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此时此刻的尼雅不敢作声,不敢动弹乃至于不敢呼吸。因为她能闻到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如若大口呼吸,身在裙下的她会觉得自己就像个死变态。

好在马车很快停下了,那女子揭开了裙摆,尼雅得以脱身。女子简短地对她道:

“一会儿你跟着我进去,什么话都别说。”言毕,她将那本袖珍精装书放入了随身携带的精巧提包之中,又从提包之中翻出一张纸,一只钢笔,问尼雅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尼…咳…尼雅·李。”尼雅回答道,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清了下嗓子才用清晰的声音报出自己的名字。她注意到那只钢笔,顿时惊讶了,原来这世界有钢笔吗?

眼前的女子本垂眸注视着眼前的纸张,听闻尼雅的声音清隽冷淡中透着一丝拘谨与紧张,她抬起那妩媚灵动的淡褐色眼眸轻觑了她一眼,面上似乎扬起了一丝笑意。她复又垂眸,飞快地在纸上刷刷写下了尼雅的名字,拧上笔帽,收拾好手包,然后便推开车门下了车。尼雅心里没底,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她一起下了车。

女子在前面走,尼雅跟在后,还有驾车的车夫也紧随在侧。尼雅走在女子身后,发现她身高比自己要矮上大半头,大约到自己唇角附近。尼雅觉得奇怪,仔细一观察,才发现她原来穿着平底软皮鞋。原来那晚在墓园她看上去和自己身高相仿,是因为穿了高跟鞋吗?尽管如此,眼前的女子身高应当也有一米七了,且她的身材比尼雅要好多了,丰盈又挺拔,纤长又曼妙,虽然身着十分保守的衣裙,不露半点皮肤,却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尼雅沉浸在对女子的观察之中,神思不属,眼神难以转移到别处。三人一道穿过了停靠马车的前院,来到了主楼的正大门阶梯下。在一名等候于此的精神病院护士的带领下,走入了精神病院的主楼。

这位精神病院护士身着类似修女服一般的漆黑长裙,头戴白色头巾,年纪看上去约莫四旬。她似乎与眼前的这位女子很熟,也并未做自我介绍。只是有些诧异于女子身边的尼雅,不禁开口询问:

“麦克莱恩教授,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临时请来的助手,尼雅·李。哦,如果你需要她的证件,这就是。”

女子将自己方才签过的纸张递给护士,护士接过后望了一眼,便不再纠结于尼雅的出现。而后方的尼雅瞟了一眼那张纸,那应当是密斯特里安大学颁发的通行许可证,上面签了三个人的名字,第一行写着“安娜·麦克莱恩”,无疑便是眼前这位曼妙大美人的名字。

第二行写着‘莱尼·梅森’,这应当就是身边那位车夫的名字。不过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是车夫,更是随从的同事。他身着笔挺的学士燕尾服,戴着圆顶硬礼帽和眼镜,面庞清秀英俊,一丝不苟又沉默不语。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皮箱,带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这皮箱和雨伞尼雅都见过,应当就是那夜墓园门口,安娜·麦克莱恩手里拿着的。

第三行则是尼雅自己的名字,奇怪的是这第三行的签名位置似乎是预留出来的,签的一点也不拥挤。

密斯特里安大学,安娜·麦克莱恩教授……难道说眼前这个女子是密斯特里安大学的教授?这么年轻的教授她真是第一次见到,尼雅估计她可能比自己大几岁,但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据她所知镜面世界大学的教学人员职称与美利坚的体制是一样的,分为讲师、助理教授、副教授、正教授四个等级。讲师和助理教授一般都是短期合同,长度在三到七年,除非有一定数量的研究贡献,否则轻易无法获得副教授的职称。到了副教授这一等级就相当于获得了该大学的终身教职了,要走到这一步,很多助理教授要熬到四十岁往上这一年龄段。而要成为正教授就更困难了,起码要熬到五十岁往上,出了杰出的成果才行。

此外还有荣誉教授、荣退教授等等特殊职称,不一细究。

这女子若当真是密斯特里安大学的教授,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呀。当然也许是副教授或助理教授,外人称呼时一般也只称呼“教授”,而不会刻意强调“助理”或“副职”,适当抬一抬对方的身份以示尊敬。如果她是正教授,那绝对是个年轻的天才。

只是不知她是研究什么学问的,不过会到这精神病院里来,恐怕是与此相关的专业吧。精神学?医学?尼雅心中万分好奇。

“这边走,麦克莱恩教授,唐泽队长已经在等了。”护士引导着三人穿过精神病院的前堂大厅,随即走入了左手侧的走廊。一股阴冷的寒气笼罩了过来,比外面浓雾弥漫的寒夜似乎还要冷。楼内安静得出奇,只闻几人的脚步声回荡,似乎除了他们楼里就没有其他活物了。煤气灯的照明显得有气无力,整栋主楼内都照明不足,昏暗阴郁。走入走廊后,压抑感更甚,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望向前方,只能看见黑洞洞的尽头,仿佛等待着吞噬前往的人。

尼雅脚上厚实的麂皮靴踏过铺着黑白方格地砖的地面,这地砖让她感觉不适,那是一种空间上的错乱感。加之墙面之上一米位置以下都涂着斑驳掉漆的绿色护墙涂刷,似乎加重了这种空间错乱感。她不禁暗自吐槽:到底是谁给这儿搞得装修,零分!

在走廊行了约莫三十米远,护士打开了右手边的一道门。这是一间接待室,里面摆设着一圈沙发软椅,中央一张茶几,面上摆放着招待用的咖啡杯。尼雅借着昏暗的煤气灯的光线,看到屋内或坐或立已有三个人,其中两人坐在沙发上,分别是一男一女。男子正襟危坐,身上穿着制服,是伊斯罗廷警官制服,立领扣军服制式的青灰色外套,外扎白色的武装皮带,腰间配枪,头戴高筒盔,盔檐之上缀着银色的警徽。他唇上蓄着修剪整齐的须髭,神色肃然。

另一位坐着的女子穿着就相当随意了,当然在尼雅眼里都显得随意,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完全不成体统了。白衬衫配着背带呢格子裙,裙摆只到膝盖位置,双足穿着遮蔽膝盖的高筒皮靴,外罩一件皮质西服翻领式风衣,半敞着。脖子上绕了一圈白色的围巾,一头蜷曲的乌黑长发盘起,额前和耳侧散落了不少细碎发丝。她有着一张洋娃娃般漂亮精致又可爱的面庞,可惜……她半睁着一双灰眼睛,脸上面无表情,仿佛还没睡醒似地懒懒坐在沙发上,完全白费了这样一张漂亮脸蛋,与身边正襟危坐、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警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立着的第三个人,尼雅一望见她,就吃了一惊。这人……她也见过,不就是阿米莉亚·戴维斯出事的那天,出现在对面楼栋之上会火魔法的人吗?这家伙试图消除自己的记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成功。她依旧是那晚那一身帅气的装束,身材高挑挺拔,立在窗畔犹如一株青松。而此时她面带笑容,双眼就直直地望向门口的众人。尼雅不禁想口吐芬芳,忙侧过身去拉下头上的帽子,试图遮住自己的面庞。奈何她知道这完全是徒然,对方肯定认出自己来了。

“感谢你护士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那立着的帅气女人温文尔雅地说道。引导尼雅等人而来的护士长点了点头,很快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与此同时,那帅气女人率先走上前来,后方正襟危坐的警官也站起身随在后方,只有那懒洋洋的女子有些不情愿地挪动着身子,磨磨蹭蹭。

帅气女人先是与安娜·麦克莱恩握手:

“您好,麦克莱恩教授。鄙姓唐泽,查兰·唐泽,可把您盼来了。”她十分热情地说道,尼雅注意到她胸前的挂坠,就是那梭形盾天马挂坠,这图案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此外,她居然姓“唐泽”?这可是个日本人的姓氏,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日本这个国家……

“您太客气了,唐泽队长。我只是个大学教授,不知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地方。说实话警方联系我时,我真是吃了一惊。”安娜微笑着回道。

“哈哈哈,您可不只是个大学教授。您对于法医学和精神学的研究,必然能解决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查兰·唐泽狡黠地眨了眨眼,随即看向身侧的警官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南河东区警署的苏利文警督,往日里辖区内的涉秘事务,都是他负责与我们对接。”

苏利文警督抬手敬了一礼,对安娜道:“仰仗您了”。安娜报以礼貌微笑。

查兰·唐泽继续介绍:“后面那位,真是失礼了,请原谅。她是我的队员,贝拉·扎伊采夫,因为一些缘故,她平日里很难打起精神来。贝拉,打招呼。”

立在沙发边迈不动脚步的慵懒女子一言不发,只是向安娜·麦克莱恩屈膝行礼,安娜也微笑着优雅还礼。一旁的尼雅暗忖:扎伊采夫?这姓氏是战斗民族的姓氏啊,可是这世界貌似也没有俄国……

随即安娜也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莱尼·梅森博士。”

年轻的梅森博士抬帽行礼,众人向他点头示意。安娜看向尼雅,顿了顿,介绍道:

“这是我请来的临时助手,尼雅·李。”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尼雅,尼雅浑身不自在,只能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查兰·唐泽的目光结结实实地在尼雅身周游走了一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而苏利文警督显出迷惑,眼前这个高个子女人虽然长得极美,却穿着一身送报员的制服,看上去十分寒酸,实在是古怪。麦克莱恩教授为什么会请她做助手?她是密斯特里安大学的学生吗?看着实在是不像啊,难道说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那么不耽误时间,请三位随我来,我们先去看看这次涉秘事件的主角。”查兰·唐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接待室的门,领着众人走了出去。尼雅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那慵懒女子贝拉强打精神跟了上来,步速倒也不慢。她心想原来她想动还是能动的啊。

众人继续沿着走廊向前走,逐渐步入了尽头的黑暗之中。这里的煤气灯似乎是坏了,但也已经到了走廊最西端,这里有一道向下的斜坡,拐了个之字形的弯,尽头是一扇双开铁门,并未上锁,查兰·唐泽和苏利文警督同时拉住把手,将门拉开,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混合着更为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

停尸间?尼雅有些惊奇,为什么来这里?难道说那个所谓的事件主角已经死了?

她随着众人进入了停尸间,查兰·唐泽将他们领到了一张停尸床边,从头部缓缓揭开了蒙在尸体之上的白布。其下的尸首皮肤没有一寸是好的,面目全非,看上去惨不忍睹又异常惊悚。尼雅心下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她发现躺在床上的尸体正是阿米莉亚·戴维斯。

这可怜的女人终究还是死了……

然而当查兰·唐泽将覆盖尸首的白布彻底拉开后,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因为阿米莉亚·戴维斯的腹部从中央裂开了一道骇人的大口子,这大口子却被某种古怪的东西覆盖住。这看上去是一层半透明的角质硬皮,能透过这层硬皮看到其下鼓动着某种红彤彤的肉团似的活物。

这什么鬼?!尼雅紧蹙双眉,眼前的景象让她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