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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门在屈颂的趔趄之下发出了沉重的嚓声,这一下那榻上男子总算再没法故意装作没听见,他微微侧目,迟疑之间,发出了一道清润的声音:“是长庚么?”
屈颂正要看一眼身后的丈夫,但脚下一空,竟被他轻轻推入了房内,她只好勉力站定,朝着那方窄窄的胡床而去。
“九……”
她艰难地出声,发觉自己竟已哽塞。
姬九亦是一片怔忡之色,困惑之后,他的脸又偏了一些,“莲儿。”
晴丝如线,半褪的晕黄之间,唯独那一道身影好看得醒目,但细细看去,却不难发觉姬九脸上的苍白无血,几乎透明的颜色,时隔不过半年多,他的身上多了无数沧桑的创痕,嘴唇边冒出了青涩而细密的胡茬,然而,这都不是最让屈颂感到惊痛的,令她最震惊且痛楚莫过于,她的九哥,曾是那般光彩照人一人,如今,那一双过于美丽温润的瞳眸,在这暖光之下,竟无法令她窥得一丝半丝的亮泽。
屈颂愕然道:“九哥,你的眼睛……”
姬九微笑:“据长庚说,是因为在水中时被毒物所蜇,已经无法再看到莲儿了。”
屈颂的血液一如逆流,她在原处僵了好半晌,才终于又讷讷出声:“那么……那么……”
她实在已问不出。
这时身后的长庚踩着一地如金的晴光而入,于身后抱住了她的香肩,微俯下头,道:“其实早在半年前孤便已找到了姬九。”
“你……”屈颂惊疑不定,“可你明明……”
原来,他在骗她。
屈颂从前几乎每日都要问一问长庚,可有九哥的下落。她从没妄想着姬九尚在人世,但她希望能够寻到九哥的尸首,让他能够入土为安肉身有所皈依,但长庚给的回答一直都是,还没有一点线索。直到后来,失望的次数愈来愈多,屈颂也渐渐不敢再问,直至现在,早已失去了最后的希冀。而奇迹般地,九哥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还活着!
长庚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吻,不顾王后略含不满和怨念的眸光注视,继续说道:“姬九这条大鱼,让大河边境上郑国的一名渔夫用渔网所寻获,见他负伤不醒,渔夫将他带回了自己家中。孤原本派去寻找姬九的人马一直在周国边境寻找,这才找不见人,后来主父好替孤亲自带着人到了青偃,越过河界抵入郑国,这才觅得失踪已久的姬九。渔民说他的眼睛因为毒虫已经失明,那渔民虽心还算良善,但自身活命亦难,对姬九无力照料,孤用了很小一点代价,便把他换回来了。但当时换回姬九以后,他还没有脱离性命危险。”
长庚看了一眼此际床榻上坐着沉静而温和、似乎已经接受了所有事实且不再存有死志的姬幽,吐了口气道:“他全身中刀,失血过多,又有箭镞贯穿骨肉,伤口溃烂,高热不退,坠入大河后又在水底遇见毒虫,总之,境况凶险,那时你虽时时问孤,但孤却无法保证姬九最后能够活下来,与其让你抱有希望,后又失望,孤决意暂时把已寻到姬九的事压下来。数月的医治,他的身体如今已有所好转,身上的刀箭之上几已痊愈,只是双目……”
他顿了顿,用一种更为低沉的声音说道:“看不见了。”
大巫说,这是医治不好的。
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没有把功夫修炼到眼睛上,即便把天下九州所有的巫医加在一起,也不过只能找到一些能够清心明目的药方,于九公子的眼睛根本则是无济于事。
屈颂的心弦如感颤动,怔怔地望着九哥流泪,却说不出话。
姬幽露出微笑,“我如今虽是看不见,但毕竟活了一命,恩情尽偿,此后自不会再寻死路。莲儿,哥哥虽看不见,但耳朵却比从前灵敏了许多,你可是哭了?”
又转面向长庚,眼睑微覆,声音微扬:“长庚,你答应过我,若教莲儿流泪,我可揍你。”
长庚立马把屈颂脸颊上的泪水擦去,一本正经地骗他,“没哭,姬九你这厮看起来耳朵也并不好使,孤的王后没哭。”
屈颂破涕为笑,望着姬九一眨不眨,手却紧紧抓住了长庚的手腕,紧得有一丝颤抖,长庚感受得分明。
见过姬九,与他单独说了许多话以后,长庚要带她回宫。
出门去时,只见三名昆仑奴正守候在房外,严阵以待,他们已经失去过主公一次,这一次必定誓死捍卫主公,不许他再生丝毫的差池。
屈颂见了他们,这才恍然,“原来我一直找不见昆仑奴,他们竟被你派来这里保护九哥……”
长庚一笑,并不回话。
他没有权力调动这几个昆仑奴,无论是作为晋侯还是作为大宗师,都无法令这几个昆仑奴臣服于他,但他说话昆仑奴也不懂,就算说得口干舌燥是让他们来此保护姬幽,他们也不肯听话,逼不得已,长庚动用了大宗师的武力将他们扭送至此。
见了姬幽之后,果然这三人如今是赶都赶不走了。
四下只闻风动,竹叶斑驳,瑟瑟其声,风卷着一缕一缕纹路细腻的苍绿浓叶滚入水底,蘸水后浸出幽微的竹叶香气,于蒸腾着的薄雾中缱绻蔓延。
屈颂的脚步于此停了下来,头顶是一片晴绿的光影,暮云叆叇,红晕透过幽竹丛丛落下,静谧披覆于屈颂白腻而清秀的面庞上,衬得不过他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多了几分艳丽。
长庚盯着自己的王后瞧着,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
王后伸出了小手,将他的腰抱住了,整个人便如同奶糕一般依偎了过来,紧紧地,紧紧地,不肯撒手。
是因为他又让她见到了亲人,还是因为自己即将远行,她心怀不舍?长庚现在与她很有默契,猜测是两者兼而有之。
王后傍着他,声音极低极低,又迂回温柔:“长庚。”
长庚不敢动,“嗯。”
“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人呢。”
她脸红不已,闭上了眼睛。
长庚也感到自己的身体为之一颤,手臂也重重收紧,将她的王后如纳在自己宽厚的大翼之下。
屈颂静静地享受着此刻,风吹着脸颊,没有丝毫的寒意,只有他肩上胸口上的无数温暖,熨帖至心底。
她还很小的时候,被逼穿上男装,以男子面目示人,但那时她就已看出,越师兄对荆月她怀有不一般的心思,他看着荆月的目光,总是很温柔,很温柔。她一直都在想,如自己这样的人,到底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未来可会有一个人爱她?她是会有一个对她很温柔很温柔的夫君,还是,她会拿自己的全部温柔去对自己生命中最重要那一人。
现在她明白,爱是两个人的事,是最甜蜜的事,甚至无须对方付出什么,只要在一起便是一种甜。何况她感觉得到,长庚待她这样好。屈颂只想黏着他,霸占他,甚至,随着他出王都开拔。
但这终究只能是一个只容想想的念头而已。
直是过了许久,屈颂才略松开长庚些,疑惑问道:“长庚,九哥的事,素女她……”
正要问或许素女现在还不知道,但话音未落,便听到竹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屈颂偏过头,凝睛看去,那急奔而去的淡紫色的身影,正是素女。
她没有注意到周遭的任何人,昆仑奴也没有阻拦她,素女到了方才由屈颂亲手掩上的房门前,连停顿都无,径自推开了门朝里迈了进去。
屈颂微微惊讶。
长庚抚了抚她的发顶,“刚刚通知的。咱们走吧。”
“嗯。”
此战在即,长庚明日丑时便要动身,他在兰章宫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妥当。
屈颂亲自为他收捡,一直收到了晚间。
长庚一直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王后忙进忙出指手画脚,有时忘了这个,有时落了那个,同样的一物譬如无关紧要的剑穗,她竟然命人给他装了十七八条到箱里去。长庚一手捂着唇,不住地失笑。
行李收拾妥当了,屈颂已是香汗满面,娇喘吁吁,长庚一挥手,命令宫人下去,只打些热汤来便是。
两个娇儿都在床上呼呼大睡,乖巧无比,无人的寝殿里阒寂无声,长庚看向王后已经起伏不定的胸脯,突然起身,长腿一迈跨过横案,三两步到了王后的面前。
屈颂的掌心一暖,长庚的大手已滑入了她的掌中,“王后,孤有一事要问你。”
屈颂点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肯定知无不言。她双眸含着一丝水色,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容,脸上有着淡淡的薄粉颜色,不知是被灯烛所照,或是劳累所致,仿佛为她整个人刷上了一层赧意。
长庚的薄唇翘得很高,让王后一度疑心他正要使坏,但他却开口问道:“王后,孤实在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孤的?”
屈颂愣了一瞬,大约没有想到长庚会如此问,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
长庚晃着她的手,撒娇一般不依不饶。
见他的脸上又露出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天真和渴望,屈颂真是不自觉地心软了,已顾不得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她反握住了他的手,道:“我对你爱得很早很早,第一眼见你,我便喜欢你了长庚。”
长庚果然大喜过望,“孤就知道!”他微微矮身一把抱起了王后的双腿,将她扛上了肩头,便朝净室大步流星地走去。
屈颂的双掌捂住了脸,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有羞耻的笑声溢出。
净室内水声乱响,笑语暗度,盈盈彻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齐晋之战的结果,在番外里大家可以看到,因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彻底稳定,也圆满了,再往后写只能拖沓,故此戛然而止。下一章是九哥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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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户侯》
因生活拮据,难以为继,船娘竺兰不得已带着儿子投身入侯府做厨娘。侯府深似海,夫人姨娘各有各的手腕,竺兰不想掺和,只想过好自己与儿子的小日子。直到这家的嫡子回来,竺兰意外发现他竟和自己死去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他叫魏赦,字令询。
魏赦常听到竺兰神思恍惚地呢喃她的死鬼男人,她男人多么能干,对她多么好,他实在不胜厌烦。
但他忍不住,就想对她好点儿,多好都觉不够。
虽然时常被那女人气得半死,拿她没法,但她拼死护着的小犊子却很好使唤。
“儿砸,过来,捶腿!”
小孩儿屁颠屁颠跑来,尽心尽力服侍偷认的干爹魏赦。长夏日的老芭蕉树绿阴如云,魏赦嘴里叼着一片瓜,右手欣慰地摸小孩脑袋,眼睛不经意往椅下池塘一瞥。
???!!!
这小孩儿眉眼怎么……若非他晓得自己没病且睡态极雅,说这小孩儿是他梦游时跟人生的他都信!
he,1v1,主甜
感情线为主,其他均为辅,男主沙雕,日常脑装万条弹幕,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