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屋里有短暂的静默,就当姜拂以为沈燚不会开口时,他却忽然眉峰一扬,道:“你若是决定跟我走,我是何身份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姜拂立刻回道,“你不说清自己的身份,我怎知你说的什么富贵荣华是不是诓我。”

沈燚闻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说不出是好是坏,只轻笑道:“还以为你当真不在乎这些,原来只是不相信我真的能给你。”

姜拂听出其中隐约嘲讽的味道,但她并不准备做什么解释,双目没有避退地回望过去:“所以公子能给我一个保证吗……或者,最起码告诉我,公子到底姓什么叫什么?”

话说出口,姜拂心底仍觉得可笑,她从没想过与人相识这么久竟连人姓甚名谁都会是个未知。

大抵是她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眼底的嘲弄,沈燚看着她的目光微微一沉。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二人就这么沉默对视着,屋子里的气氛霎时变得莫名紧张起来。

“叩叩。”

突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姜拂下意识往门口方向看了眼,紧接着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子,是属下。”

亓风的声音。

姜拂听见这一声称呼,眸光闪了闪。

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一直不敢用真的称呼吗?

“进来。”沈燚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亓风推开门进来,第一眼先往姜拂身上瞥了眼,而后才快步走到沈燚跟前,微弓下.身,在他耳边迅速低语了几句。

姜拂虽听不到亓风说了什么,可她能明显感觉到沈燚在听完他的话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眼中涌起的寒意丝毫没有遮掩。

“公子,我们现在须得尽快赶回去。”亓风直起身后退了两步,双手抱拳,语气严肃道。

姜拂隐约意识到外面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正心下疑惑间,沈燚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你想回家,对吗?”他目光沉沉,语调压得有些低,全然没了过去该有的温润平和。

姜拂不知他这话是何用意,或许是试探又或者是另有目的,她无暇去顾虑太多,一张小脸认真地答道:“是,我想回去。”

沈燚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修长的食指在纹理清晰的黄花梨木面上轻缓地点着,道:“我可以安排人送你回去。”

姜拂对他显然没有了多少信任,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而是眉头紧皱,怀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信,也可以跟着我离开。”

沈燚轻飘飘一句,一旁亓风却似乎有些不大认同,神色紧张地开口:“公子,这……”

话才起了个头,沈燚便朝他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亓风一顿,立时闭上了嘴。

姜拂自是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这大抵是与方才亓风在沈燚耳边说的话有关,她不愿多想,也不想关心,便道:“我可以再信你一次,我要回秀水村。”

话音一落,沈燚拂袖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道:“好,一刻钟后会有人来带你走。”

他说得十分干脆,这反倒让姜拂心里有些打鼓。

这……当真答应放她走了?

“怎么,又反悔了?”沈燚勾了勾唇。

姜拂脸色一变,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道:“才没有反悔,我只希望你不要反悔。”

沈燚垂眸凝着她,半晌才启唇回道:“我做事,从不反悔。”

姜拂的心这才稍稍落定,只是望着沈燚的目光还是带着明显的防备。

这时,亓风在一旁小声提醒沈燚是时候离开,姜拂虽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心底却也在不停催促他们赶紧走。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一直未有动作的沈燚终于提腿往前一迈,然而不等她放下心来,面前的男人又忽然朝她走来。

姜拂愣了愣,以为他要反悔,下意识便往后一退,奈何男人的步子实在太快,未等她做出什么反应,他人已经来到她跟前。

“你——”

她刚要开口斥骂,沈燚手一抬,食指抵在了她唇边。

到嘴边的话被迫咽了回去,沈燚微微矮下.身,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已然欺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

“对了,你不是很好奇我到底姓谁名谁吗,记住,我只说一次,我叫——贺、兰、燚。”

“……”

姜拂僵在原地,一双似嵌着黑珍珠般的杏眼一眨不眨地呆望着不知何处,连身前的人何时离开都没有察觉。

而这边沈燚丢下那一句话后立刻抽.身离去,边上的亓风也紧跟上前。

许是见已经远离方才的屋子,亓风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既已经决定将姜姑娘送回去,又为何还要将真实名讳告诉她,这样……是否太过冒险?”

本以为自家殿下会同他简单作一番解释,谁料他却毫无波澜道:“送她回去不过是权宜之计。”

亓风一愣:“殿下的意思是姜姑娘迟早还是要同我们走的?”

沈燚没再出声回答,而这显然是一种默认。

“可现在告知了名讳,若是姜姑娘透露给她的家人,人多嘴杂,未必不会传出去。”亓风一再追问,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不像是他家殿下一贯的作风。

过去不管是谁,但凡有一点可能会阻碍到他,下场都会十分难看,哪有像现在这样,还将人好好送回家去的。

沈燚睨了他一眼,仍是没有解释什么,不冷不淡地问道:“今日将姜拂带来的玄衣卫是谁?”

“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好像是玄五去的。”

沈燚声音冰冷,面上带着点厉色:“让他滚去盯紧姜家和秀水村的人,这次年节不必回来了。”

亓风心下一惊,却不敢多表现出什么,只匆匆回道:“是,属下这就去传令。”

玄衣卫乃沈燚暗卫,共有十二人,代号以十二地支排列,平日里则多用玄一、玄二称谓,就如玄五,代号“辰”。

亓风找到玄五,见面第一句不是传达沈燚指令,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上下打量着他:“啧啧啧。”

玄五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察觉到这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只是淡淡朝他一瞥,道:“做什么。”

“还这么镇定呢,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殿下不悦。”亓风抱胸靠在墙边,也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说什么?”玄五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去。

亓风见他确实一副什么也不知的样子,愣了愣,问道:“你当真不知道?”

玄五微微皱眉,说:“我该知道什么,你为何说我让殿下不悦?”

亓风只好将沈燚的话转达了一遍,最后感叹道:“虽说咱们都是没了爹娘的,也团不了什么年,但好不容易过个节,和兄弟们待在一起也总比出任务在外要好,你说说你,你今儿到底做了什么,竟让殿下这般气恼。”

玄五性子有些闷,听到这话也没有发什么牢骚,而是沉默地开始回想这一天自己做了些什么。

亓风等了他片刻,问道:“你记起什么了吗?对了,殿下提起这事时先是问了一句今日是谁将那姜姑娘带回来的。”

玄五闻言,皱起的眉却并没有舒展开来,反而越拧越深,他想了想,将佩剑横摆在茶几上,沉声道:“我是按着殿下的意思将姜姑娘带回来的,这中间她不曾受伤,也不曾被其他人瞧见……”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比如能让你多加留意的事。”

玄五一怔,原本还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亓风一见他变作这幅神情,便立刻问道。

玄五犹豫了下,说:“姜姑娘一开始并不愿意跟我离开,后来虽被我说服,但还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

“……姜姑娘给她爹留了一张字条。”

亓风原本看好戏的脸一滞,直起身几步走上前:“你怎么能答应这个,若是姜姑娘的家人闹出事,就算危害不了殿下,也会让那些盯着咱们殿下的人揪出错处,平添麻烦!”

玄五脸上也有些后悔,道:“我以为姜姑娘如此受殿下重视,这点要求也不是不能应下,况且那上面写的什么我都一一过目,不过是宽慰家人的话,并没有透露殿下半分。”

“你怎知那姜姑娘与她家人之间有没有一些外人不得知的默契,若是她一早在她家人面前提过当初救殿下的事呢。”

玄五沉着一张脸:“是我考虑不周,殿下那边可是受了影响?”

亓风想到不久前得到的消息,神色也有些严肃:“原本或许没什么,但方才得到消息……家里那位突然染病,殿下必须得尽快赶回去,而且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有人在追查殿下的踪迹,若是姜家真闹出点什么,殿下势必要分出心神去解决。”

玄五伸手握住佩剑,五指用力,道:“这是我惹出的麻烦,这段时间我会盯牢姜家。”

“那正好,你送姜姑娘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

玄五点点头。

姜拂是被一道声音喊回神的,她抬眼看向面前一身玄色劲装的青年,微微一愣:“是你。”

玄五拱了拱手:“在下奉公子之命送姑娘回秀水村。”

姜拂回想之前自己被带到这里来时的情景,秀眉微蹙:“你莫不是还要将我打晕吧?”

“……不,不必。”玄五轻咳一声道:“此处不过是公子临时的一处宅子,来时是以为姑娘还要待上一段时日,便有些失礼,如今公子已经离开此地,自是不用如此对待姑娘。”

姜拂一听沈燚已离开,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我去取帷帽,尽快走。”

玄五没再说什么,待姜拂回来,两个人很快离开。

回忆就如同眼前升起的雾气,终究有消散的一刻,姜拂睁开眼睛,面前已一片清明,浴桶中的水也渐渐不再温热。

微凉的气息让姜拂不得不清醒,她现在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不知还藏着什么危险的地方。

时隔半月,她终究是又一次落在了那个人手里。

贺兰燚。

这个名字其实很陌生,但只要细细去想,便多少能琢磨出什么。

贺兰这个姓氏在大胤虽不是皇室独有,可在这偌大的都城之中,唯有那皇城里的人才可能拥有这个姓氏,而且那日她记得清楚,有人曾对着贺兰燚唤过一声“殿下”。

被称作“殿下”的贺兰燚,只要有心去打听,想要知其确切的身份便算不得什么难事。

贺兰燚,胤朝皇帝之子,亦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大胤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姜拂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心中其实很是惶惑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放她离开了,他却还要将他的姓名告知,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十几日里她都没能过得安心稳妥,直到上元节到来,爹娘看出她心情沉郁,特意央了陆二哥带她来城中逛灯会。

绚丽夺目的灯盏确实让她心中愁绪一扫而空,让她一时间忘了数日来自己的所思所忧,忘了贺兰燚,忘了二人之间的纠葛。

然而上天却像是同她开了个玩笑,没等她将这份难得的笑脸带回家,那张曾让她于午夜梦回惊醒的面庞便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沈燚,不对,是贺兰燚……他为什么不放过她?!

姜拂咬着唇,她不知道此刻姜宇有没有因为见不着她而哭闹,也不知道陆二哥是否着急担心得满大街找她,还有完全不知情的爹娘……

她到底该怎么办?

“咯吱——”

突然,开门声从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人呢。”

回答他的是方才的侍女,“姑娘不允许我们伺候,只让我们在外候着。”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是。”

门再次传来开合的声音,而后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啪嗒,啪嗒,啪嗒……

姜拂猛然意识到什么,手一伸,连忙将一旁长凳上放着的里衣扯到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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