睫往上轻轻一扫:“我羡慕自己。”
何缈:“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自行车旁。陈斜开了锁,长腿一跨,先上了车,然后放下一只握把手的手,朝何缈做了个微勾的手势:“上来。”
何缈坐上横杠,陈斜高喝一声“走咯”,自行车开始滑出,驶了出去。她对刚才陈斜的那句话还是感到困惑,不罢休地问:“你刚刚为什么说羡慕自己啊?”
“你说呢?”陈斜反问完,轻叹了一声,“看来我得对你更好一点儿。”
“为什么?”
“原因有二?。”
“洗耳恭听。”
“一,”某人说了个数字后,头微微一侧,借着?两人坐姿之便,在何缈的耳朵上轻咬了一下,“作为一颗炙手可热的校草,被你追得有点儿太快了,这不仅显得我这个人对待感情很被动,还很轻浮,为了挽回本校草的自尊和个性,我得积极一点儿,主动一点儿,你说对不对?”
“……”
对你个仙人板板!
何缈说:“二?呢?”
“二?,”某无赖又?在她另一只耳朵上咬了一口,话锋突然一变,“林奶奶生起气来是不是很凶?”
“问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
“奶奶很少?生气的。”何缈认真回?忆了一下,“不过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暑假被我妈送去乡下,趁着?爷爷奶奶午休,我一个人跑去在河塘边抓泥鳅,结果栽进了水里差点淹死,被路过的一个老伯救了下来,奶奶知道后,用竹鞭狠狠抽了我一顿。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我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竹鞭抽在身上的痛感,打完后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痕,直到现在,背上还留着?一条疤,也算是我叛逆过的证明吧。”
“这也能算叛逆呢?撑死是个小淘气。”陈斜笑?完沉默了一会儿,问,“很疼么?”
“当然疼啊,不过都过去了,再说了,淘气的小孩儿童年时代谁不会挨几顿狠揍啊。”
“奶奶还挺凶。”
“那得看是对什么事了。”何缈回?归正传,“你继续说啊,二?是什么?和我奶奶有关系么?”
“有,关系还挺大。”
“啊。”
“刚才在病房,她提醒我来着,让我一定要对你好。”
“嗯?有吗?”何缈回?忆了一下,无果,困惑道,“刚才我也一直在病房,并没有听到啊。”
陈斜腾出一只手,在她的下巴上轻挠了一下:“因为你傻啊。”
“你好意思侮辱年级第一的智商?”
“阅读理解不到位啊你。”陈斜笑?了下,说,“奶奶说,你抛弃她去陪我过生日,光顾着接我电话都没看见她醒了。你知道这个的潜台词是什么么?”
到底是年级第一,陈斜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哪儿还能不知道啊。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陈斜已经帮她答了:“奶奶其实是在说,你看啊小斜,我孙女对你比对我还上心,你可一定要对她好啊。”
何缈嘴唇嗫嚅了下。
陈斜说:“那我不得对你好点儿,老子可不想被竹鞭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