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秋丰（四）

入秋以来，二皇子萧琅的日子不可谓不难过。先是折损了江南大批官员，断了他的财路，再是折损兵部尚书这员大将，在六部的掌控中失去了他原有的地位。

这种种，都让萧琅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你们可有法子应对？”萧琅近日都是阴沉着一张脸说话。

王府中几位幕僚面面相觑，不是他们没有法子，而是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法子都被萧琅驳回，甚至还伴着一顿臭骂。

唯有白昀神色淡定，但他也一言不发。

萧琅面色沉沉地望着众人，见他们都不说话，冷声道：“怎么，都哑巴了？是不是真要本王人头落地，你们才能想得出办法？”

“殿下息怒。”众人道。

萧琅脸色愈发阴沉难看，锐利鹰眼之中都是透着冰寒，只一扫眼都足以让底下人心生一股寒气。

“息怒？你们叫本王如何息怒？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如今一个月内就被人拔除得干干净净！你们都是怎么办的事？”

萧琅是行伍之人，身上之戾气本就比旁人重得多，这一发怒几乎要叫所有人都腿软。

萧琅厉目扫过众人，终于落在白昀身上，“白昀，你呢，也没有办法？”

白昀被点到了名，却依然淡定从容，他俯身行礼，缓缓道：“殿下不必着急。京中虽失利，可西北……”

“西北，西北，西北，你只知道西北！西北之局势，你难道不清楚么？一个程擎苍，自恃军功，从来不曾把本王放在眼里。你觉得他能站在本王这一边，去对付老三吗？”萧琅不耐烦地阻断了白昀的话。

白昀面不改色，继续道：“殿下莫急。程擎苍为人耿直，脑子从来转不过弯来。他不把您放在眼里，难道还会把燕王放在眼里么？你难道忘了，当年您初去西北之时受过他多少苦头吃，还差点儿要死在那次除匪？”

闻言，萧琅稍稍缓和了神色，“你的意思是……”

白昀道：“如今朝野都在议论，说您很有可能会在西北除掉燕王。燕王自然是不能活着回京，但如果……害死燕王的是程擎苍呢？”

萧琅略怔了怔，旋即弯起嘴角冷笑道：“程擎苍，那个老匹夫……正好和老三一块死！”

白昀抿唇轻笑，而后开口道：“正是。每年年关将至，西北的百姓日子都很难过。山中匪类也到了出来活动的时候。所以，殿下不必着急，燕王必定活不过这个冬日！”

萧琅朗声笑了起来，面上阴沉之色渐散，“白昀，还是你能为本王解忧。这事便交给你，用多少人，你自管去用。本王用老三之命，报我折损江南官员和兵部尚书之仇。虽然不是太划算，但……却更让萧瑜悔恨痛心！很好！”

白昀低一低眸，浅笑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

略顿了顿，白昀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殿下，此番江南之事，属下发现有一江湖势力插手其中。”

萧琅笑意凝滞，眯一眯眸，“江湖势力？”

白昀颔颔首，道：“眼下尚不清楚是哪一方势力，但……大概是来自江南。江南的江湖势力，最大的是天下第一帮——不风阙，其宗主云尧更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过，云尧年纪不轻了，且他多年前就不问世事了。所以……属下暂时还不能确定是哪一方势力插手。”

萧琅道：“除了你说的这个不风阙，那其他的呢？”

白昀道：“殿下有所不知，在江南的地界上，所有的门派都是依附于不风阙的。在不风阙的眼皮子行其他事，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不风阙。”

萧琅眯一眯眸，冷声道：“区区江湖草莽，竟也敢插手我的事情！本王不管它是什么天下第一帮，天下第一高手的，敢跟本王作对，都只有一个“死”字！”

“殿下，不风阙不是那样简单，属下以为最好的办法是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白昀劝阻道。

萧琅冷哼一声，道：“区区江湖势力，能成什么气候。白昀，你莫要太天真，若是他们能为本王所用，又何以在江南之事中站在萧瑜那一边？只怕他们早已被萧瑜笼络。”

景王虽出身行伍，行军布阵多年，但他这不能容人的毛病依旧改不了。

白昀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而后道：“殿下说得极是。只是不风阙除了宗主云尧之外，还有其他许多高手，对付起来怕是不容易。而今我们最重要的是，还是要先除了燕王。”

这一点上，萧琅倒是极为赞成，他颔首道：“你明日便出发去西北，务必在本王回去之前，除掉老三！”

“是，属下遵命！”

……

贺兰廷在书房读了一下午的书，萧玦就站在院子里站了一下午，格外乖巧，一次都没有来捣乱。

直到晚时，萧玦才轻轻扣了扣他的窗几，“兰廷，该吃晚饭了，我们今儿出去吃吧。”

贺兰廷放下手里古籍，起身去推窗，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只见萧玦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天都黑了，去太白居吃饭吧。”

贺兰廷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想起他们三日后便要出发，怕是很久不能吃到太白居的菜肴，便颔首应道：“好。”

萧玦喜不自胜，一把抓住贺兰廷的手腕，“走，走，走。”

贺兰廷颇为无奈，“这里是窗，不是门，我怎么出去？”

萧玦傻呵呵地挠挠头，笑道：“嘿嘿，兰廷，我一时给忘了。”

贺兰廷被他的傻气给逗乐了，嘴角也溢出一丝浅浅淡淡的笑意来。

京中的夜晚依旧是热闹非凡的，萧玦和贺兰廷到达太白居时，便一眼见到满堂宾客，几乎没有坐的位置。

幸而萧玦是熟客，也早就订好了位置。小儿引着两位贵人上了二楼雅间，奉上了茶水，而后道：“殿下，二公子，两位稍等，菜马上来。”

萧玦素来爽朗，摆摆手道：“好，你去吧。”

小二从雅间退去。

贺兰廷端着茶盏，细细品茗着，而萧玦则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两人坐着说着闲散话，不多时，小二便送上了茶。

点的都是贺兰廷爱吃的。

贺兰廷道：“不是你想来太白居吃饭么，怎么……”

萧玦倒了一杯酒，笑道：“西北艰苦，去了之后怕是再难吃到这些。我皮糙肉厚的无所谓。但你……你是我心上的贵人。我舍不得你去西北受苦，但你却非要随我一同前往。所以，我只能再离京之前微你多做一些。”

闻言，一抹粉红爬上贺兰廷的耳朵，他攥着茶盏，指尖微微颤动着，“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哪是什么贵人，我……我不过是……”

萧玦勾起嘴角浅浅一笑，宽大的手掌附在贺兰廷莹白的手背上。那温热仿佛要灼伤了贺兰廷，惹得他忍不住一颤，连忙要将手收回去。

然而萧玦却紧紧地抓了他的手，墨玉幽深的瞳仁灼灼地望着贺兰廷，“兰廷，此话我在很久前便想同你说的。聪慧如你，想必能懂我的心思。”

贺兰廷面颊如热浪滚滚，心里更是翻起了波涛汹涌。

是。

他清楚，他明白，阿玦待他的所有一切都与旁人不同。

但……

贺兰廷还是抽回了手。

“你是皇子，才是真正的贵人，而我不过是臣下罢了。阿玦你，还是不要这般说了。”

贺兰廷微微垂着眸，不敢直视萧玦。

萧玦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他知道兰廷素来重视情理，此番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但心里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

萧玦眨一眨眼睛，将那些失落给尽数压下去，旋即他又扬起笑意道：“兰廷你就是我心上的贵人，是我萧玦一生一世都要惦记着的贵人。”

贺兰廷的耳朵红得愈发厉害，藏在桌下的手指更是不停地绕弄着。

萧玦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吃饭，菜都凉了。”

贺兰廷抿一抿唇，轻轻地松了口气。

吃饭时，他时不时地偷偷望萧玦一眼，他方才的那些话到底是记在了贺兰廷的心里。

虽然萧玦平日里常捉弄他，总骗他这个那个的，但是刚刚那些话，贺兰廷却是信了的，是真真正正地信了的。

兰廷，你是我萧玦心上的贵人。

想到这话，贺兰廷的嘴角便不由地溢出一丝笑意。

萧玦正啃鸡腿，见贺兰廷忽然笑了，他也嘿嘿一笑。

兰廷，今晚我所有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你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萧玦一生一世想要护着的心上人。西北之行凶险，我一想起要让你深入险境就心疼得受不了。

可是怎么办，你想护着我，我也自私地不想你离我太远。

萧玦倒上一杯酒，递到贺兰廷面前，道：“这是梨花白，很不错，你尝尝。”

贺兰廷伸手接过，抿了一口，而后嘴角微微弯起，“确实不错。”

望着贺兰廷的笑容，萧玦心花怒放，只盼在离京之前能多为他做一些，好让他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