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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的车近前,吕不韦步下车,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参见我王,老臣来迟了。”
嬴政上前去将他扶起来,笑道:“仲父不必如此大礼,仲父整日为大事操劳,来迟了一时半刻,没人会怪罪你的。”
吕不韦笑了起来,笑声里颇为志得意满。
刘彻站在后面瞧着,不禁心里也笑了两声,大难当头还不知道,吕不韦果然是志得意满,所以太放松警惕了。
太庙在王城北面,这个位置正可以避开王城的众多守卫,每年的庆典都是如何准备的庄重隆重,卫尉必然没有防备,不会在守卫上下功夫。
吕不韦一回身就看到了成蛟,立时心里一突,瞥了一眼旁边的嬴政,成蛟能来参加祭典,一定是嬴政的授意,不然谁也不敢把一个软禁的公子放出来。
成蛟见吕不韦在看自己,心里捏了一把汗,他知道吕不韦把自己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就算自己巴结上了嬴政,如果在吕不韦的忌惮下,也没办法翻身。
众人都到齐了,嬴政步上太庙的台阶,由太庙令主持,流程非常的繁琐,一下来已经将近了正午。
嬴政等祭典完成之后,笑道:“今日寡人高兴,大家也不忙散,寡人已经吩咐准备下了酒席。”
他说着一招手,小童应了一声,就走远了,很快一水儿的侍女和内侍,端着各样的瓜果酱肉,还有人搬着木案软垫鱼贯而来。
不消一会儿工夫,宴席已经在太秒前安置好了。
太庙令面上有难色,偷偷走到吕不韦身旁,道:“丞相,您看这…王上这不太好罢!太庙如此尊严庄重,却…”
“哎。”吕不韦抬手制止了太庙令接下去的话,笑道:“王上还是个孩子,识大体,只不过好玩耍,酒席在哪里吃不是吃,太庙令就不必多说了,王上欢心就好了。”
太庙令叹气的摇了摇头,道:“丞相也太顺着往上了。”
吕不韦装出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没有再说话。
嬴政等宫人将酒席安置妥当,当即一展宽袖,在上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刘彻走过去,站在嬴政身后,一切都按照嬴政的想法进行着,吕不韦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卫尉也没有任何的警觉,刘彻也是见过大仗势的人,然而这次的主角轮到了嬴政,刘彻就止不住的替他担心,仿佛比自己夺兵权还要紧张似的。
刘彻的手,慢慢的,极其缓慢的抬了起来,放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
嬴政坐着,朝向吕不韦,笑道:“仲父请坐。”
吕不韦瞧他恭恭敬敬的请自己坐,当即心里又开始自满,完全没想到宴没好宴。
众人谢了王上恩典,这才纷纷落座,很快就有讴者过来助兴,在太庙之前也不能过于放纵,都是一些比较庄重的曲子。
成蛟看了半天过来伺候的侍女,唯独不见瑥澜,心里一琢磨,没准儿嬴政是假正经,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不是对瑥澜没意思,而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都把瑥澜送过来了,哪还能让她做一个宫女,还不立刻收入囊中?
成蛟当即面上有些笑意,心想着,嬴政的身边有自己的人,美色当前,还怕自己翻不了身么。
成蛟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候瑥澜已经在出宫的路上了,嬴政亲笔御批,拨瑥澜去梁山的夏宫伺候王太后。
嬴政亲自拿起酒杯来,起身到其他席前去敬酒,第一桌敬的自然是吕不韦。
嬴政笑道:“仲父为国家大事操劳了,寡人无德无能,年纪又轻,帮不上仲父的忙,实在是惭愧以及,来,仲父饮下这杯。”
吕不韦听着嬴政的话,极为的受用,他要的就是嬴政的无能,这样自己才能够把持住朝政,吕不韦并非想要改天换地,他只想要手握政权的感觉,所以他就希望嬴政一直好玩下去。
吕不韦赶紧端起酒杯来,笑着一饮而尽,道:“王上严重了,王上年纪还轻,已经仪表堂堂谈吐有度,将来不可限量。”
嬴政眯起眼来,喉头里“呵呵”一笑,道:“成您吉言,不可限量好啊…来来,仲父快坐下来。”
嬴政说完了,和吕不韦客套了一会儿,就往成蛟的席前去了。
成蛟见嬴政来,有些受宠若惊,心想着一定是瑥澜的美色管用了。
成蛟不比吕不韦的托大,嬴政还没走过来,就马上站了起来,先想嬴政敬酒,道:“罪臣请王上满饮此杯。”
嬴政淡淡一笑,也没推辞,立刻将酒杯里的就一饮而尽,脸上马上扶起来浅浅的殷红,似乎已经喝多了,不胜酒力。
嬴政笑道:“成蛟啊,今天这个场面,还隆重么?”
成蛟赶紧点头,道:“隆重,隆重,罪臣有些时候没见过这种盛大的场面了。”
嬴政嗤笑了一声,道:“那必然比你的府邸要盛大的多。”
成蛟讪讪地道:“罪臣如何敢和王上比。”
嬴政道:“一会儿还有助兴的,弟弟你可要仔细的看…”
他这么一说,成蛟暗暗觉得有些什么不妙,但是嬴政不给他思索的机会,立刻又笑道:“你…你送来的人不错,寡人很是欢心,你也算有心了。”
他说罢,踉踉跄跄的转身走了。
成蛟听着他这句,顿时放下心来,看着嬴政因为醉酒而踉跄的步子,不禁冷笑了起来。
刘彻赶紧借机会扶上去,轻声道:“你去招惹成蛟做什么,刚才吓我一跳。”
嬴政装作醉酒,将身子的力气靠在刘彻身上,轻声笑道:“我就是要吓破成蛟的胆子。”
刘彻无奈的摇了摇头,嬴政又道:“蒙恬的散兵准的怎么样了。”
刘彻也轻声道:“我今天早上和蒙恬碰过一面,已经调齐了一万散兵,全是国狱监狱的守卫兵,因为怕去调官员的守卫兵会被吕不韦知道,就没有轻举妄动,一万兵,也足够吓唬人的了。蒙恬带着兵已经埋伏好了,太庙这地方只是中看,从来没有在这里部署过大守卫的。”
嬴政点了点头,笑道:“蒙恬这小子,还挺有能耐的。”
刘彻笑道:“大小就是将才。”
嬴政靠在他身上,懒洋洋的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刘彻心里一下绷紧了那根弦,嬴政马上就要动手了,能不能夺下豹符,能不能镇住成蛟,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刘彻扶着他回到席前,扶着嬴政坐下来。
吕不韦一脸关心的过来,道:“王上是不是醉了,快扶王上去休息。”
嬴政却突然睁开眼睛,笑道:“不忙,不忙,丞相也继续喝,好戏才刚来。”
“好戏?”
吕不韦心里“腾腾”一跳,吓得面无人色,不过这时候正好一众讴者鱼贯而入,开始跳舞助兴,吕不韦看着讴者,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心想着原来说的好戏是这个,真是要吓死人了。
歌女翩然起舞,众人看得有说有笑,气氛已经完全活络了起来。
吕不韦回到席间,他是谨慎的个性,越想越觉得心发凉,当即招过卫尉来,卫尉已经吃酒吃的醉了,脸上红彤彤的一片,走路都打晃儿。
吕不韦刚想让他去加强一下守卫,这个时候就听一阵跫音大震。
跫音整齐有素,一阵阵就向这边扑来。
卫尉是宫中的统领,自然也知道这脚步声是什么,当即吓得六神无主,转头对吕不韦道:“丞相为何调兵?”
吕不韦克制着赏他一个大耳勺儿的冲动,才咬牙千尺的道:“老夫没有调兵。”
卫尉一惊,赶紧道:“保护王上和丞相!”
嬴政一直闭着眼附在案上浅眠,听见卫尉的喊声,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蒙着水汽的眼睛里,哪还有一丝的困倦和醉意,掸了掸袖袍,长身而起。
嬴政突然站起来,让众人的声响一下就熄灭了,大家都不知道嬴政这是要干什么。
嬴政绕过木案,一步步的走下太庙的台阶,跫音由远而近,正是蒙恬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后面跟着一队兵马,从太庙的正面疾驰而来。
吕不韦见识蒙恬,立时瞪眼喝道:“在王上面前跑马,蒙恬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蒙恬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后面的兵士们也翻身下马,蒙恬上前,戎装发出轻微的响动,已经跪来,道:“臣蒙恬,奉命前来!”
吕不韦一听“奉命”二字,登时一阵天旋地转,一把老骨头差点禁不住折腾。
众人一听,有恐慌的,有着急的,有事不关己的,脸上都是精彩纷呈。
成蛟看着这场面,当即心里一阵猛跳,原来嬴政说的就是这件事,当即往后缩了缩,看起来嬴政是要针对吕不韦,自己最好不要趟这趟浑水,万一惹一身骚就惨了。
吕不韦先是脸色煞白,随即扫了一眼蒙恬的人数,镇定下来,呵呵笑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太庙之前岂容闲杂人等放肆?”
嬴政眼睛都不看吕不韦一眼,笑道:“蒙恬如何是闲杂人等?他是仲父为寡人亲点的伴读,是寡人的心腹之臣。”
嬴政看了一眼吕不韦不屑的脸色,慢条条的继续道:“仲父眼光独到,蒙恬确实有勇有谋,而且忠心恳恳。”
说着一招手,蒙恬立刻翻身上面,围着太庙策马而驰,同时将青铜宽背佩剑一招,太庙的四面八方突然跫音大震,一队队的兵马突然出现,立时将太庙都团团围了起来。
吕不韦左右一看,这个时候,踩没了先前的不屑,但是又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冷笑着看着嬴政,道:“老夫虽然愚钝,但是也记得秦法,百人听将领,千人凭虎符,如今这里的人数成千上万,老夫和太后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拿出虎符和印信调兵遣将了!”
吕不韦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众人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酒意都已经醒了,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嬴政却吃吃笑起来,道:“仲父虽然熟读秦法,但是不知变通,如何能当得起秦国的大任?实在是太过失职了!”
他说着,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慢悠悠的道:“虎符可以调驻兵,这是三岁的娃娃都知道的道理…但是丞相,有几种兵,不在驻兵的范围之内。”
吕不韦神情立变,一把老骨头有些颤巍巍的,他去看这些兵马,确实不像是驻兵,没有驻兵的整齐划一,虽然头穿上了统一的戎装,但是不如驻兵的训练有素。
嬴政这个时候继续道:“这些可都是咸阳周围的散兵,不需要奉虎符,就可以调动,难道丞相不知?”
虽然只是散兵,但是一看就知道,一万人之多,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太庙和王城有一段距离,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就是大势已去,吕不韦顿时手脚冰凉,身子踉跄了一下。
这个时候纲成君蔡泽忽然出列,朗声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先王去世之前已经吩咐丞相监国,在王上加冠之前,虎符由丞相和太后掌管,就算王上想要立刻掌管虎符,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吕不韦听蔡泽给自己撑腰,立时来了底气,心想着平时没有白拉拢蔡泽。
其实蔡泽也不是因为吕不韦的拉拢,而且他说的是事实,嬴政现在夺兵权,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嬴政冷笑了一声,一双凤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光华,按理说蔡泽也是经历过朝政起起伏伏的人,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但是听到嬴政的这一声笑,顿时有点头皮发麻,后脊梁一阵阵的冒冷气。
嬴政笑道:“谁说寡人要夺虎符?在你纲成君的眼里,寡人就这么不济么?纲成君,寡人问你,你要上佩戴的是什么?”
蔡泽抬着下巴道:“是先王赐予的宝剑。”
嬴政道:“寡人也听说了呢,纲成君是殿前带剑,一口御赐宝剑就算遇到寡人也可以不解。纲成君…先王赐你宝剑,就是让你这样对寡人说话的么!”
蔡泽吓得一哆嗦,并不是被嬴政的喝问吓得,而是被他透露出来的气势,蔡泽天不怕地不怕,头一次有点儿腿肚子转筋。
嬴政看他老脸发白的样子,又是一阵冷笑,道:“蔡泽你糊涂啊,寡人有说过是要夺虎符么?寡人要的,不是虎符,而是想让丞相,把豹符归还寡人。”
他这一句话一落,众人一时间一阵喧哗,在这里的人都是秦国众臣还有特意来参加庆典的诸侯,自然知道豹符的重要性,乍一听吕不韦竟然握住豹符不放,纷纷都看向吕不韦,吕不韦的脸已经铁青。
嬴政等众人的喧哗平息了,才笑道:“纲成君,寡人想要握住寡人自己的安慰,这一点,很过分么?寡人今日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要回豹符,很过分么?哪一个王上,想要自己的卧榻之旁,站着旁人的兵,这些都很过分么?”
蔡泽以口才著称,此时却已经无话,直后悔自己站出来替吕不韦出头,一张老脸都丢光了。
蔡泽一咬牙,拱手道:“老臣错怪了王上,请王上降罪。”
嬴政反而亲手托起蔡泽,道:“纲成君,不知者无罪,方才寡人的话也有些重了,你是多少代的老臣,你的忠心,寡人岂能不知道。”
他一说完,纲成君眼眶竟然有些发酸,道:“老臣…惭愧啊!”吕不韦眼见这个情形,自己反而变成了两面不讨好的奸臣,脸色越来越黑,他心里千回百转,吕不韦的名字在众人心里都是谦和温和的形象,从吕不韦来到秦国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彬彬有礼的君子,今天这一切的表象都要毁于一旦,吕不韦岂能不着急。
吕不韦干笑了一声,道:“原来王上是为了这点儿小事,王上如果早说,老臣怎么能不给…其实豹符放在老臣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老臣忙糊涂了,一时忘了交还给王上,老臣真是该死,请王上降罪。”
他说着,走到嬴政面前,跪下来,从袖中拿出豹符,双手擎着举起来,道:“请王上收回豹符。”
嬴政站在当地,少年人的身量此时已经慢慢拉长了,吕不韦又跪着,这让嬴政显得分外的高大。
嬴政垂着眼瞧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慢慢伸起手来,将豹符一把扣住,从吕不韦的手上拿起来。
众人看着嬴政的举动,心中不免一阵唏嘘,吕不韦一党的眼里看来,原来是小瞧了这个年轻的君王。
而在老秦人眼里,这派头,这气势,这举动,才是真真正正的秦人!
吕不韦手上一空,豹符已经被拿走了,他还保持着擎着的姿势,心里一下也空落了,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往后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嬴政手上托着豹符,站在空场的正中间,看着依然垂首跪在自己面前的吕不韦,淡淡的道:“嫪毐何在。”
刘彻乍听嬴政叫自己,赶紧上前去,道:“臣在。”
嬴政看着刘彻,这时候眼底才有点真正的笑意,将豹符一抬,道:“着嫪毐为咸阳宫卫尉,掌管豹符。?/li>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桃林风扔的一个地雷蛋蛋,大么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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