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若能一手遮天

这混账话可着实是把李素娘给气的头都发昏,更是把手里头的半块高粱馒头砸到了薛敏之的头上。

薛敏之也是头回见李素娘跟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抬眼瞥见她泛红的眼眶当即心头就乱了起来,“大嫂,方才的话是我胡诌的,你莫要当真。”

“胡诌?我看你是想了许久了!”李素娘豁然抬眸,咬着牙恨不能当场与他翻了脸,“三郎,你且与我说实话,那秀才是不是你存了心故意考不中的?”

她就那般静静的看着他,眸光冷厉而又肃穆,令得人半分虚话都藏不住。

薛敏之紧抿着唇,想要解释却又在对上李素娘的眸子时,什么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道不出来。

“好,你不说的话,我现就收拾些细软去你们书院问问你们院长,问你怎会读了这几年都考不上一介秀才!”说罢这话,李素娘就站起身要去开衣柜,冷冷的嗤笑道:“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自然也不会把我这长嫂的话放在耳中,这书你若是不想读了也罢,咱们往后也莫要‘大嫂’‘三郎’的唤着了,这家早分了早利落!”

此时她心头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苦楚顿时全都涌了上来,令得她鼻尖都在发酸。

原本李素娘再活过来是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一走了之,哪里犯得上再和这薛家有牵扯。

的确是薛家给了她一碗饭,让她头次有吃饱饭的时候,可那么多年照顾这两个小叔子她早已把恩情还清,更不必说后来还替薛仁讨了娘子,供着薛家这一家子的口粮饭食。

她已经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活过来后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再如上辈子那般苦。

可若不是她铸成的大错毁了薛敏之一生,她又何苦这般累死累活的要供着他考功名,补偿她对于这小叔子的愧疚。

她从不曾欠薛家什么,只欠了他薛敏之一人罢了!

“大嫂!”薛敏之急忙唤住她,但李素娘眸子里的怒意却是犹如带着烈烈火色将他包裹住,他匆忙间竟也忘了礼数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大嫂,方才的事是三郎之过,三郎在此向你赔罪,望大嫂切莫动怒伤了身子。”

说着话时,他深深的拱手行了一礼,嗓音都在发涩。

不知何时起,他这位长嫂就变了,变得让他觉得欣喜而又心酸。

人人都道她贤惠能干,嫁过来就守了活寡,还拉扯大了两个小叔子,为公爹婆母送终。

从前那时候她性情最是和软不过,不愿与人争执,事事都温顺谦恭。

他曾觉着他这嫂嫂性子太好了些,好到就连新进门的那二嫂都能欺在她的头上。

但约莫着就是上回他险些被卖掉那时,大病初愈的长嫂就如同从骨子里换了个新人出来。不光性子硬了起来,就连治人的法子也是一出接一出,与从前那般全然不同。

薛敏之希望她就是这般,可却又不愿她是这般,他怕她离他太远,远到他们这辈子都只能是叔嫂的身份。

“那你就同我说实话,为何屡考不中?三郎,你有多聪慧我是知道的,你不可能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李素娘恨铁不成钢的怒视着他,恼的坐在床榻边将包袱皮拍在小案几上,“家里头现如今怎的会供不起你?便是砸锅卖铁大嫂也供得起你!”

薛敏之眸光晦暗,他哑着声,半晌才道:“大嫂,我……只是怕增加家中负担而已,考中秀才自是好事,可那之后所要花费的银两却也是不少,我只是怕太苦着你了。”

他说着话时,嗓音不自觉的是低了又低。

可谁人又知道,他屡考不中怕的更是以后难见家中长嫂,他怕的是他身为薛家儿郎却要她日夜苦撑着为他谋划一切。

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家中长嫂为他筹谋一切。

思及到他对于长嫂莫名的情愫和心动,薛敏之更是把脸垂的更低,这般恶心让人作呕的心思,若是让她知道,他又该如何去面对?

小叔恋慕长嫂,这若是传出去他会被褫夺考取功名的资格,而他的长嫂却是要被人浸猪笼活活淹死。

在察觉到李素娘投过来的目光时,薛敏之骤然避开,他紧攥着拳头告诉自己这般心思不可再有。

更何况他大哥至今在战场上还生死未卜,他就在这里肖想大嫂,不是畜生又是什么?

“若只是为了银两这种事,你也不必担心。”李素娘从未往多的方向去思量过,在她眼里如今的薛敏之也不过还是那围在灶台边叫着她“嫂嫂”的雀跃孩童,“如今我做的生意摊子是有的赚的,你不必费心去考虑这些多的,只管念好你的书,为我们薛家光耀门楣就好,我这做大嫂的面上也能沾沾光。”

说罢,她又借着房内昏黄的油灯扫了眼如今有她半肩膀高的薛敏之,不免安抚道:“三郎担忧我是好事,可却也不能耽误了自个的前程,你如今好好读着书就够了,其他的都有大嫂在,莫要多想。”

这般轻柔温和的语调一如李素娘当初才进门时,拉扯着两个半大的孩童告诉他们,她是新嫂嫂时一般无二。

可却也让薛敏之心头微微有些黯然,她到底在心中都只把他当成了从前的孩童,再到少年,却从未把他当成过可依靠的男儿郎。

她不过也才就比他大了三、四岁而已,可说话作风却沉稳的像极了一家之主的长辈。

“你先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李素娘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小案几的另边上,“我知你如今不愿成家,可三郎你现在也是到了该决定这些事的时候,虽说大嫂想替你安排可也得按着你的心思来,我只想问问你现下是如何想的?”

薛敏之抬眸看向她,言语中带着些许的疲乏,“大嫂,如今我功名未有,也无手艺傍身,何苦谈什么婚事?既然是要光耀门楣,那还是先等我考取了功名再说,到时也能按着大嫂的心思娶个称心如意的回来。”

听了这话后,李素娘面上才有了笑意,她点点头道:“你既然是如此打算的,那大嫂也不便多说,只是咱们家要求不高,光是秀才公这称呼也够风光的了。”

别的不说,就说上辈子李素娘被辗转卖了那么多回,也是从目不识丁到了能认得几个大字的时候,她自然是清楚这些读书人的门道。

即便是秀才那也是不少人寒窗苦读几十年都争取不到的身份,更何况上京赶考这种事。

她历经了上辈子的事儿后,如今也得看开了,只觉着人这一辈子得要知足常乐才好。

考个秀才也足够让薛家宗祠那些老不死的刮目相看了,毕竟薛家族谱上可都没出过一个秀才公。

虽说两人是叔嫂关系,可却也得注意男女有别的忌讳,只说了几句话后,薛敏之就起了身从主屋厢房内掀了帘子准备离开。

李素娘今日也是忙活的不轻,再加上那臭豆腐的味道加上身上的汗味着实不好闻,她翻箱倒柜的找着衣服,压低了声诧异道:“奇怪了,我那藕粉色的肚兜怎么不见了?”

她这一句话令得薛敏之的身形颤了下,似是逃般的狼狈离开了厢房内,直到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却依旧没有将脸上的羞红之意褪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神色挣扎着将藏在床褥下的肚兜翻找了出来,其上似乎还有她身上浅淡的体香味。

薛敏之识得那是什么味道,镇上美人坊里头出售的玉容膏,是最为便宜的那种胭脂香膏。

他曾想买一盒给李素娘,却因为囊中羞涩而没有狠得下心。

“素素……”薛敏之面色挣扎的抓着手里头那女子贴.身的衣物,缓缓闭上眼,却不知心内是苦还是涩,轻声的念着他压抑在心底已久的称呼。

他早已不是孩童时期的薛三郎了,可在李素娘的眼里他似是永远都跳不出来那条框。

每当李素娘想要为他寻觅婚事时,薛敏之心底里的那股子情愫却是压不住的往上翻涌,恨不能告诉她,她才是他想要娶的人。

可叔嫂乱.伦是何等大罪,他担不起,她更是担不起他这份情。

薛敏之眸光微微一凝,那眼神冷寒锋利,嗓音低沉的喃喃道:“倘若我能一手遮天,又岂怕这种闲言碎语。”

是啊,倘若他能够一手遮天,又岂会怕那些人的嘴乱嚼舌根。

即便是他真娶了自己的长嫂为妻,又有何人敢在背后妄言揣测。

他自会给她一片天,替她庇护下所有的风雨和剑芒,只要她肯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即便是强绑,他也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薛家欠了他长嫂的情,他会全部悉数还清。

欠她个夫君,那便由他顶上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