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行诗

【Chapter#006第六行诗】

楚远熙最后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不得而知;总之周日早上楚安缔一醒来,看到的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小女孩刻意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几乎是沿着床的边缘躺下的。

被窝里的脚丫动了动,现在刚好早上九点,楚安缔想要轻轻踢她一下,将人唤醒。

可人却被她一骨碌踹下了床。

很巧,还是脸着地。

“……”

楚安缔看着小孩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挤出一个心虚的微笑:“那个,你先去洗漱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得出门办事儿。”

楚远熙质问般的眼神无声地指责着她,深呼吸了几口,什么也没说,将怒意强行按捺下来,把被子捡起来往床上一摔,便大步往外走。

她身上是楚安缔还没穿过的新衣服,宽松的T恤隐约勾勒出腰肢的曲线;一双腿又细又长,紧实有力,却又丝毫看不到肌肉的形状,只有白皙得几乎能看到血管的皮肤。

十六岁的少女,青春正好。

楚安缔还瘫在床上没起来,半眯着眼睛扫过这养眼的一幕,忽然问:“你多高啊。”

“没量过,大概一米七。”

“噢,再高点儿都能当模特了。”她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身材不错。”

楚远熙稍稍回眸,看到女人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饶有兴味的眼神还专往露在外头的地方飘,声音和脸色都变了:

“你往哪儿看呢?”

“看你腿啊。”

“靠。”楚远熙恼羞成怒,低低地骂了一声,似乎是在想说脏话的边缘上游走了一圈,“你流氓吧!”

楚安缔听着小孩怒气冲冲跺脚的响声,有点摸不着头脑:“都是女的,又没脱你裤子,看一下而已,怎么就流氓了……”

出卧室左转就是卫生间,楚远熙扶着门框,胸口大起大伏,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摔门的念头。

卧室门已经没了,卫生间门不能再坏了。

亏她昨晚还好心把人挪到床上,让她能睡得安稳些,结果这人一起来就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呸!臭流氓。

一直到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小孩都没给楚安缔一个好脸色看,不论问什么都不答,只冷冷地投来抗拒的目光。

楚安缔倒是没在意,慢条斯理地锁上门:“你不好奇我们去哪么?”

今天楚远熙穿的衣服是她刻意强调并要求的。她们身材相仿,楚远熙穿她的衣服倒也挺合适,厚厚的米色羽绒服,加上帽子和围巾,可以说是三米之外雌雄莫辨,五米之外人畜不分。

被裹成个粽子的小孩依旧不说话。

“你还生气呢?”楚安缔似笑非笑地抬头,“行,那姐姐给你说声对不起好不好?以后不调戏你了。”

她的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嘴唇微微抿起,随即便被手中的围巾所遮住,只余下一双狡黠且状似无辜的双眼,似有湖水在其中荡漾出漂亮的波纹。

楚远熙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也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个道歉。

只是走出电梯的那一刻,楚安缔清楚地听到,小孩别扭地“哼”了一声。

***

从家走到地铁站的路上,两人没怎么交流,楚远熙虽然嘴上不说,但自然是满腹好奇此行的目的地。

楚安缔把一张刚买好的地铁票递到她手中,同时自作主张,亲亲密密地揽住了她的胳膊。

这个举动又让小孩眉头紧皱,想要甩开:“你……”

“你看到那边的两个人没有。一个黑衣服,一个蓝衣服。”楚安缔把脑袋靠了过来,没怎么动嘴唇,细不可闻地说。

周末的早晨,地铁站里人不多,这个特征很好辨认。

楚远熙很快就瞥见了她说的那两个人,正站在朝下的扶梯旁,似乎要向下去:“怎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个人刚才好像在看着我们。”楚安缔的声音压得很低,语调仍是懒洋洋的,“不过,我们要坐的不是这条线,得走另一边。”

两人于是拐向了另一侧的扶梯。这站刚好是个中转站,从不同的扶梯走下去,坐的就是截然不同的地铁线路。

可当楚远熙在车厢里站定时,却透过玻璃的反射,清楚地看到了一黑一蓝的两个身影。

——这显然不是巧合,那两人本要坐别的线路,却改变了计划,跟在她们的身后,来到了这边。

这是什么意思?被跟踪了?

这两个人的个头足足将近一米九,压迫感十足,看着身材魁梧,孔武有力。

他们在对面的空位坐下,虽然状似拿出手机来玩着游戏,余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来。

这一切,尽数被楚安缔的眼睛所捕捉到。

她左手仍是挽着楚远熙,右手也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笑意盈盈地放到她眼睛底下,说话的同时,并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量:

“老公,我们一会儿看这个电影好不好?早上的票便宜。”

手机上只有一个字。

——装。

也不知哪来的默契,楚远熙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的声音本来就哑,若是使劲压低,倒也能有几分“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感觉。

“老公”两个字一出,对面那两个男的明显有些疑惑,偷偷朝楚远熙打量过来。

她脸都没露,大约一米七的身高,是男是女都说得通;衣服又是有些中性的米色与黑色,偏生稍长的裤脚还遮住了鞋子,就连鞋码也被藏住了,实在不好定论。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围巾下的脸颊“唰”一下爆红了。什么……什么老公?!就算是装异性情侣,也不至于叫得这么……

“老公?你快看看这个电影行不行呀。”

楚安缔又甜甜地在耳边念叨了一声,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意思,毫无顾忌地撒娇,甚至将整个脑袋都靠在了她的肩上。

楚远熙的心都似乎随之颤了一下,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

“行,听你的。”

地铁里噪音不小,她又只说了几个字,落到对面那两男人的耳中,只留下被刻意压低之后哑哑的余音。

他们悄悄对视一眼,满是不解。

“那我买票啦。”楚安缔对这一片熟,知道附近有个商场,入口就在地铁的下一站,“你请我喝奶茶哦。”

在她们起身下地铁的那一刻,两个男人并没有动作,可楚安缔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果不其然,在坐扶梯进商场时,底下再次出现了一黑一蓝的两个身影。

“要让商场里的工作人员帮忙吗?”楚远熙问,“就说这两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们,把他们赶走。”

可楚安缔却摇了摇头:“不,那样行不通。”

小孩没明白。

“小天才,你现在可能还不知道SSS所代表的意义,这两个人跟踪的目的肯定是你,或者说,来确认我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你。”她缓缓道,“所以他们在发现你是个‘男人’时,才会惊疑不定。”

“……所以我要装成男性,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对。”楚安缔叹了口气,“况且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假设找人赶走他们,这些人在商场门口蹲点,我们还是逃不掉。”

小孩突然反应过来她早有先见之明,刻意让自己做了能遮掩身材特征的打扮。

“我不能动用异能?”

闻言,楚安缔的口吻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能。你要记得,绝对不能在公共场合,或对任何普通人表现出你的能力。”

“……”楚远熙点了下头。

因着这话,手中本已凝聚起来的一点微弱气流,重新化为了虚无。

***

那两个男人还是孜孜不倦地跟着,似是铁了心要弄明白楚远熙到底是男是女。

商场里人多,便于甩开粘人的苍蝇,而且有监控,众目睽睽之下不用担心他们会做什么,但也有一个极大的坏处——那就是中央空调很暖和,没有什么理由还戴着围巾。

他们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刻意和两人保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就等着楚远熙摘下围巾。

可她当然不能这么做,露了脸就藏不住了。

楚安缔索性真的买了两张票,拉着小孩胡乱往最里头跑去;可余光瞥见那两个男人也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简直穷追不舍。

如果此时进去观影的话,肯定会被他们跟上。

拐角就是厕所,许是因为时间还早,没有其他人来上洗手间,两人看着洁白的墙,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心跳如鼓。

哒……哒……哒……

仿佛下一秒就要走到身旁,抓住她们一样!

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楚安缔忽然将小孩一把按在了墙上:“宝贝,人家都好久没亲亲你了。”

那厢,脚步声虽轻,但明显一滞,不过转瞬又继续前进。

楚安缔深吸了口气,慢慢朝小孩靠近,抱住了她的身体,而后抬起一只手,轻轻将围巾拉下一角。

楚远熙则已经完全怔住了。

温热的呼吸骤然出现,落在耳畔,软软的两瓣唇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脸,她几乎能感受到其上的温度——

“啵。”

是亲吻的声音。

可最终还是保持了几分距离,巧妙地借了个位;落下的位置,其实是楚安缔自己的手背。

“好啦。”她满意地将楚远熙的围巾重新拉得严严实实,“宝贝脸上的唇印不能给别人看哦,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楚远熙张了张嘴,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配合,可就像失语了一样,一个字也出不来。

面前人蹙起好看的眉头,满眼都是“搞快点”的焦急催促,让她一时失了神,脱口而出:

“……好,宝贝。”

那一侧,男人亲眼看到楚安缔吻向了她的脸颊,又亲耳听到了低低哑哑的这几个字,心中已经彻底信服了,认为这只是个声音细些的男人。

……切,浪费了这么久时间,早知道不跟着她们了。

就算亲耳听到男人失望走远的脚步声,两人仍是没敢掉以轻心,机警地确认了两个男人都已经离开电影院之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围巾遮掩了楚远熙局促的表情,她的第一反应,是将身边的人推远。

楚安缔已经懂她是个面皮薄的小孩了:“好了,又没真的亲到,不用害羞了。”

“……你知道什么。”

楚远熙拢了拢外套,只生硬地丢下这一句,便没再回答。

“喂。”楚安缔笑了笑,没计较她的态度,几步追上前,“这次来不及看电影了,下次再一起来吧?”

两张电影票夹在手指间晃荡。

她本以为这个示好能安抚一下小孩儿的情绪,可没想到,小孩的眼神看上去更烦躁了。

……算了,青春期的小孩总是神秘莫测的,搞不懂。

“不是要办事儿么,到底办什么。”楚远熙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带路。”

楚安缔眨了眨眼,跟她并排而行:“在附近,我们走着就能到,姐姐带你看点厉害的。”

然后又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小孩的肩膀上。

楚远熙几乎要被她弄得崩溃了。

——这个自来熟的漂亮直女姐姐,根本就不会明白,种种的亲密接触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