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祭献

陆深晏若深潭万丈的眼神一直盯着郁梨,半晌后淡笑着点了头。

“看样子我得先挑一个良辰吉时,才能恭候郁小姐大驾。”

他偶尔也说玩笑话,每回都能教郁梨并不薄的脸皮上浸出一层脂色。

“陆先生也不用这么复杂,只要你提出来,我哪里会拒绝。”

她如此乖巧,那迷人的清雅冷幽里,就有了一丝娇憨。

陆深晏很欣赏这样的郁梨,略显粗粝的指腹便缓缓抚摸在她脸上。

他随即落下的吻若有似无,勾的人心痒痒,却又始终抓不住。

郁梨只能主动迎合,贪恋更多。

这便又是一个迷醉的夜晚,陆深晏在情、事里似温柔的骑士,在他炙热的怀抱里,是无尽的安全感和满足。

他好像会让人上瘾,只沾过点滴就不自觉沉沦。

郁梨有时也觉自己这是在进行一次过去人生里绝不会想到的大冒险,她不断游走在悬崖边,试图跨过那深渊,去攀上另一头的云端。

陆深晏便站在浮云包裹里,只泄出半分盛景,她就已经成了扑火飞蛾。

可她不愿意后退。

*

之后两天,陆深晏每晚都约郁梨在外用餐。

他带她去那种连门脸儿都找不到的地方,全是私房菜馆,有的隐在胡同深处,刚一进门就能看见主厨与各国领导人合影,震慑性极强。

有的则是藏在闹市,琴声悠扬、高雅景致,在京城东二环里就能感受出世妙趣。

郁梨也顺便尝到了这些按着季节备菜,口感与风味变化绝佳搭配下的美食到底都有哪般水准。

相比之下,连杨廷上回带她去的那家米其林餐厅都相形见绌。

想到杨廷,郁梨实际还有些困扰,这几日他都会雷打不动定时发来消息,话都不多,只是简单问候与关怀。

郁梨就没办法用更强硬的态度去面对,只能不理睬。

但他发上好几条,郁梨总得客气礼貌地回复一下。

她也不断提醒暗示,希望杨廷尽早选择更适合于他的对象,杨廷却铁了心一样,没打算轻易放弃。

可能对他而言,情史顺遂,难得遭遇一次挫折,所以才被挑起了好胜心,越挫越勇。

“郁梨。”

“嗯?”

有些仓皇的回过神来,抬头便撞进了男人一如既往深邃的眸光里。

陆深晏斯文条理地说:“看来这家的松茸菌煎不太及格,我得告诉主厨,这道菜还需改进。”

郁梨这下是窘迫地脸红:“抱歉,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所以才……”

陆深晏并没有责备她的打算,而是轻笑:“既然如此,就由你来品鉴一下这道菜是否及格,我再判定需不需要去告诉主厨?”

这真是一个极为成熟体贴的男人,尽管他的外表和气质看起来仍然是那样不近人情,可真的同他相处时,便能处处体会到他从骨子里透出的修养与良好家教。

言谈举止,从不让人难堪。

郁梨虽不知道他的家境到底如何,但判断至少也是出自非常注意教养的家庭。

或许是书香门第。

郁梨再度说了声抱歉之后开始品尝这道松茸菌煎,松茸的清新浓郁突出了极鲜的口感,充斥在味蕾里的都是原始天然铸成的芳香。

她再说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汇,但绝对没办法去批评它。

“看样子主厨今天可以逃过一劫。”

陆深晏挺喜欢看郁梨吃东西的模样,总是背脊挺直,用一种郑重状态去面对,她漂亮修长的手指在银质餐具映衬下更像是件艺术品。

美人本就是最好的风景。

郁梨也悄悄松了口气,她也担心主厨会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走神而遭遇厨艺生涯滑铁卢……

毕竟陆先生刚才那副语气虽然是在开玩笑,但郁梨就觉得他也可能是认真的。

*

晚餐结束后坐上陆深晏的车,他不自己开车,请了两个专职司机轮换,车辆标志是大部分人都能够一眼认出来的豪华顶级品牌。

不过他具体有几辆车郁梨也不太清楚,因为她记得的,就已经超过两辆。

有一辆是曾来接过她去那次西装制衣店聚会的。

说起那西装制衣店,郁梨也一直没弄明白,老板是怎么想到在一家高级西装定制的店里在开设包厢用于聚会。

真是创意鬼才。

“你今晚总是在走神。”

陆深晏在狭窄空间内,如愿以偿把玩起了郁梨如玉般的手指。

她这次终于有胆量反驳:“我刚刚是想到了你。”

“我就在你身旁还要想我,这是不是说明我魅力不够?”

“分明不是这样的……”

郁梨张嘴想辩解,陆深晏果断将她之后所有的借口和理由都堵住了,反正他也只是想找个亲吻她的机会而已。

这个吻结束后,郁梨微微喘着气,双眼漫上一层水雾。

陆深晏喉结动了动。

“我刚才突然想到,今晚大概就是良辰吉时。”

郁梨微微讶异,但没有拒绝,只说:“好。”

所以说陆深晏极为体贴,竟然告诉她,会安排人上门为一月喂粮换水。

郁梨口快强调:“还要铲屎。”

说完之后怕他觉得有点粗鄙,小小声地解释:“一月比较挑剔,猫砂里的东西需要一天两清。”

早晚各清理一次。

陆深晏认真思考了一下:“好像,养猫快赶上养人这么复杂精细了。”

郁梨摇头:“养人是最轻松的——婴幼儿除外。”

比如像她这么大的一个人要养起来实在方便省事。

陆深晏就说:“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陆深晏只笑。

他在外时总肃穆冷然,对着郁梨,笑容是那些境况下的十倍还多。

郁梨其实听懂了,但她装作自己没有听懂。

*

不久之后,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郁梨刚才没有注意窗外街景,这才回过神来,这一段路途不过十多分钟。

若非刚才路上遇到几个红绿灯,略微有些小堵,可能时间会再缩短三分之一。

陆深晏住在东二环。

不知道他在何处工作,若是从他家到她的住处,开车走京通快速倒是很近……

郁梨已经在为往后来往两地做打算。

下车后从地库进楼,郁梨走在陆深晏身旁,时常能从一些反光之处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的画面。

郁梨在心里小声地说,真配。

从进到公寓楼那一刻起,她已经能够初步判断这个小区的价位所在,不过等到郁梨真正随着陆深晏去了他的家里,还是由衷感慨,有钱人的快乐是想象不出来的。

陆深晏在她进门之后,把她摁在了玄关处,转身去鞋柜里为她拿出一双米色毛绒拖鞋。

“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

他说着,顺手脱下了束缚的黑色西装,微微塌腰,将那双拖鞋放在郁梨面前。

“也不是,刻板印象要不得。”

郁梨调皮眨眼:“但是我喜欢。”

陆深晏笑着摇摇头:“你先随意熟悉,我有一份紧急邮件需要处理。”

“没事,你去吧。”

陆深晏刚刚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已经频繁看手机,想来也是有要事。

郁梨倒也不好乱逛,所以只在客厅区域游荡,不过只是这客厅就已经比她那个小窝的整体面积都要大了。

这套公寓是一眼估不出面积的大平层,米灰色主调装潢,倒是比郁梨想象中要有人情味那么一点。

所有家具摆放都很规整,墙上挂有郁梨看不懂的抽象派画作,而其余摆设都很有艺术造型感。

陆深晏的家必定请过顶级设计师量身打造,自然挑不出任何错,且极富品味。

她试图从此地的每一个细节里发现更多关于他的特征。

站在客厅,巨大落地窗辉映出京城繁茂厚重的夜景,郁梨难以描绘心中震荡。

西望故宫,东瞰国贸,这个位置的房产,又岂是随随便便能买下的。

郁梨此时才深刻体会,前些日子是着实委屈了陆深晏。

而让她心跳加速的,是更清晰的认知,初次见面时杨廷所说,陆先生的传奇和伟大。

他是个了不得的存在,而她真是走了狗屎运,能被陆先生看在眼里。

这么些日子,郁梨从未想过示弱,即便有着如此震撼的当下,她深感幸运的同时,却也神智清醒,没有真的糊涂。

不论时间长短,所付真情几分,只拥有过那分毫,都是一段汹涌澎湃的辉煌人生。

*

陆深晏处理完公事,郁梨已经抱着个靠枕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只小心占据一个角落,并没有任何来到这里后的得意与骄傲。

反倒还有些不安。

陆深晏眼色微暗,不禁想起前几日在她的温馨小窝里,她也会偶尔加班处理些突发状况,言辞锐利果断,眼神镇定自信,每一个麻烦她都游刃有余。

偶尔皱眉,也迅速找到解决方案,称得上是雷厉风行。

像是有两个灵魂藏在她的身体里,时不时冒出一个来,都挺新鲜有趣。

很快,郁梨被叫醒了。

她朦胧睁眼,又对上陆深晏的笑意。

“去洗个澡再睡。”

他打算体贴她一回,今晚就不欺负她了。

不过,郁梨的反应出人意料。

她缠上他的小臂,仰起脸,似在祭献:“可我想和你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