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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整个京城都听说鳏居十几年的宁国老侯爷要续弦,就连当今圣上也宣了宁国侯进宫,细细问起此事,毕竟是他亲外甥,听说续弦的乃是平民出身,那妇人年龄也不小了,圣上虽不十分?赞同,亦对宁国侯说道,也罢,他孤家寡人多年,难得遇到一个钟意的,只要家世清白,随他去吧。
随后,他还赏赐了一份厚礼,宁国侯代父谢恩,归府便叫莫婉请了官媒上门,筹备起父亲的婚事?。
莫婉请来的官媒正是崔世君的亲弟弟崔/世/安,弟弟给姐姐牵线保媒,夫家还是宁国侯府,衙门里的同僚见了崔/世/安,不免要打趣几句,也有?眼气的人,背后酸言酸语,却不敢当面说三道四,这自是因崔家往后就是宁国府的正经姻亲,崔/世/安背靠大树,说不得就有大前程呢。
且说崔/世/安领了宁国府的差事,隔日,带着媳妇陈氏出城来访介园,早前崔世君已接到信,上回?进城原说要去看崔/世/安,只为中途得知霍云病了,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
姐弟二人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几年不见,崔/世/安比过去看着成熟稳重,崔世君心里?大感安慰,不一时,崔福进屋给她请安,先前崔世君在衙门当差,崔福给她赶了十多年的马车,她离开崔家,崔福又接着照顾崔/世/安,他为人忠厚,夫妇二人在崔家伺候多年,崔世君一向?很敬重他,说道:“福叔也苍老了,你身子可还结实?”
崔福回道:“托大姑娘的福,我身子很好,我瞧着姑娘倒是没变,还跟过去一样。”
他这话不算恭维,崔世君当家时,不光要在衙门里当差,崔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少不得她,后来卸了崔家的重担,诸事不管,闲暇时和霍云游山玩水,可不越发显得青春年少了。
问了几句话,有?婆子请崔福下去吃茶,待他去后,崔世君望着崔/世/安,欣慰的说道:“我听太太说,你在衙门里的差事做得很好,你能撑起崔家,我也就放心了。”
崔/世/安微微有?些不安,说道:“我比大姐差远了,所幸衙门里的吴书办肯教我,总算没有给崔家先祖脸上抹黑。”
崔世君笑着点头,又问:“家里可还好?”
崔/世/安答道:“一切都好,太太知道我要过来,托我带了东西,又叫我传话,说是大姐得空,还请回家去看?看?。”
崔世君但笑不语,崔/世/安传完话,也不多说,他大姐和父亲的心结,非一朝一夕能解开的,他此行是带着正事而来,犹豫片刻,崔/世/安问道:“大姐已经决定嫁给宁国老侯爷吗?”
崔世君笑着说道:“宁国府都请了你来说媒,这还能有假?”
崔/世/安想起家中的父亲,如今这事?还瞒着他,他要是知道了,又得生一场闲气,他拿了一张帖子,递给崔世君,说道:“这是宁国府送的聘礼单,我已经看?过了,大姐也请过目,看?看?可有甚么添减?”
崔世君接过单子,却看也不看?,霍云写这张单子时,她就在旁边,二人婚事?从简,聘礼是些寻常之物,崔世君并不计较。
这时,崔/世/安想起一事?,他问道:“大姐在哪里发嫁呢?”
她是崔家的女儿,发嫁时原应在崔家,只是崔世君和崔海正父女不和,她必是不肯回去的,如此一来,发嫁的地方倒成了一件难事。
崔世君喝了一口茶,笑道:“老侯爷的意思,是叫我不必搬来搬去,就在介园发嫁,我想着终究不妥,正叫你二姐夫给我寻一处宅子,做为发嫁的地方。”
崔/世/安说道:“大姐这话有?理,老侯爷虽是好意,但也要按着规矩来办,免得叫人看?轻,再者,这置办的宅子也可做为大姐日后傍身的产业,我回?去找二姐夫,尽早叫他把这事?办下来。”
姐弟二人商议了一阵,崔/世/安说道:“另有一事?,当日二姐和三姐出嫁,家里备有?陪嫁,今日大姐出嫁,我私心想着,也要比着前面两位姐姐的份例才好,还请大姐不要推辞。”
按理,崔世君自十几岁接了父亲崔海正在衙门的差事,为了崔家误了多年青春,今日好不容易觅得好姻缘,这份嫁妆无论如何也不应少了她,却因她和父亲决裂,崔/世/安恐她不肯接受家里的心意,故此特意跟她说起此事?。
果然,崔世君笑了笑,说道:“嫁妆就算了,先前我在衙门当差,攒了几个钱,你们很不必为我的日常花销发愁。”
一旁许久不曾说话的陈氏劝道:“大姐,你本是崔家的女儿,哪能出嫁没有嫁妆的,婆婆也说了,一应的嫁妆之物不可缺少。”
崔世君没回她的话,含笑问道:“这几年庄子和铺子上的收成如何?”
陈氏脸上一红,她刚进门,婆婆徐氏就将家里的账本交给她,她婆婆打理内宅尚可,铺子上的生意却不大懂,崔/世/安读的是圣人文章,与经济买卖一事?更是不通,这几年庄子上的收成平平,仅够一年的嚼用,铺子上的买卖亦是刚刚保本,除去一年的人情走动,剩余不了几个钱,家里的光景只是守成而已,和大姑姐当家时的情形大不一样。
前些日子,陈氏听到婆婆说想收了铺子里?的买卖,将?铺面租赁出去,靠着租金过活,陈氏心里?不大赞同,只因她新妇脸嫩,不便出言驳斥婆婆的话。
崔世君见陈氏红着脸不语,便道:“这一大家子吃穿嚼用,长安城又不比别处,买根葱叶都要花钱,日子还长着呢,你们回去告诉太太,叫她不需准备嫁妆,老侯爷和我都不看?重这些。”
崔/世/安见她执意不收嫁妆,气闷的说道:“家里再艰难,大姐的嫁妆还是出得起的,大姐非得和我们分得这么清么,难不成怕收了崔家的嫁妆,我们往后会借着亲戚的名头来沾宁国府的好处?”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崔世君脸色一沉,崔/世/安自知失言,脸上胀得通红,默默的低下头。
陈氏眼见崔世君要发恼,连忙插嘴说道:“大姐不要与夫君见怪,他心直口快,只怕你与我们生分?,才会口不择言。”
崔世君垂下双眼,她喝了一口茶,说道:“嫁妆的事?莫要再提,当日爹爹说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今日出嫁,断然不会收崔家的嫁妆,你们也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不收嫁妆,弟弟妹妹还是认的。”
崔/世/安和陈氏不敢再劝,陈氏默默品着崔世君的话,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崔家待几个女儿不薄,前些日子她看了夫君拟的嫁妆单子,虽不能与豪门富户相比,在寻常百姓里?也算是丰厚的,她管着崔家的账本,这么一大笔支出,还不知要几年才能填平。
大姑姐是个有?本事的,管了崔家十几年,私房钱想必攒了不少,否则怎能轻轻巧巧就在长安城置宅,更何况她嫁的是宁国老侯爷,正经的勋爵人家,将?来要甚么没有呢?
一时,屋里?三人各有?心思,这时婆子来传话,说是午饭摆下了,崔世君携了陈氏进屋用饭,崔/世/安是外男,饭菜摆在外间,不与她们同席。
席上,陈氏另有一桩心事?,用饭时心不在焉,崔世君看?在眼里,直等饭菜撤下,热水洗漱过后,她方才开口问道:“安哥儿媳妇可有甚么为难事?”
陈氏欲言又止,崔世君说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陈氏想了一想,说道:“大姐,这原是我的小心思,还未曾和婆婆夫君说过,我想请你帮忙参详参详。”
崔世君和她一起坐下,耐心听她诉说,这陈氏叹气说道:“大姐是知道的,夫君老实,每月在衙门里拿着几个死月钱,倒在读书上还肯用功,每日落了衙,还要看?书到深夜,我想着不如叫他仍旧去读书,若有造化,兴许还能挣个好前程。”
崔世君自是知道在衙门里做官媒,另有许多生钱问路,只不过崔/世/安性子木纳,未必做得来这些事?,要不是家里?有?铺子田庄,单靠他的月钱,全家怕是要喝西北风。
她对陈氏说道:“那衙门里的差事呢,崔家世代官媒,若是断在我们这一代,莫说老爷,便是安哥儿也不肯答应呢。”
陈氏咬了咬牙,说道:“大姐,我就直说罢,夫君喜欢读书,就让他接着读书罢,哪怕一辈子考不中功名我也认了,至于衙门里的差事,我虽不如大姐能干,若能让我学上一两年,总不至于辱没崔家世代官媒的名声。”
崔世君诧异的说道:“这是个抛头露面的苦差,你可想好了?”
陈氏眼巴巴的看?着崔世君,点头说道:“我想好了。”
崔世君沉默半晌,说道:“你别急着和安哥儿说,这事?空我再想一想。”
陈氏看崔世君并未反对,心中稍微有了些许底气,过了片刻,用过饭的崔/世/安来寻她俩,崔世君和陈氏止住话头,他夫妇二人和崔世君说了半日话,便出了介园回家。
午后,霍云来寻崔世君,崔世君对他说起此事,霍云笑道:“你兄弟书读得愚了,又是那样一个不知变通的性子,走上仕途未必能有多大出息,倒不如安心在衙门当差。”
崔世君说道:“谁说不是呢,我那弟媳铁了心想供他读书,我只担心一样儿,怕他一头钻进书里,变成书呆子。”
霍云掏出一把折扇摇了摇,说道:“你爹和兄弟这样平庸,就因家里的妇人太能干,你们里里?外外把心操完了,还要他们这些男人做甚?”
崔世君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扇子,“这才三月就摇起扇子,装腔做势的也不怕人笑话你。”
霍云轻哼一声,没规没矩,这小妇人越来越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