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8章 二侄女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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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断断续续沥落,顺秋时节来临,夜晚荡起的凉风湮灭白昼的燥热,但凉扇冰水一刻也不曾停止,离楼曾说伏夏暑热,伤口不宜热捂,宽宽松松的衣裳穿了好几日,夜里需得宽着肩,木兰替我换药过后去打净水,现在还没回来。
这些日左手摇扇已经习惯,扇穗随着手摆抖动,假寐着靠坐床头,伤口痛痒心燥,听竹帘被风荡起,外头鸦雀无声,扇子摇得作响,三更了。
“大娘子,大娘子………”一阵急促又轻微的呼唤声惊醒我。
木兰急急忙忙却又像做贼似的喊我,她身后跟着的人着实让我吃惊。
“你怎么来了?”
蔺舒作了噤声的手势,几步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的伤口瞧,“这几日在娘家如何,伤口还疼不疼?”一双眸子笑得欢柔,“方才吃了酒,路过这里,进来瞧瞧你。”
他的关切吐露在我眼前,嘴里的酒味扑进心里,他像一个惊喜。
惊喜之余,满心疑问,“三更半夜,这里同镇芳阁就隔一路小园子,你如何突然出现?”
他笑的惬意,替我理好衣裳,随手替我披上一件薄裘,“走,咱们回家。”说罢,牵起我的手,拉着一脸茫然的我跟着他出了屋子。
木兰紧跟上我们,手里还拿着一圆腿凳子,我狐疑道,“你拿凳子做什么。”
她狡黠一笑,轻声细语,“过会儿大娘子就晓得了。”
月朗星稀,墨黑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四下无人的林荫角落,响动着夜鸣虫的声音。路过镇芳阁时,慢慢伸着头望去那边,烛火淡淡烟胧,轻跛着腿跟上他的步伐,我迟疑着,“就这么悄悄走了,不同祖母和父亲他们说一声,怕是……不妥罢。”
木兰怀抱圆腿凳子在前方带着僻静小路,他头也不回答我,“不用,趁现在夜深人静,咱们安静离开,别去搅扰你祖母的好梦。”
三人好似做贼,瞻前顾后来到背靠外街的后巷子,三尺高墙屹立在我面前,蔺舒压着声音,“就是这里。”
夜风从我们身边徐徐走过,我惊道,“你………翻墙进来的?”
他笑着解释,“一时兴起。”
忽的,墙上趴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将军,快点儿,惊动了打更的和军巡铺的,叫人瞧见,届时说不清呀。”
是大崖。
眼直直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你们怎么不走正门儿呀,这要是被发现了,你堂堂枢密院学士半夜翻墙偷偷入岳家后宅………你………你不要官声了。”
暗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着他翻身一跃潇洒坐于墙上,月光照映他满脸戏笑,“会翻墙吗?”
………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着脸问大崖,“你主子喝了多少酒?”
大崖看了看蔺舒,疑惑道,“没喝多少啊。”
蔺舒不耐烦的催着我,“娘子且安心,我没醉,快点儿,把手给我。”
…………我瞧着怕是喝了不少。
“你是不是忘了我身上有伤?”
他一脸真诚,“没有啊,方才看了你伤口,翻个墙不碍事的,快点儿,一会儿被你祖母晓得了,可就走不了了。”
我挠挠头,满脸犹豫,“可是祖母没几日就离京,过几日你正大光明来接我回家,也行啊。”
他紧着催我,“这不是怕你在这儿被人欺负吗,索性把你偷出来,别怕,把手给我。”
木兰把方才走时从屋里拿的圆腿凳子放在墙沿下,“大娘子咱快走罢,这几日你不是天天想着回家吗。”
………真是物有其用啊。
心思也被人戳破了,其实,我真的不想留在娘家,可是………“祖母知道你半夜翻墙把我掳走,非得气的跳脚。”
“我偷我自家媳妇儿,被人逮着了又如何,不怕,快点儿,把手给我。”
………
赶鸭子上架,开始爬墙。
左手搭上蔺舒的手,木兰下方慢慢拖高我,他用力拉我,架着我右腋,转头对大崖道,“下去接住大娘子。”
大崖跳下墙后,做好接住我的姿势,我无措对蔺舒道,“瞧着………我们像是私奔。”
他看着我并无答话,直将我放下去,大崖在外街墙下方接住了我,跳墙的一瞬,感觉后膀伤口裂开了,钻心的疼。
木兰也被蔺舒拉着翻过墙跳下来,避着街上的烛火,赶紧同大崖扶着我去了背光处,“大娘子伤口裂开了?将军,大娘子身上伤口裂了。”
黑夜里隐隐看清他脸的轮廓,上手轻掀我薄裘,温柔钻进我的耳朵里,“可疼得厉害?”
我诚挚点点头,疼,好疼。
他打横抱起我,“马骑在这边街道叉口,忍一忍。”
左手悬挂着他后颈,小巷静啾啾栖鸟过宅瓦屋顶,凌风飒飒,抚慰我起了汗的额颈,酒气混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昧昧于心。
“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那人轻喘气,“怎么?觉着你官人这般行事,太过反常?”他轻哼笑声,“管他呢。”
数百步路程,终于到了,街道下,两匹马拴在街摊棚栏杆子上。
我艰难道出口 “…………骑马啊?”
…………
“腿上有伤,上不了马。”
“方才翻墙都没事,现下上马肯定也无妨。”
…………
说着,他先上了马,架住我一起将我放在他身前骑着,“这不是没撑着腿吗。”
月光斜照,银尘洒在壮硕的马儿身上,轻轻溅起马蹄声,我半转头去问身后人,“你真是怕我被人欺负吗………”
木兰上了大崖那匹马,夜影深邃,他紧抱着我拉高缰绳,“府上不能没有大娘子管家,坐好了,”软嫩的唇贴我耳颈,他咬着我左耳垂,暖暖酒气轰的进入耳朵,“带你私奔。”
他听见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真要是私奔,我恐怕就要被钟家逐出宗族了。
幸好,行了明媒正礼。
晃神片刻,两匹马儿小跑在街道上,往蔺府的方向去。
当久违的将军府的匾额蜷着灯笼光亮清晰出现在我面前时,想念之情全解,不过娘家几日,仿佛身后在无我容身之地。
蔺舒先下了马,再将我从马上接扶下来,道,“还能走吗?”
我点点头,木兰同大崖也下了马,她过来搀扶着我进了府,“终于回来了。”
守门的小厮往府里跑得极快,不过一会儿,芙蕖急忙出现在我面前行礼,木兰满脸欢喜上前抱住她,她不争气的哭了,“总挂念大娘子归安这几日,现下可算是回来了。”
蔺舒道,“去备水来,好让大娘子安歇下。”
她连忙应下,吩咐身后的石榴和香蒲。
还未到摧琅轩,就听见一声,“三郎。”
仪门的另一边尽头,阮婵娟似水软腻的声音伴随着她笨拙的身子,在芳草掌灯之下一一出现,“今日如何又回来这般晚,妾身等你等得烛火都快燃尽了。”眸子里闪着些微明亮,见着我,多了一丝惊讶和失望,“呀,大娘子回府了,奴见过大娘子。”
我停了脚步,静静看着她挺着大肚子微微屈膝向我行礼,眼睛却望去蔺舒,脸上摆起一副娇翠欲滴的模样。
回摧琅轩的路上,不想还有一只拦路虎。
饶有兴趣看去蔺舒,他啧舌一声,“不是同你讲了不用等我吗,太晚了,去歇着罢,大崖,送阮娘子回去。”
大崖立刻应下,同身后的几个小厮把阮婵娟和芳草拦在一旁,蔺舒扶着我在她们身边经过,大崖不失礼数的声音在仪门处回响,“阮娘子,我送您回去,芳草,快扶着你们娘子,娘子这边走。”
蔺舒的脸上一直未见波澜,我疑惑道,“我不在府里这几日,她每晚都等着你吗?”
他的脸上立刻挂起轻笑,“许是罢,前两日回府晚了,她便在仪门那儿等我呢。”
心中打起算盘,回头望去,早已过了仪门许久。
摧琅轩因我大半夜回来,烛火通明,被木兰芙蕖扶到软塌上坐下,解了薄裘,细微从裹着后膀的麻纱里渗出来染指衣裳,木兰惊呼蔺舒,“将军,大娘子的伤口裂开,血已经渗到外头来了。”
蔺舒坐来我跟前,扯下腰间束带,宽了衣裳右肩,开始拆麻纱,“这一路也没见你叫疼,还以为没什么大碍呢。”
清明看着他,“我叫疼,你会视而不见。”
他一口绝了,“胡说。”
木兰着急道,“咱们走得急,我走时就拿了翻墙用的凳子,离小太医和老夫人给的治伤药全没拿。”
蔺舒道,“都到家了,还理那些药做什么。”转头朝门外喊道,“大崖,去看看书房里可留着军营里用的专治刀尖的金创药。”
隔着雅屏,听见大崖回道,“哎。”
忽的,蔺舒的眼睛瞟向木兰芙蕖,问道,“你们大娘子受伤的事,没叫府上其他人晓得罢。”
木兰芙蕖同时摇摇头,木兰担忧道,“我们不敢多嘴,只是………如今大娘子带着伤从娘家回来,摧琅轩上上下下进内室伺候的也不止我们两个,难免叫其他丫头晓得了。”
蔺舒向我赔着笑,“看来今晚翻墙把你接出来,确实过于鲁莽,你这屋子里的丫头,你可都信得过?”
“翻墙?”芙蕖一头雾水问道木兰,“你们翻墙出来的?”
木兰点点头,再看了蔺舒一眼,芙蕖立刻收了惊疑,紧忙替我答道,“请将军和大娘子安心,咱们屋子里几个丫头都是规矩本分的,咱们这些知道实情的不吐露,下头的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要严束下人,叫他们也不敢打听主家私事。”
他听后沉思着,“你们两个是你们大娘子最信得过的,莫叫她失望。”
她二人立刻对我表忠心,“大娘子放心,我们绝不让咱们屋子里的丫头,乱嚼一个舌根子。”
悠悠看着蔺舒,什么莫叫我失望,分明是在给她二人敲钟。
大崖拿来了金创药,叫木兰芙蕖她们替我清洗身上沾染伤口周围的血渍,重新止血敷药包扎,蔺舒则去洗汗净浴,凌晨更晓,是该赶紧歇着了。
可是,还有许多话想问他。
今夜本是青蘋香蒲守夜的,现下换了木兰芙蕖,敷药过后,伺候我进盥室擦洗身子,再换上干净的白蚕亵衣,从盥室出来时,那人正斜歪着身子,摇转冰扇吃冰果子,茉莉青茶四溢飘香,我吩咐芙蕖带木兰下去好好歇息,看了在屋子几圈,竟有些不适应。
灯花又绕了一圈,蜡泪积落在灯盏里,月色高织,屏影打在地上,与我的身影结合,窗扇未关,风悠悠的凉,夹带着虫鸣声进了屋子,我拖着半跛的下半身关上窗,再坐去照台,缓缓开口,“方才翻墙出来,不见你那些盯梢钟宅的人。”
开口竟也有些突兀。
安静的屋子响起他的声音,“已经撤了。”
是在我挨刀子那日撤的人吗。
“你怕府上人多嘴杂,打听我受伤的实情,所以敲打木兰芙蕖她们,是………不追究了………要同祖母父亲他们一齐掩下这些丑事吗?”转过身来,对着镜子散髻垂发,垂下头,“我想过了,爹爹他们也被杖脊,我不向二姐姐追究身上这身伤了。”
“你投降了?”
投降………不想向祖母屈服,可是我怕拖累他,若他当初没有娶我,可能就没有这起烦心事了。
外头打更的梆子敲响,叩响了心门,我按耐不住了,“娶我,将军不后悔吗?”
望着妆奁盒子上的菱花,全神贯注听他的回答。
“不后悔。”
不后悔………转头去看他早已停摇转冰扇,神情冷肃直视着我,嘴角轻动,“嫁与我你可曾后悔?”
他的反问令我一怔,心里翻江倒海。
后悔嫁他吗。
不后悔,可不知自己是不是太过妄自菲薄,每日都在问自己,要不要和离,和离的那一天,会是哪一天。
我拿起纨扇,将扇穗一圈一圈缠在扇柄上,静静开口,“我怕,我拖累了你,钟龄商她怨恨我,连带着你一起受她嫉恨,若是……当初我不嫁你,或许她也不会恨极了你,买凶杀你,”轻轻摩挲着纨扇上针绣的纹路,“等文家小娘子进了门,我这屋里,你,不必来的。”
他静静听着,稍动了动嘴角,才缓缓道,“那祸害是觉着世间之人都对不起她的,与你我没什么干系,你祖母有心偏心她,想必那日她挨的那顿板子也掺着假,这几日恐是她伤也该好的能下床了,你同那种祸害多在一起一天,就多一天危险,所以我才赶着翻墙把你接出来。”
他………在意我。可不知为何,我还是有些不敢信。
想起晏姑姑曾对我说,不妨信他一回。
若是真的信他,便放下心来,同他经营家业,生儿育女,平生时烟雨,当真潇洒过了去吗。
鼻尖轻轻一酸,眼眶微微发胀,我垂下头遮掩住,心绪装的极为平静,道,“我也怕,怕祖母等她伤好之后,再找我同她一堂说话,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什么到底是亲生姊妹,什么往日之事全然忘了,什么握手言和,我怕有这套说辞等着我,昨日,父亲已经同我说过一回了。”
心头茫然遍地,屋子里静默一时。
良久,床上人向我投来炙热的眼神和手势,“过来,榻上凉快,快来。”
据以往的车鉴,我会不自主的想逃。
“将军真的不想同我和离吗?”
一句话浇灭了他的热情,无奈道,“怎么又问?你近些日很是不对劲,又是言些不着调的话,又是忙活着给我纳新妾,不妨有话直说。”
我闷着头正在想如何回他的话,不防他起身过来照台抱起我圈去床榻上,鼻里喷出的气息一阵一阵在我面前迂回,两只手被他擒住,我想挣脱开的手,愈挣愈紧,他紧紧追问,“给我纳新妾,可是真想同我和离?”
怕再挣动了伤口,泄了气,偏过头去不理他。
“说话,为何想同我和离,可是我这个夫君哪里做的不够好?”
熟悉的气息围裹着全身,见我不言语,他便一只手下放圈住我的腰,一只手去撩我的裙摆,右腿缠的麻纱格外醒眼,他紧拿住我脚,不停的摩挲。
手抵住他胸膛,淡淡道,“没有,你很好,你护我敬我,我心里很是感激,给你纳新妾,不过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份内之事,只是你心有所属,我没法周全,是我这个妻子做得不好。”
“我何时心有所属了?”
看去他,眸子幽深,脸上透着疑惑不解。
管你是真不知也好假不知也罢,索性把话说开了,“那你为何不待见阮婵娟,她自打大着身子进了府,你也不常去瞧她,不就是因为她同妏姐儿亲娘一样出身边关吗,若你不是心有芥蒂,那你常去长庆楼叫叶行首侍酒,不就是想排解情忧吗,”说完重心不稳倒在床榻上被他压住,脸上笼起了烫绯,旖旎的灯光影子绕在床榻上,我冷起脸,映暧此时的撩心。
他轻轻扯开我的寝衣领子,薄唇轻点我脸颊和锁骨,半眯着眼睛谑笑,“原是同我别扭这个,不错,我家小娘子还学会吃醋了。”
左臂奋力在他身下挣扎,“我没有。”他似毫无知觉身子动也不动,呼吸间尽是温柔情花,一张薄唇好像马上要堵住我的嘴。
我偏过脸去,冷着语气,“叶行首的身份太过低贱,不能进将军府的门,我只好给你另寻新妾,文家小娘子不算出挑,但也是极不错的,彩楼欢门的女子是比不得的。”
壮实的身子压着身子的力度少了几分,他嗤笑起来,“可是折遵正在背后向你编排我,说我心仪长庆楼里的叶行首?”
立刻全力反扑推开他,皱起眉头逃到里塌一角,“不是,是甄娘子。”
“甄娘子?谁啊?”他倚靠在床头,又吃起冰果子来。
是真的不知吗?
一边解惑一边去扯薄褥,“上回清明去金明池时,我在旧郑门街上摔了犊车,你去医馆接我回家时,在医馆门口没瞧见她吗,一位极艳丽的娘子,就是豫王身边的,他的新欢。”
他开始回想,缓缓忆道,“你曾问过我,医馆门口我没什么印象,豫王身边极艳丽的娘子………是那个叫豫王连祖宗家训都不顾了,非要同豫王妃犟着纳进门的那位女子?”
我点点头,“就是她告知我,将军每次去长庆楼吃酒,都叫叶行首作陪侍酒,她还上门来提点我,只要文家小娘子进了门,倚着文家,我这个大娘子便是可有可无的了。”
他伸过手来想抚我脸,脸上带着三分调戏四分戏弄,“还说没吃醋,都同为夫生疏改叫将军了。”
躲开他的手,字字义正言辞,“我没有吃醋,你们男人不就喜欢倚红偎翠风流畅吗,要不豫王怎么能被她迷得颠三倒四,你同那个叶行首也不清不楚。”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后,突然扑过来紧紧抱着我,“豫王喜欢的不代表天下男人都喜欢,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心思正的,她说的话你也敢信。”
四下无处可逃,我直言心中臧了许久的话,“如何不能信,反正你心里装着妏姐儿亲娘,娶谁不是娶,谁嫁你不是嫁。”
一双深眸变得复杂,他细细顺抚我的青丝,轻轻道,“不,不是,不是谁家女子我都愿意娶,是,只是你。”
发丝轻轻滑落他的手,落在肩头。
愣了愣,凝滞目光,“为何,只是我?是因为我是钟家的女儿吗?”
心里无数的疑问,都想在此刻问个明白,好贪心。
“也不全是,也许是天定,当初见到你的第一眼,很是偃意,如今,你愈发惬我的心。”他笑的温柔,薄唇轻凑上来,似是蜻蜓点水,一点一点深入我的心。
第一眼,是那年的红杏别院,惬心何处呢。
既不答应主持中馈,又不答应延嗣兴家,还三天两头想同他和离,要是别家男子,定是不待见我的。
可若真是要嫁与别家男子,我定是也不想嫁的。
他好像什么都不介怀,又好像………薄褥被他丢在一旁,亵衣带子轻轻滑落,露出大半个胸脯,他的眼里冒出了光。
不对呀,“天定?不是我们私定的吗?”趁着清醒,我推开他,“有伤………不能行房。”
………
他盯着我的右膀伤口,深呼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我不碰你。”说罢,重重吸吮了一口我的心房后,寻回薄褥搭在身上,紧紧环住我的腰胸左侧躺卧下,“君子当一言千金,歇觉。”
攸然间浑身燥热,脸涨红滚烫,窃喜在心里炸开了烟花,“官人觉着我何处惬心呀?”
胸前的厚掌慢慢下移到我的小腹,头顶传来雄健慵懒的声音,“答不上来。”
心里甜滋滋的自吹自擂道,“可是惬心我美若天仙?还是惬心我贤良淑德,又或是惬心我聪明仁智?”
“许是,都很惬心。”
………哄话,听着也很心欢喜。
呀,好像被他哄偏了。
“官人为何不待见阮婵娟?”
又是突兀的一问,身后突然没了动静,连吹在头顶的鼻息也淡了半分。
我继续追问,“真的是因她同妏姐儿亲娘一样同是边关出身吗?”
身后人的手从我腰腹间抽去,床头忽的承载了不轻的重力,听他淡淡道,“妏姐儿亲娘早已故逝多年,我何苦抓着不放下,边关同她出身一样的女子那么多,有什么可不待见的。”
原来,他早已放下。
一直以来,都是我想太多了吗。
可他确实不待见阮婵娟呀。
抬头一惑,“那是为何?”
“真想知道?”
我撑起身子,翻了身坐于他身上,对着他直道,“想。”
他扶好我的腰,神情肆意劫掠着我,我伸着脖子凑近他的脸,忽的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官人说嘛,我想听。”
片刻,他才道,“你可知当初在边关时,她如何坐实同我有干系的吗?”
我抿着唇,摇摇头。
“那时她嫂嫂央求我收留她,她嫂嫂走后,她便留在了军营里,去我帐中洒扫浆洗,那时也没留意,同军中将士喝庆功酒时,不留心喝多了,夜里她趁我醉眠,在我帐中留了一夜,第二日,满军营都知道她在我帐里留宿了。”
心间恍然一悟,明白几分了,“若是我,什么也用不开口,只消叫军营的人瞧见我从你帐中衣衫不整跑出去,那便成了。”
他舒适的倚靠在床头,手伸着去褪我的下裤,“你是知晓我的,我若是醉的厉害,断没法子理她的,难度众口铄金,既如此,那便遂了她的心。”
扭了扭腰肢,甩开他的手,欢笑道,“哎呀,想不到还有小娘子能如此算计于你,许是她真是心仪于你呢。”
大手伸扶上后背,有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脊骨,微凉发痒。
“瞧着你倒是不吃她的醋,偏去吃那些行首们的醋。”
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亲了他一口,“知人者智,你不喜她,我瞧得出来,叶行首不一样,她那样的女子称于风尘,我若是男子,我也倾心于她。”
指尖划到裹纱的后膀,腋下被他架住,“文人墨客多倾慕那般浑身文气风骚的女子,我这个武将,就心悦你这样的小娘子。”
脸忽的垮下来,“怎么?嫌我不堪闺秀吗?我好歹也是钟家的女儿,从小在我祖母祖父跟前养大,身上多多少少沾了些文墨气息罢。”
他笑得惬意,手又不安分的指摘我身上的衣衫,“所以啊,家里已经有个多能文词的娇娘子了,何必还留心思在她们身上。”
喜悦之心溢于言表,“娇娘子,是说我吗?”
“自然是你。”
脑袋嗡的一声,好像烟花追上了月亮。
原来,说的是我。
哎,“不,不行,以后在外头,你得说你家娘子贤惠。”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装模作样的答道,“嗯,娘子是最贤惠的。”
说话间,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他褪了干净,一副滚烫的身子贴上来,唇对唇,绸缪沉湎。
蓦地,榻上笼起了一层云雨纱,停了停,好似看见他迷离的眼中模糊映着我的脸庞。
屋子里泠泠瑟瑟的,床上绯欲嫣然,眼前的男人色心昭然若揭,我撑环着他的厚肩,道,“不是要做正人君子吗?”
他的唇又凑上来,“明日做君子,今夜先做登徒子。”
………就知道今夜还是跑不掉。
毫无意外,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
蝉鸣一声声扑来,明光照的屋子亮堂堂的,芭蕉叶影映打在窗棂纸上,斑驳的影子随风在窗上挪动,晃明了眼睛。
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子禁锢着我,吹在脸颊上的热气撩乱额前的发丝,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心里起了异样的甜蜜,像喝了雪泡梅花。
不喝酒,也是会醉的。
小心翼翼从他怀里逃出来,替他掖好薄褥,捡起衣裳慢慢裹住身子,悄声绕过素屏,去到门前,叫道芙蕖。
去到左室,几个丫头慢慢给我梳洗弄妆,问芙蕖,“祖母可有派人来过?”
她挑了一只含苞欲放的红梅簪子簪在我的发髻上,攒配金箔闹蛾,摇摇头道,“没呢,府里也同往日一样,只知大娘子昨夜同将军一同回来了,倒是夷涂阁那边早些时候叫芳草来打听,一听说将军和大娘子还睡着,蜡着脸儿回去了。”
照镜理好好妆容,掠一掠鬓发,道,“别理她打的什么心思,咱们只莫怠慢了她的身子就好。”
芙蕖点点头应下,伸出手扶起我,拿了一玉环带替我束腰结綬,“膳司一早备了膳,只等将军和大娘子醒了用呢。”她对着青蘋道,“快去叫膳。”
青蘋刚要应下,我便叫住她,“不用,等将军醒了再叫,只拿些姜蜜水和菓子来吃就行。”
青蘋应下出了门,芙蕖拿起扇子扶着我出了摧琅轩,纨扇蔽阳,慢慢走在廊庑上,从摧琅轩到后苑庭园,再到塘畔花榭,堂舍北阁,院宇深阁,格扇竹帘,屋脊博风,整座府宏敞明亮,仆人肃正,面势净新,我对芙蕖道,“这几日我不在府,底下也是照往常一样每日点卯派差,按部就班?可曾有人闹什么岔子?”
绕着府略走了走,回走的长廊上,一缕长柳熠熠伸着细枝挽住朱栏,芙蕖用扇子撇开它,道,“照往常一样,每日点卯派差,不曾有人闹岔子,只是大娘子你不在府上,到底还是有些个躲懒的,倒也不打紧,铺子的交引帐已经送来了,还有各庄子交夏料税的漏的补的帐,庄客们也已经送来了,都放在书房里,将军说,等大娘子你回来了,同他仔细持说。”
我笑了笑,“他果是找我回来理家的,不说铺子,你可看了庄子上的漏了多少,要补多少?”
她思量着道,“今年的收成不算好,但多借的庄户也不多,帐面还算明朗。”
满意点点头,这天儿,好似雨过天晴了。
回到摧琅轩,那人的打呼声还没停。
顺起身上的披着的木槿紫绫窄帛巾,蹑手蹑脚绕过素屏走去床榻前,撩开帐纱,坐在床沿上,帛巾放在他的鼻息上方,一呼一吸之间,眼前热粗厚的鼻息轻飘飘的吹动帛绫。
静静看着他,粗眉凌乱,一抹骄阳打照着他英挺的鼻尖,紧抿着唇,睡得好生香熟。
眼前人,是我的心上人。
细长的睫毛随着眼睑蓦地挣开,一双囫囵眼睛默默看着我。
被发现了。
像是做错了事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臂膀伸出来将我捞去床上,同薄褥一齐被他乱裹着抱在怀里。
胯臀被他的腿夹住,我怕触动了伤口,不敢使力挣开他,轻轻道,“该起了,否则汴东京的人都晓得我们夫妻的堕习,成日里睡懒床。”
他闭上眼喃喃道,“不是早就晓得了吗,管别人怎么说呢,今日休沐,得睡足了瘾。”
我抚上他的眉梢,“不是还有铺子上的帐要同你交代吗?你不起,我如何交代。”
许是弄得他发痒,他拱了拱眉毛,拿下我的手,将我抱得愈发紧,一言不发。
“我不想理你铺子里那些交引帐,理不好,亏银钱。”
“又不多,才六百的银钱。”
…………财大气粗啊。
芙蕖进了来,立于素屏后唤我。
我轻拍他的手,他放开了我,翻个身继续睡过去。
起身稍理衣裙,扶正叠髻,笼好帐幔,慢悠悠去半开窗子,阳风扑面,脸颊沁凉,蕉香卸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