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后台有两台大屏电脑,转播舞台上不同镜头的画面,景宁下台回来,一路都有工作人员夸赞。

“跳得真好。”

“太美了。”

“好棒。”

张驰倚在墙边,正对着转播的电脑,他一双腿又直又长,在一帮忙碌的工作人员里,独有一份风度。

对上目光,张驰说:“不错。”

景宁像吃了颗掺糖的定心丸,曾经在舞台上自信飞扬的感觉回来了,摇荡的心也安定下来。

她隐隐品出一点味道,各种文娱公司、舞蹈工作室,什么舞蹈演员找不到,怎么会拐个弯找她来跳舞?他是在帮她。

这个念头击得她心花怒放,空气里仿佛有一根透明的绳子在抽紧,一点点将他们拉近,心里头甜丝丝的全是满足。

第二天清晨,日光从东边漫过来,景宁如常到河滨公园晨跑。

接下来要准备国际芭蕾舞比赛,只要在这个比赛上获得名次,重回舞团便是顺理成章的事。跑步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跳哪支舞参赛合适,临时决定参赛,准备的时间不多。

跑了四十分钟,阳光渐渐灼热,景宁小跑着回到小区。

小区大门外,倪洁提着几份早餐,问:“吃早饭了吗?”

景宁轻轻喘着气:“吃过了。”

“真早啊你,那帮狗东西,比赛完就懒散了,一个个早饭都要我带。”倪洁眼尾一挑,笑得不怀好意,“你们昨晚去看演唱会了?”

想到昨晚,景宁少女心泛滥,还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整个车队都知道了好吧。”

“......”

有风吹来,汗湿的脖颈凉凉的,景宁被碎发撩得下颌发痒,心也痒痒的,说:“我觉得他看着疏离,其实还是蛮周到一人,帮了我一个大忙。”

倪洁看她笑得一脸甜,不忍心告诉她,是她点拨了张驰,不过那家伙也开窍,立马就回报景宁了。

这俩人,一个赛车手,一个芭蕾舞演员,怎么看怎么劈叉,不过差距越大,感觉来了越来势汹汹,要是真在一起也挺带劲的。

倪洁还是没忍住提醒:“张驰大你八岁,心思成熟,又不是好接近的性格,这种事急不来,慢慢相处呗。对了,我昨天拿快递的时候,看到门卫有你的。”

景宁恍然想起来,昨天确实接到快递的电话,差点给忘了。

门卫室,从一堆快递里扒拉出自己的,看到寄件人时,景宁全身血液一涌,激动了,尝试各种渠道,辗转找了好多人,张驰第一次获得冠军时骑的摩托车原厂模型,总算是到手了。

那款车的出厂时间是十二年前,市场上连车都没了,更别说车模,景宁为了买到原厂模型费了老大劲儿。

迫不及待地回到家,用剪刀小心翼翼划开包装,里三层外三层拆开防震泡沫,露出巴掌大的摩托车模型。

景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模型小而精致,每一处喷漆、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到位,完全还原了真车。她想象张驰收到礼物惊喜的样子,便不自觉弯起嘴角笑,觉得一切值得。

早上练了四小时的舞,景宁午觉起床,外头烈日炎炎,她半点不在乎,顶着烈日就出门了。

大街小巷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可以激光刻字的店,她在摩托车模型底下刻下日期:2009.11.25。他第一次获得冠军的时间。

之后又买了个黑色礼盒,铺上一层拉菲草,将摩托车模型放进去,大功告成。

张驰生日的时间,她记得一清二楚,三天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礼物送给他。

拎着礼袋走到小区外,一辆摩托车“咻”的一下从她身边飞过,接着一个酷炫的甩尾,稳稳停住。

那人利落地摘下头盔,往车头一挂,里头竟还架着一副墨镜。

头盔加墨镜,还看得见路吗?

景宁只瞟一眼,便自顾自地往小区走,头盔墨镜男居然连蹦带跳地冲过来,几步闪到她面前,步子一收,露出个正儿八经的微笑:“你好,我是张睿,昨晚在你身后打鼓,演出结束的时候你们都走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你就是张驰的堂弟吧?”景宁礼貌笑笑,“你好,景宁。”

张睿问:“你也住这个小区?”

“嗯。”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小区、走进同一栋楼、还同样在十九楼出电梯,张睿的表情逐渐失去控制,等景宁进屋关上门,他猴似的蹿到张驰屋前,砰砰砰狂拍门。

景宁将礼物轻轻放进柜子里,洗干净手,到阳台收衣服。

夕阳西沉,天边抛出几束光,直穿红霞,张睿嗷嗷乱叫的声音驾着风飘过来。

“太不够意思了,昨晚也不等我收工就走!”

“昨晚跳舞那个,景宁,太正了,我看得节拍都差点打错,她居然住你隔壁!”

“喂~”张睿欠欠的声音,“她是你什么人?不会是女朋友吧?”

张驰不咸不淡的声音:“怎么可能。”

景宁叉衣架的手顿住,心头一空,很快又调整好心态,本来就不是,失落什么呢?

“真不是?”

“有完没完?”

“不是的话,我追她了啊。”

景宁心一跳,片刻安静,连呼吸都收紧了。

张驰:“你别犯浑。”

景宁瞬间松了口气,好像安然度过一个劫难。

张睿:“我认真的,比真知棒还真!”

“她不是那种随便玩的女生。”

“我靠,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你们乐队那点破事。”

“我从没乱来过好吧,也就谈过几个女朋友,好聚好散那种。说真的,景宁昨晚惊艳到我了,我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魂牵梦绕、想入非非,哎你踢我干嘛!?哥,我没开玩笑,这么排斥,你不是喜欢人家吧?”

“放屁。”

简单两个字,景宁刚松下的那口气差点被击碎了,喜欢一个人,呼吸心跳全被牵着走,就连无意间偷听到几句话,心情都和坐过山车似的大起大伏。

“那我追她了啊,认真的,绝不是一时兴起、玩弄感情,我为人正直,感情专一,最讨厌渣男。”张睿信誓旦旦。

张驰淡声:“需要我同意?”

“我不是怕你们有特殊关系吗?哎对了,你要是没想追人家,干嘛大费周章地让我安排她表演。”

“还人情。”

啊?他昨晚帮她只是为了还人情?因为她帮他作证考核迟到了?这事景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归咎于张驰,也没对任何人说过,他还是知道了。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景宁刚燃起的一点小火苗,噗嗤一下灭了个彻底。

天边光亮弱下去,红霞暗淡,景宁无声无息地收下衣服,抱着进屋。

进屋没多久,张睿发来好友申请,验证信息显示:对方通过张驰分享名片添加。

景宁:“......”

杀人诛心啊。

张睿很快发来信息:景宁是吗?

景宁:不是。

张睿:......

景宁虽和张驰住在隔壁,但并未经常遇见,偶尔在自家阳台碰上,也常常没话,对视一眼,甚至目光都没对上,就各自回屋了。

但就这样不近不远地看到一眼,也能让她小心脏扑通跳,高兴好一阵子。

参赛国际芭蕾舞大赛的舞蹈,景宁想挑战自己,跳《吉赛尔》,母亲觉得这支舞的情感太复杂,以景宁的人生阅历驾驭不了,建议她跳《小美人鱼》。

尽人皆知的童话,看完编舞,一听音乐,太虐了,伤感,像一句判词,冥冥中预示着泡沫般易碎的爱情,景宁没由来地排斥,不愿意跳,还和母亲僵持着。

三天眨眼过去,张驰生日这天,许熙阳打来电话,叫景宁一起吃晚饭,倒没刻意提是张驰的生日。

车队几个年纪相仿的,能贫能闹,景宁和他们混熟了。今天这餐饭也不知是他们起哄,还是张驰的意思。

任何事只要和张驰有关,她就变得柔肠百转,敏感多思,心里的柠檬动不动挤出一滴汁,他给点回应又能立马溢满甜,抓不住猜不透的心痒,小心翼翼的试探,暗恋太磨人了,还能勾得人义无反顾。

景宁一边提醒自己不能迷失,一边不由自主地换上那天他提到的连衣裙,还画了个淡妆。

在小卡片上写上生日快乐,落款景宁。一抬眼,瞥到桌面上烛油捏的小爱心,小心思起来了,将小爱心也放进礼盒里,最简单不过的动作,脸却一下烫了。

张驰没有大过生日的意思,便在车队的餐厅吃饭,阿姨忙活一下午,弄了一大桌菜。

景宁到的时候,一车队人聚着打牌、下棋、玩游戏,寿星居然不在。

许熙阳提着个大蛋糕进门,目光转了一圈,说:“都快吃饭了,驰哥还没回来?回家一趟不会又被逼着相亲了吧?”

景宁想,原来是回家了。

茶几上大大小小摆着一堆礼物,景宁将礼盒放上去,特意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

小伍拄着拐杖,单腿蹦过来:“景宁,送驰哥什么礼物,看看?”

景宁瞬间紧张起来,好像一枚针戳在她的小心思上,一不留神就要被戳破了。

“驰哥都没看,你看什么看?”许熙阳拍了下小伍的脑袋,“一边玩去。”

小伍嘿嘿笑:“好奇啊,哎!驰哥回来了,可以开饭了!乔姐,你也来了啊!”

“我不能来啊?”许乔扬声说完,侧头低声对张驰说,“要不是老赵摔断腿,在医院遇见,你生日都不请我,过分。”

张驰劲瘦挺拔,今天难得穿了件黑衬衫,衬得他气质更冷峻,神色淡淡:“又没过。”

走近,许乔看见景宁,笑问:“你们车队新来个美女呢?也不介绍一下。”

“车队有新成员,金主爸爸能不知道?”许熙阳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这是景宁,芭蕾舞演员,住驰哥隔壁。”

话落,许乔的目光深了,女人天生敏感,一个眼神便察觉出异样。她面上依旧笑容得体,和景宁打招呼。

景宁也是有礼有距地笑笑,张驰今天回家想必是和家人一起过生日,居然和她一起来,又想到倪洁的话,心一下就没了着落。

一餐饭吃得热闹,大家都喝了酒,张驰越喝酒越沉默,眼睛暗沉,灯光下隐隐有灼人的光,只有侧头和身旁的人说话时,嘴角才要笑不笑地舒展一点,一股优哉游哉的散漫劲儿。

景宁恋慕得不行,几杯酒下肚都不清醒了,但还记得上次害他被误会酒驾,不敢多喝。

吃完饭,要散场了,许熙阳问:“你没喝多吧?”

景宁摆摆手:“没事,才喝几杯。”

下楼走出门,天已黑,路灯都亮了,聚成两条光带沿着道路温柔延伸,夜空微蓝,景宁仰头吸了口气,不知他看到礼物会是什么反应?

走进小区,感觉少了点什么,酒后迟钝的脑子咔噔一转,手机忘了拿,又顺着原路往回走。

走到楼梯口,motoFC俱乐部几个字就在眼前,听到谈话声,景宁脚步忽而顿住。

许乔:“你和隔壁那女孩关系不一般呐?”

张驰轻笑一声,低不可闻。

“不承认?”

“本来就没什么。”

“不会吧,近水楼台,人家这么漂亮,还是跳舞的,你够挑的啊。”

“不可能,小女孩一个。”

“也是,”许乔笑,“听说还不满二十岁,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

他完全一副提起陌生人置身事外的语气,竖起厚厚的屏障将景宁隔绝在外。

景宁紧紧握住楼梯扶手,指节绷白,心里方才还沸腾的热气,转瞬被冻成凉水,夜定风轻,她听见什么风化坍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