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夏令(一)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

按照往常,燕王殿下非要摆满满屋子的冰块方可入眠,但这一日,屋子里的冰块还没布下,他便已经倒头睡了。

贺兰廷望着熟睡的萧玦,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站了片刻,转头出了屋子。

廊下,有人影正在等他。

贺兰廷缓缓走过去,那身影冲他敛衽行礼,“公子。”

“白大哥,你怎么来了?”贺兰廷沉静的目光里有一丝惊诧。

白嘉余道:“东宫少詹事秦望舒日前从了一封书信进京,宗主担心信到不了太子手里,便命属下亲自传信进京。”

“秦望舒查到什么了?”

“已经查到平江府知府齐敏的头上了。”

贺兰廷双手交叠,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轻点了点,旋即道:“这个秦望舒,有些本事。你便多帮他一把。”

“是。”顿了顿,白嘉余的目光落在贺兰廷莹白的脸上,问道,“公子近日身子可还好?”

贺兰廷眸光微不可闻地闪了闪,他淡淡道:“我很好。”

白嘉余似有些忧虑地望一眼贺兰廷,旋即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白玉瓶子呈上,道:“公子,此乃师尊托付属下交与您的,说是必要的时候可保命。”

贺兰廷侧眸望了那白玉瓶子一眼,终于还是收下了。

白嘉余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他似有要事要办,并不多言,随后便敛衽退了一步,道:“属下告退,公子保重。”

贺兰廷微微颔首示意。

白嘉余走后,贺兰廷还在廊下站了一会,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你并不是非要插手这场夺嫡之争不可。”忽而,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但你依旧这样做了,为何?”

贺兰廷道:“乔先生觉得,兰廷此举仅是为了帮阿玦和太子夺嫡么?”

乔宇拎着一壶酒缓缓走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道:“难道不是么?镇国公府,百年的簪缨世家,实在没有必要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你大可以独善其身的。”

贺兰廷摇摇头,浅笑道:“先生远在江湖,恐怕不明白,这种皇权之争,没有谁是可以独善其身的。如今的皇后娘娘,自小是在我祖母身边长大的。我镇国公府和东宫早已经牢牢地绑在一起。于二皇子而言,除非我贺家明确地表明站在他那一边,否则,我国公府往后依然是逃不掉一个死字。”

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幽远而深沉,“我们在江南时,见过多少百姓被二皇子那一派的官员所害。先生,兰廷虽年纪尚小,但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我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阿玦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必定不会待百姓如此。”

乔宇惊诧地望着贺兰廷,但很快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真不愧是无为的徒儿。好,好……”他按住贺兰廷的肩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你天资如此聪慧,若非心脉……可惜了。”

贺兰廷神色淡淡道:“我本就不善武艺,没什么可惜的。”

乔宇松开手,目光从贺兰廷身上移开,他仰头喝了口酒,旋即笑道:“你这个孩子啊,小小年纪,想得如此通透,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贺兰廷垂了垂眼眸,终究无话。

夜里极静,只听得四下里的虫鸣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这样的黑夜骑马急速前行,他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忽然,从四处冲出十来个杀手,截断了他的去路。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企图冲向他们,拼出一条血路。

但是这些杀手都经验老到,哪容许他能轻易逃脱。

“杀、无、赦!”

就犹如被地狱来的恶鬼宣判了结局,他终究未能如愿,在这样的黑夜下被这些恶鬼斩杀在马下。

“咳……咳……”他艰难地咳了两声,腰腹间的鲜血扑簌簌地往外流。

为首的杀手蹲下身在他身上翻了翻,竟从袖中翻出一份账簿。为首的满意地笑了笑,却再次扬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为首的杀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嗤道:“不自量力!”

这一群恶鬼快速地消失了,只留得黑衣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似乎想要起身,可终究没有力气,只能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殿下,对不起……”

太子夜里睡得不安稳,以致于第二日上朝时精神恍惚。

萧琅站在他的对面,面对如此神情的太子,嘴角抹起一丝讥笑。

此时正在谈论西北边防之事,太子本欲趁此时机安插几个人手前去西北,但因他精神不济,一一被萧琅驳回,而毫无应对之力。

下朝之后,太子依旧神色不宁。

萧琅故意走到太子身旁,似笑非笑地问道:“皇兄今日可是身子不爽利?”

太子微微地蹙了蹙眉心,道:“夜里睡得不大安稳罢了。”

“原是如此。那看来,皇兄和那位柳大公子真可谓是心有灵犀啊。”萧琅嘴角抹起一丝讽色,“皇兄放心,想必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太子眸光一震,“你什么意思?”

萧琅抬脚逼近太子,阴狠的双眸紧紧盯着他,“皇兄觉得呢?”

太子咬一咬牙,眼底深处浮起一丝红色,“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琅讥讽道:“皇兄不是从来都觉得我这个人太过残虐么?皇兄想得不错,我素来如此。所以,柳大人是个什么下场,皇兄心中……应该有数了。”

“你!”

萧琅哈哈大笑起来,可眼底却尽是恨意,“皇兄,你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将我送到西北战场。不过,如果没有你当年的狠心,我如今哪能兵权在握。算起来,我还要谢谢皇兄你。”

太子微凝一凝眉,“你在说什么?”

“到如今这个地步,皇兄还要装模作样吗?别了吧,太虚伪,太让人觉得恶心了。”萧琅冷哼一声,不给太子留有一丝情面,便就甩袖而去。

太子眸渐闪过一丝疑惑,然而凑巧的是,在这个时候,武德司指挥使赵凌急匆匆地进了宫。

太子猛然心头跳了一下,莫名觉着有些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