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征程（四）

贺兰廷浅色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担忧，但他很快便掩了下去。虽然他偶尔会在萧玦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可多数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隐藏自己。

萧玦吃了大半碗饭，有了些力气，便从贺兰廷手里接过饭碗，“兰廷，我自己来，你也吃。”

贺兰廷这一天都在为萧玦忙活，他自己确实也没吃多少东西。见萧玦可以自己动筷，他便去拿了他自己的那一碗。

萧玦道：“幸好师父先前狠狠训练过我几个月，不然我今日肯定受不住。放心吧，老将军今天是要给我下马威才这么狠的。等过几日，也就恢复正常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日，还在程将军的考验当中，而且只会越来越狠。

贺兰廷心中明白，为了让老将军接纳阿玦，这些考验是阿玦必须要承受，可他心里却依旧隐隐为他担忧着。

少年凝一凝眉，按下那些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多余的情绪，道：“老将军的考验必定不简单，接下来这几日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军中的磨炼以体力为主，与先生的训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们定要通过程将军这一关，日后好能说服程将军站在你这一方。”

萧玦咬了口鸡腿，嚼了嚼，对贺兰廷最后那一句似乎有些不赞同。

“兰廷，我参军，不单单只是为了夺权。”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听在贺兰廷耳里，却有不一样的意思。

他指尖微微一颤，浅色的眸光稍稍一沉，嘴角泛起一丝冷意，“那你以为，我就是为了简单地夺权么？”

萧玦面上浮起一丝歉意，他忙放下手中筷子，握住贺兰廷的手腕，解释道：“兰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贺兰廷抽回了手，眸光淡淡，“吃饭吧。”似乎不想再多言。

他抿一抿唇，筷子夹起几粒米往嘴里放，满桌的菜肴，索然无味。

他明白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但……他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难道在萧玦眼中，他就是一个弄权之人吗？

贺兰廷心头不由泛起一丝酸涩，果然，太执着，就难过。

见贺兰廷面无表情，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萧玦心中猛然揪了起来，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刚才那种话，是能对兰廷说的么？

兰廷他……是为了自己才来这里的啊。

萧玦悄咪咪将手伸出去，揪住贺兰廷衣袖的一点，轻轻晃了晃，道：“兰廷，我错了，我胡说八道，我胡言乱语，我是个白痴，我没脑子。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贺兰廷并没有生气，只是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他抿一抿唇，斜眼盯住萧玦的手，片刻后他轻声道：“吃饭吧。”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情绪为何而来，他又该怎样坦然地跟萧玦说，我没生气。

这四个字，连他自己都不信。

贺兰廷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他这是怎么了，不过一句无心之语，干嘛这么计较，他是疯了吗？

萧玦见贺兰廷又皱起了眉头，以为他是更加生气了，心头一阵慌乱。

“兰廷，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我是想说，我努力通过程将军的考验，是想让他真正认可我，而不是为了日后。就……我的目的很单纯，我不想自己是为了以后，才通过考验。我……我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战士。我……”

萧玦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他这样笨拙的样子让贺兰廷觉得他还是那个死皮赖脸的骗子。

奇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着萧玦这磕磕巴巴的解释，贺兰廷心头的烦躁顿时也就消散了。

他微不可闻地弯一弯嘴角，随后夹了一块鸡翅放在萧玦碗里，“我没生气，快吃饭吧，多吃点儿。”

萧玦凝视住贺兰廷片刻，见他不再像方才那般冷漠，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小家伙是不是太累了，怎么都闹情绪了。

萧玦暗暗地想，看来这些日子可得谨慎点儿说话了。

“你也多吃点儿，咱们走了十多天，这一路上你吃不好睡不好，心疼死我了。”萧玦边说边往贺兰廷碗里不停地夹菜，没一会儿，贺兰廷碗里便堆满了。

贺兰廷连忙阻拦道：“够了够了，我该吃不下了。”

萧玦道：“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儿。”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贺兰廷才会像个小孩子似地努努嘴，而后应道：“知道了。”

两人乖乖吃饭，彼此监督，都吃了两大碗。

贺兰廷平日里食量不大，这猛地吃了两碗，有点撑得慌，走路都难受。他瞪了萧玦一眼，道：“都怪你。”

萧玦乐呵呵地扶住贺兰廷的臂肘，道：“我们去走走，消消食。听说赤风城的月色格外美。”

贺兰廷也正有此意。

只是两人刚抬脚准备走出去，外头陆久安快步走了进来，“王爷，程将军派人来，让您速去军营。”

“什么？现在？”

陆久安点点头，道：“嗯，现在，程将军说要训练。”

萧玦咬一咬牙，这个老狐狸，还真以为他这么好心让他回来歇着呢，没想到……大半夜来这一招。

“陆久安，去牵马。”

“王爷，程将军说了，不让您骑马。”

萧玦咬牙切齿，这里到军营少说也有几里路，不骑马，走路过去吗？

贺兰廷担忧道：“阿玦，你能行吗？”

萧玦眯了眯眸，旋即扬起嘴角，道：“没事，我自有办法。兰廷，你在院子里转转，早点歇息。我今晚恐怕是回不来了。”

贺兰廷心中虽然忧虑，但他也知道孰轻孰重，他温声道：“你自己小心，不要逞强。”

萧玦冲他笑一笑，随后抬脚走了出去。

走到门前，他忽然站定，抬头看了前方，又抬头看了一下天，随后，他脚步一瞪，上了房顶。

与此同时，军营之中，程擎苍坐在营帐内，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

他的副将桓古站在他的左前方，一言不发。

他们都在等萧玦。

时间缓缓过去两刻钟。

桓古出声道：“将军，按燕王的脚程，理应到了。但是……”

程擎苍面色并无波澜，手指依旧轻轻敲着桌面，“再等等。”

又过去，还是不见萧玦的身影。

“怕是，他不肯来吧。”桓古有些失望道。

程擎苍面色微微沉了沉，“再等一刻钟。”

然而，一刻钟过去后，终究不曾见到萧玦的身影。

桓古面露失望之色，道：“将军，不必再等了吧，燕王不会来了。”

程擎苍沉了沉眸光，眼中终于浮起一丝失望，“终究也只是……”

“程将军，怎么还不出来，不是说训练么，我可是已经在外头等了三刻钟了。”忽而，外头竟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

程擎苍和桓古对视一眼，燕王。

程擎苍登时站了起来，走出营帐，只见燕王殿下站在他的营帐前笑眯眯地看着他。而原本守在程擎苍帐前的守卫竟都晕倒在地。

老将军微微变了变脸色，“殿下做了什么？”

萧玦勾着嘴角，一脸笑嘻嘻，“没什么，只是看他们太累，让他们睡一会儿。程将军啊，不是说要训练吗，还不开始吗？”

程擎苍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护卫，这两位不说是绝顶高手，却也是他手下精锐，燕王竟能无声无息地击倒他们。

而他和桓古，竟然不曾察觉，更令人心惊的是，燕王说他在营帐前等了三刻钟。

足足三刻钟，这么长时间，他们竟然没有觉察到燕王的一点气息。

燕王此人，当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么？

程擎苍心惊不已。

“程将军？”萧玦一双笑眼望着程擎苍。

程擎苍稳了稳心绪，侧眸示意桓古。

桓古上前一步，拱一拱手，道：“请殿下随微臣来。”

萧玦笑着扬一扬眉，跟着桓古走了。

程擎苍望着萧玦的背影，眉间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睿智有之，武艺有之，体力有之，的确是个好苗子。

但……身为一军之帅，这还远远不够。

萧玦跟着桓古去训练场，一眼望去，满是漆黑，似乎空无一人。

然而就在一瞬间，无数火把亮了起来。

随着光亮亮起，士兵齐声呐喊，一时间喊声响彻天地。

萧玦却面不改色，他勾起右边嘴角，动了动脖子，旋即道：“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萧玦脚步一蹬，落到训练场的中央。他扫了一眼四周，粗略估计，有一百个人，若是车轮战，对付起来较为容易，但太耗费体力了。

不如……

“一起上吧！”萧玦抽出龙渊，剑指前方，“一个一个太慢，我也耗不起，所以一起上，早点结束。”

“冲啊！”百来个士兵便齐刷刷地冲了上来，他们多是勇猛之兵，攻势又快又猛。

然而，萧玦作为君子剑的唯一徒弟，又经受过乔宇严格训练三个月，对付区区百人，不在话。

他淡定地一跃而起，龙渊在手中回旋，无形剑道从他手中射出，直直地击向士兵，只逼得他们停住了脚步。

站在台上的桓古见此状，眸中闪过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