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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屋檐上的积雪光影变动,霜色晃眼。
昨日乌游雪受冻受累,又经大喜大悲,毫无意外地再次寝疾,头重脚轻。
白葵忙前忙后,给乌游雪煎来药,督促乌游雪尽快喝下。
乌游雪症状不是很严重,尚能正常说话思考。
她喝完药,便吩咐白葵先去把东西要回来。
如今天没下雪,适合出门办事。
白葵踟蹰不定,乌游雪气色不好,还是莞尔道:“我无大恙,你且去,快快回来便是。”
“那娘娘,您若有事,便唤其他宫婢。”
乌游雪点头,随即目送白葵离去。
乌游雪喝完药,就犯困。
她支起身子起来,来到香炉前,惯例祭奠先帝,重新烧上香后,遂准备躺下休憩。
“太嫔娘娘。”门口的声音骤然插.进来。
乌游雪浑噩的头如被冷水浇灌似的,突然清醒。
乌游雪循声而望,隐约可见帘后几道直立的人影,她一面疑惑是谁,一面扶着案几步至外间。
外室没里头暖和,乌游雪额头的热汗徐徐冷下来。
只见兰茹与三五个宫婢整齐站立,姿态端庄,身后是微敞的门。
丝丝缕缕的寒风逐渐渗入。
乌游雪拢了拢衣襟,抬眸平视兰茹,眼底漾开迷茫。
乌游雪已十分颜色,而萦绕的病气烘托她弱不禁风,如垂萎而又艳丽的牡丹,更具吸引力。
饶是兰茹,都不禁看呆两瞬,而后回神。
兰茹冷笑,心道,看不出来,是个会装的。回想起昨日听到的事,兰茹心生讥讽,可真是表里如一。
狐媚子。
“不知所谓何事?是太后娘娘有指示吗?”
兰茹敛思,正色道:“传太后口谕,昨日乌太嫔私自离去,目无尊卑,不敬太后,掌掴两巴掌,以儆效尤。”
“来人,押住她。”兰茹话休,遂有强横宫婢上前,话不多说就要擒住乌游雪。
乌游雪打断:“等等。”她借房中红柱稳住摇晃身形,面色微微发白。
“乌太嫔,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兰茹挑眉。
“我并非不敬太后娘娘,而是当时是皇上让我走的。”
兰茹神色如常,傲慢道:“有人看见了?”
乌游雪微愣,头疼。
接着有气无力地解释:“我不确定有没有人瞧见,可皇上从殿中出来后,同我说太后娘娘身体有恙,不便见人,说我无须再等,我就顺着皇上的意思回去了。”
“空口无凭,乌太嫔,且不论你适才的话,你离去前,可知是太后娘娘召见你?最后你却不分轻重,说走就走,你可有把太后看在眼里?把后宫秩序放在心上?”
兰茹说得乌游雪对不上话,如鲠在喉,颇感无助。
乌游雪本来身体不舒服,脑子还糊着。
面对兰茹不留情的质问,乌游雪有心无力,总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总不可能请皇帝过来为她作证,证她清白。
屋里寂然无声,乌游雪耳畔回荡她自己微乱的呼吸声,身影伶俜。
“动手!”
两个宫婢不由分说钳制住乌游雪的双臂,以致她不能动弹。
乌游雪负隅抵抗,但两个宫婢力道非常大,乌游雪那点挣脱的力气根本不堪一击,鸡蛋碰石头。
旋即身后的宫婢还故意抻乌游雪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对着兰茹,姿势屈辱。
然而,就在兰茹巴掌挥下时,乌游雪急中生智,咬紧牙关,忍受发丝被撕扯的痛,使力垂下头。
蓦然,头皮犹若被无数绵针扎刺,如绸的发丝随即断裂,如枯败柳絮零星飘落,无人垂怜。
兰茹的巴掌便落在乌游雪的头顶。
软碰硬,兰茹还是下了死手,但她没料到乌游雪还有余力反击。
兰茹扇人不成,反倒害得自己手掌心又红又痛。
回过神,兰茹不可置信地盯着乌游雪,另只手扣住那只发抖麻木的手,“你......”
身后的宫婢也是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
乌游雪发丝凌乱,气质骤变,倏地焕发出野草般的生机蓬勃。
她圆润的指甲陷进皮肉,控制自己的怯意,微沉声音道:“我并非不敬太后娘娘,当时的确是皇上开口,皇上金口玉言,太后娘娘要不信,可与我一同去觐见皇上。”
乌游雪撑着一口气:“且太后娘娘圣明淑仪,定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申饬她人。”
“还有,放开我。”乌游雪回忆太后的仪范,故作镇定道:“哀家是皇上亲封的太嫔,岂容你们说擒就擒住。”
她从齿间蹦出字:“你们再如此野蛮,哀家就是拼死,也要告到皇上那,让皇上为哀家做主。”
乌游雪前一刻还是为刀俎下鱼肉,后一刻却转十八弯,拿出太嫔的气势,兰茹眼睁睁看着,竟无力反驳。
身后的宫婢觑兰茹眼色。
兰茹被唬住,一句“放开”险些从口中脱出,幸而及时闭上了嘴。
弹指间,兰茹恢复冷静,她笑不失温柔:“娘娘,您跟奴婢说没用,奴婢也只是听从太后娘娘的命令行事,您还是乖乖配合得好,免得受罪。”
说完,兰茹对架住乌游雪的两个宫婢说:“你们两个给我使点劲,她再躲开,唯你们是问!”
此话一出,两个宫婢脸上乍现狠色,掣住乌游雪的力道愈发重。
有一个直接伸出手扣紧乌游雪的下巴,让她低不了头。
乌游雪吃痛,眼眶不由自主地起水雾,一张莹白玉脸被迫显露,喉间的话被堵住,无法溢出。
兰茹一面说:“娘娘,您今日之语,奴婢会一字无漏地禀告太后娘娘。”
一面挽起袖子,扬起手,重重打了乌游雪两耳光。
两耳光扇过来,差点把乌游雪的脑袋给拍得将尽震碎。
几欲是巴掌声落地,乌游雪脸上赫然出现两道绯红醒目的巴掌印。
面靥火辣辣地疼。
兰茹愉悦挑眉,宫婢则放开乌游雪。
束缚离,乌游雪的双手从桎梏中解放,她捂着红肿的脸,浑身颤栗,低眉不语,微润的眼睫不安地抖动。
然,事情并未结束。
兰茹靠近,盘问:“太后奶奶姑娘让奴婢问你,昨儿个皇上可有将你带入东宫?你最后还换了身衣裳回去,你们在东宫做了什么?”
兰茹没听到乌游雪的回答,不意外,警告道:“娘娘,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莫要自讨苦吃。”
好半晌,乌游雪才从饱受折辱的阴影中挣脱,她手滑落,气势弱下来。
乌游雪难受、窒息,种种情绪交织成网,笼罩住她。
但她还是不得不忍住从骨头里渗出的耻辱,颤声回:“当日是皇上念我衣裳尽湿,便差使人给我一套衣裳,没有其他事发生,我贵为太嫔,自然知晓规矩礼法,且我也并未见到皇上。”
兰茹点点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心道,还算清醒。
“另外——”兰茹使眼色,身后的宫娥便呈上佛经,宫娥依次将佛经放在就近的桌案,堆得高高的。
兰茹脸孔可憎,语气盖不住得意:“既然太嫔娘娘无须殉葬,那需每日抄录三册佛经,直到大行皇帝下葬,以此慰其在天之灵,并交由太后亲自过目,等时机一到,太后娘娘便会遣送你去守皇陵,乌太嫔,还不谢恩?”
最后四字,兰茹是一字一句吐出来,咬字清晰,语调悠长。
闻言,乌游雪如芒刺背,犹觉脑子嗡嗡响,险些耳聋。
她面色白得透明,似能窥见薄皮下淙淙鲜血。
好半天,乌游雪才轻启唇瓣:“妾谢过太后娘娘恩典。”
说这话时,乌游雪拢在袖中的纤指蜷缩,轻轻抖动。
兰茹舒展眉眼,手掌不再疼,“还有,太后娘娘让奴婢捎句忠告话给你,切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看清自己身份,不要妄想攀贵。”
乌游雪眼尾洇红,起先的驳言好似都成笑话。
她松开银牙,张了张嘴,哑声:“是。”
“好了,奴婢都交代完了,太嫔娘娘,您自求多福。我们走。”兰茹大发善心道,随即领人而去。
人走后,乌游雪再藏不住惙然。
她双腿发软,踉跄后退几步,差点瘫坐在地,紧张而委屈的泪水随即滚进颈子,乌游雪才堪堪站住脚步。
一茬接一茬,姜太后到底哪里看她不顺眼?乌游雪困惑难解,久久不动。
乌游雪哪知姜太后与谢嘉澜的龃龉,姜太后这是专门寻着她找气撒。
她泪水涟涟,定定望眼厚厚的佛经,抿着唇,唇线平直。
皇陵,她嘴唇翕动。
过了一会儿,乌游雪从羞愤中颤颤巍巍走出来。
脸上好干,也疼。
乌游雪无瑕拭容,只觉胸口如有磐石盘桓,沉闷不已,后知后觉头皮又麻又痛。
她皱着眉,径自关门后,便回内室,眼皮似千斤重,躺下歇息。
乌游雪双腿弯曲,将身体拧作一团,聆听心跳,暂且不想搭理这些糟心事。
乌游雪是被冻醒的。
她睁眼时,因火盆里无人添炭,故而炭即将烧尽。
白葵呢?
乌游雪屋子里只有白葵一人伺候的,其他人她不习惯。
没添炭,那便是白葵迟迟未归。
念及此,乌游雪掐了掐人中,强撑着起来,喘气扶着床到衣柜前,随手携上厚实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脸颊的疼痛迫使她回忆适才发生的事,她想了想,翻找出面纱,随手戴上,仓促出门。
宫外无落雪,遥望苍茫一片,辉煌殿宇矗立。
琉璃檐角下悬挂着剔透冰锥,大小不等,折射出寒光。
来不及叫上其他宫婢,乌游雪独自拖着病体外出找人。
袖中灌风,贝齿止不住打颤,长睫上的水露眨眼结成玲珑的冰霜花。
乌游雪冷得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
要熬过这几章铺垫_(:з」∠)_
更新时间还是改在晚18点到凌晨12点这个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