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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歌曲往往不是专辑里的第一支单曲,你也并非独一无二的人。
我偶尔会想念夏日的西海岸,想念棕榈树、游泳池,和那在毒辣的日光下清凉的波光。
我总是喜欢闭眼屏息沉入游泳池的底部,然后在水下望着摇曳模糊的太阳,仿佛身处天堂仙境。
隔着一道水面,水面外的一切都是八十年代的电视机里的样子——低清晰度带来的罗曼蒂克,仿佛永远不会褪色。
但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想念回到那个地方,就在这个晚上。
这个晚上,四月初,正值上海之春,凌晨一点四十,气温是用摄氏度来计算,大概摄氏五度。
我看向窗外,落地玻璃外那些遥远的灯光正在一盏盏地熄灭,仿佛准备入睡——
但是上海永不入睡。
叶斯言的公寓一看就是单身男人的居所:美式风格,摆设用具全是出自要价高昂的设计师与品牌之手,闪烁着崭新的光泽,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或者女性味道。
我坐在他的沙发上,他正在厨房帮我泡着热可可。
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在中岛台后面忙碌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能把那些梗在喉中的情绪全都压下去。
我的膝上是他重新拿来的一张更厚更大的白色羊绒毯,强大的保暖效果让我整个人都有些发烫。
一路上,叶斯言并没有安慰我,只是跟我聊着一些来到上海之后的趣事,试图让我的情绪好转起来。
我的心情确实也不是那么糟糕,只是感觉有一团火焰在我的胸口燃烧,把心脏灼伤,让我像得了太空病的宇航员突然回到地球一样,头脑发昏,呼吸困难。
……
Alcohol makes everything, but when it’s gone, everything fades.
昨晚的反应延迟了二十四小时,最终还是出现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傅阳是个冷酷的男人,可惜,也许直到刚才,我都我以为我能留得住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幸存者。
然而事实上,无人能幸免于难。
我尽量积极地想,一个美梦做了那么多年,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也不算亏。
我裹紧了羊绒毯,呆呆地望着叶斯言家的天花板。浅杏色的涂装要比□□的白色温暖得多,连吊灯的光晕都被杏色的天花板所柔化了,就这样看着,很适合将脑子清空——
至少也要清空一秒吧。
我实在是太累太疲惫了。
我合上了眼睛,在羊绒柔软又紧密的怀抱中逐渐昏昏欲睡。
但是明明大脑已经快要进入梦乡,可整个人又想被分割成两半那样,有另一半是清醒的。
我在快要倒在沙发上的靠垫时的那一秒猛地睁开眼,然后被突然映入眼中的灯光给刺得全身倏地一颤。
叶斯言正好拿着一杯热可可走过来,他的面容迎着光,我看不清楚。然而莫名其妙地,明明距离与他交换名字才过了几个小时,当我看到他时,就会感觉舒了一口气,是会松快一些的。
“会不会有些冷?”
他将热可可递给我,问道。
我接过就赶紧喝了一口,甜蜜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到胃里,心跳好像也随之而放缓下来。
我摇摇头,叶斯言坐到我的身旁,侧着脸看着我:“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但是,你不要担心。”
他吐字又轻又缓,如同在与一个玻璃娃娃说话,生怕大声一些就会将它震碎。
我原本一直注视着手中冒着轻烟的热可可,这时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他。
……然后直直地进入了他的眼底。
“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叶斯言与我之间大概有半臂距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笑影,只有一份郑重,就像在对我承诺着什么一样。
明明这才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
我放下了热可可,也认真地凝视着他。
明明我在章齐的派对上表现得像是个想要one night stand的肤浅姑娘。
我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又累又无力,明明姿态还算好看,声音却将我的狼狈暴露得彻底,“你根本就不用……”
叶斯言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被他这样注视着。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一直低到最后,像烟雾般消散不见了。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明明在上一次看向夜空时,还晴朗得可以看清楚在夜幕中零星分布着的星点。那些来自上百万光年之外的星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夜雨而隐藏不出了,就像我现在涌到舌尖的那些话——
在叶斯言如细雨般安静的目光下,发不出来。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睡一觉。”
他说道,然后站了起来,朝我伸出了手。
我不知道此刻我在想些什么,我的大脑是一片疲惫的空白,只有心里那一阵酸涩是清晰的。
我看到我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里,然后被他握住。
他的手能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其中,十指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不同于被捂得有些烫的我,他的手心温温凉凉的。
——像是当我沉在池底里,放空一切时所感受到的水的温度。
我被叶斯言拉着站在他的面前。他拉着我的力度并不大,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得一塌糊涂,对着这样的他,一种冲动突然爬上了我的心头。
我反握住他的手,蓦地开口问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行,甚至有些滑稽,根本不适合提出这样的请求。
叶斯言怔了一下,片刻之后便回过神来,他没有回答我。
……我以为他会拒绝我。然而,下一秒,他把我拉进了他的怀中。
叶斯言的味道是乌木,我抱住他,深深地呼吸,感受着他的双臂将我的背脊环住的力度,眼睛却干得发疼。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抱深处,闷闷地回道:“……谢谢你。”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声线却比身子颤抖得更厉害,“真的很谢谢你,叶斯言……”
叶斯言好像轻抚了抚我的发丝,好像又没有。
他发出了一道叹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抱着我的力度加重了一些。
……
在这一刻,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心里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热可可,没有那支被攥在手心里熄灭的香烟,没有章齐的派对,没有龙舌兰日出,没有贼心。
……没有Nathaniel Fu,没有傅阳。
只有那股乌木香气,让一切都慢慢融化,直到了无痕迹。
我入睡得很快。
梦境也来得很快。
几乎在我闭上眼准备一头扎入睡眠之中时,梦乡就迎接了我。
我睁开眼时,发现是一个炎热的夏日。
毒辣热烈的日光将我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都烤得通红发烫,除了比基尼底下的部分,全身都被晒成了那种白人小妞最喜欢的蜜色。
我站在泳池的一端,躺椅上放着一本过期的意大利色情杂志,打开的那一页被折了一个角,上面穿着暴露的金发女郎正在搔首弄姿。躺椅旁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些芒果、菠萝、酸橙还有一个插着吸管的椰子,色彩鲜艳的热带水果被阳光晒得发蔫。
而泳池外的那些花草树木,绿的依旧浓郁、红的依旧艳丽,越热越发生机勃勃,几乎到了杀气腾腾的地步。
地上还放着一台小收音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首缠绵悱恻的法语情歌。我会唱这首歌,但是是谁教给我的,我已经忘了。
这是我有时会想念的地方。
——傅阳在比弗利山庄的宅子,我们在夏日里偶尔会过来度假,然后享受无休止的派对和狂欢。
我坐到泳池边上,双腿浸入池水中,清凉的温度瞬间驱赶了被太阳晒得发晕的不适。
现在应该在办着派对,我看向泳池的另一端,靠近房子的方向,那边有很多人。他们有的在游泳、有的在调情、有的在聊天——
然而,奇怪的是,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就像电视突然被取消了静音模式似的,那些吵闹的嬉闹声才传入我的耳中。
我滑入泳池里,朝那边游去,寻找着傅阳。
他肯定又在哪里找着乐子,也许跟他的那帮朋友打赛车游戏去了——
我扶住了一个浮在水面上的充气躺椅,很快就在人群中极其准确地锁定了傅阳。
傅阳拿着一罐啤酒,正和几个人聊天。他□□着胸膛,肩上还搭着一块毛巾,略长的发丝全都湿透了,还被他随意地朝后梳了一下,露出了额头。
他笑得肆意张扬,加上梳着背头,有种掩饰不了的纯男性的侵略感。
我懒洋洋地大声喊他的名字,让他赶紧跳下水里,过来我这边。
然而傅阳却无动于衷,依旧站在原地说笑着,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爬上躺椅,提高了声音,继续喊他。
可傅阳还是毫无察觉地站在那里,甚至还灌了一口啤酒,大笑起来。
他的牙齿在日光下白得耀眼,下一秒,有一个穿着清凉的拉丁美人走到他的旁边,对他说了些什么。我看着他,突如其来地心慌到极点。
傅阳回了她两句,然后低下头去,和她交换了一个旁若无人的热吻。
他身旁的人都挤眉弄眼地起哄起来,傅阳结束了这个吻,笑得邪气,然后十分配合地将那个拉丁美人给横抱起来,跳入了泳池中。
我坐在充气躺椅上,看着那个陌生的女孩在水中紧紧地抱着他,四肢缠在他的身上,然后深深地吻住他。
我无措地注视着他们,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Nathaniel是我的男孩!
我想跳入水中,拉开他们,然后对他和她发出警告。但是在我想要移动的时候,我整个人却如同冻结在了充气躺椅上似的,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傅阳和那个女孩吻得越发激烈了,他的手托住她的腰,姿态正如一头狩猎中的金钱豹,没有女人能拒绝被他捕获。
傅阳!
我无声地尖叫。
傅阳!
——他没有听到。
我的心脏仿佛被人从体内生生摘了出来,然后放在一堆火上慢慢地烤着,但却不切断我的感官,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不想看到傅阳亲吻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姑娘。
我想马上离开这里。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傅阳和那个女孩霎时间消失在了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连带着我身下的充气躺椅、泳池、派对中的人、和整个庭院,一起在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在一个黑暗的空洞中不断、不断、不断向下坠落着。
……没有任何亮光、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感觉,就连下坠的感觉都像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我闭上了眼睛,不做任何挣扎,在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下落。
……
“宋纤澄……”
……
究竟过了多久,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才过去了一刹那,我在黑暗中向下坠去,却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
我朝上方看去,入眼不再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所见之处一片模糊,他的眼睛却格外清晰。
他抱住了我,我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宋纤澄的梦,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