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雨露客栈(修)

眼瞧着两人谁也没先收回视线,姜止吟略一敛眸朝苍晚清近几步,却不想这途中,一个身影快她一步横在眼前。

大致一看,不是方才与众人侃侃而谈的方炯还能是谁?

方炯急匆匆在苍晚清旁侧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连喝几口这才道:“师兄,都打听清楚了。”

苍晚清眼虽移开,心其实还留在方才,只粗略应了几声,听着有些敷衍。

方炯自然不是好糊弄的。

他刚刚问出了那么多怎么着也要再输出一下,所以当即就用胳膊肘怼苍晚清一下,凑到他耳前便道:“师兄我总觉得这个王婆子家不简单,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说不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外之获。

譬如,长老和师兄来镇上也曾注意过这些,或许他们可以顺藤摸瓜碰着。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好歹比漫无目的要好很多。

姜止吟离的不远,更何况还是修行之人,尽管方炯刻意掩饰,她还是听到了话的内容。

这话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他还能如愿吗?

魍楼知道姜止吟也听到了,平心而论,他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凝眸提醒方炯:“回头。”

听到“回头”二字,姜止吟稍愣一下,她没有料到苍晚清发现了她,理智告诉她,苍晚清看破幻术可能只是巧合,可直觉又告诉她,他明明只有筑基中期,就算天赋异禀尚不可能如此。

姜止吟不是个心大的人,此刻没有合理的解释,只能多钻牛角尖来解释了。

或许,还有一种情况——苍晚清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因着是侧身,她未看清方炯此刻的神情,倒是注意到他下意识缩紧了端着杯盏的手。

如此紧张的姿态,也更加证实她先前的所想——方炯二人下山,掌门应当是不知道的。

但他们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姜止吟不清楚,她清楚的是,他们万不该此时来这。她作为师姐,有必要为两个未及金丹的安全考虑。

“身后的女子很像师姐。”

清润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加之苍晚清骨节分明的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着玉石核桃,当下给人几分慵懒感。

姜止吟脚步微顿,也不知为何,刚刚徒然生起对苍晚清的疑心淡了几分,但也只是一些。

而这一边,方炯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此时此刻,他坐在位上,如坐针毡。

自方才他听到苍晚清说回头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还以为有人来抓他们。没想到,他纯纯乌鸦嘴了,竟真有人来了,还是铁面无私的姜师姐。

方炯暗叹。

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能搏一把了。

目之所及,方炯回头的动作稍显犹豫。

同一息,方炯细细端详陌生的一张脸。

——头扎男髻,但一张秀丽平平的脸不难看出她是女子。

女子的眉梢和双眸都透着一股冷冽纯净,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让方炯看得有些发愣。

然就在他愣神之际,来人忽道:“你们来此做甚。”

清脆的声音夹着些质问,即使声线变了一些,这语气和她周身的气质便让方炯更加相信苍晚清说的话了。

止吟师姐真的来了。

同一息,方炯的脸立马变作无辜。

前两日他看到掌管长命灯的泽明宫弟子慌不择路地朝乾心宫去,恰好他有一些术法要领要请教师尊,遂跟了过去听到了凫山镇的消息。

他起初听到时茫然极了,也不知道怎们办,赶忙去了紫云峰找苍晚清商量。

现下,来凫山镇就是他们讨论过后的结果。

他实属迫不得已。

若不其然,不用想就能知道,绝不会有人同意他们在这个节骨点上下山。

方炯怎会不知此时的凫山镇有多危险呢,他的师兄和两位同门都折在了这里,而且修为都比他高。第一次下山就来这么个偏僻未知的地方,要说心里无惧肯定是假的。

但他不想坐以待毙,因为这不是他的作风。

更何况,拜师那日光尧待他温和至极,听着他一堆的问题也没有丝毫不耐,入山短短几日,他多次照拂他。现如今他有难了,他怎能坐视不理?

方炯年纪虽不大,但也是明事理的,数因叠加,所以他来了。

方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姜止吟,微瓢过去的眼神似是有些忐忑,“师尊外表看着无虞,实则内心伤透了心,她状态很差,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说完这些,他再三向姜止吟保证自己不会胡乱行事,一切都听她的安排且自己有护身法器不会有什么危险。

清冷的眸子闪过几分思量,姜止吟倒不认为方炯前面几番的说辞能说服她,真正让她动容的是后者。

——她知道,方炯和苍晚清身上的护身法器很强。

几番游说下来,姜止吟没再说什么,算是暂时打消了把他们立即送回山上的念头。

三人只在镇上巡视了一会儿,暮霭就沉了下来。

许是到了吃饭的时辰,街铺上的商贩渐渐开始收拾起了摊品,不多久,来往的人越来越少,连同先前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茶楼也多了许多空闲之地。

这之后的半柱香,华灯初上,四处张灯结彩,空淡的街上忽的多了许多散客,只是这次,妖和魔的数量更为多些。

一样的是,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穿行其中,姜止吟想起先前露天茶楼谈话的细节,总觉得肉眼可见的人多人少同什么紧密联系着。

方炯一心找着客栈。

苍晚清却是同姜止吟并肩而行,偶尔问寻几句。

三人分工明确,直导捷果。

可姜止吟思绪刚出,就闻一道人声拦下他们。

抬眸一看,前头是一个鸡皮鹤发,身袭蓝色道袍,肘别浮尘,头戴混元巾的道士。

他道: “噯,两位公子姑娘,可要我常半仙给你们算上一卦?不准不要钱。不准不要钱。不准不要钱。”

说话时,那自称半仙的道士横着一双瞳仁极小的三角眼细细的打量她们一番,等姜止吟正眼望过去,他也只是了然抚了抚有些杂乱的长须,点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测测此行吉凶罢。”

方炯好奇这突然冒出来的人,这个道士既说不准不要钱应当是对自己很自信,他倒要看看这个半仙究竟是真材实料还是弄虚作假。

姜止吟没拦,由着他去了。

这边,道士拿出一块儿很有年份的龟甲将之灼烧,不到片时,息板上就肉眼可见灼烧出裂纹。

纹路她自然是不懂,只是姜止吟瞧见道士的眉心顿时皱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卦。

果不其然,道士颤颤微微捧起龟甲,骇然道:“此行,恐有血光之灾。”

说着,他一张皱脸皱得更狠了,规劝她们:“要想避开,就尽快离开凫山镇吧。”

紧接着,老道凑到方炯身边,低低地说着什么。那一长串听起来也没什么关键信息,无非就是这个地方不干净,死了很多人罢了。

方炯被这莫须有的话语听蒙了,呐呐点点头。

“因即因,果即果,天机不可泄露。老道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了…”

道士拿起竖幡,捋一把长须,这才一摇一摆的走远。

别了那老道不久,方炯便问出了最近的客栈,听说,各项条件也都不错。

只此时,夜雾四笼,闲云掩月。

雨露客栈独立厢房内一片沉寂。

夜风透着窗缝吹进,引的烛火如呼吸般地明明灭灭,透出微弱的光。

如此境地,床榻上打坐的人儿却恍若未闻,待到那风又愈大好半晌,这才淡淡地睁开眼。

可就是这睁眼的一瞬,窗外风声成倍大增,打着窗户和门发出骇人的声响,那声音像悲鸣,亦有些狂野尖锐。

姜止吟当即感应出妖息的存在,她不假思索地起身,浅青色的袍衣自动落在她的身上,而后束紧。

“咚咚—”

门,不适时的响了。

姜止吟脚步一顿。

苍晚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姐我觉得有些不对。”

“何处不对?”对于他的突然到来和莫须有的话,姜止吟只是上前一步,却没有开门。

老实说,警惕是她多年来留下的习惯,此时此刻她完全可以怀疑什么,她不信三更半夜苍晚清会来找她,尤其是在她察觉到妖息的存在后。

可姜止吟没想到她迎来的却是苍晚清的一阵颤音,听着好似很委屈。

“师姐我好害怕,这里有古怪。”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愈加大了,四周皆是“咚咚咚”的刺耳响声,屋内的烛火接连被吹灭了几盏。

姜止吟听见这句完全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同时,她确信——

门外的,不是苍晚清。

“师姐,开门!”见门内没有动静,屋外的人仿若不知疼痛般拍得更用力了,与此同时,屋内渐渐亮起几道遁光。

这是姜止吟刚入住客栈时设下的阵法,为的就是防止妖魔和被附身的“人”。

几息内,遁光亮若白昼。

这也就说明,此时来势汹汹的苍晚清,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魍楼:“师姐,我怕~”

姜止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