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35章 破立（一）

萧玦拧了把热帕子递到贺兰廷手里,笑道：“新来的这一位，为人倒是有趣。”

贺兰廷擦了擦脸,又重新拿起手中医书，道：“他从小性子耿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萧玦微挑了一下眉，起身去洗脸,随后道：“看他的模样,想必是个中好手。”

“武艺确实不差,不过性子过于直爽。”贺兰廷翻着医书，瞧着是个查些什么。

萧玦洗好了脸，又去院子里洗了个脚。已是冬日，夜里天色寒冷,只冻得他一哆嗦,赶忙进了屋。

贺兰廷还在盯着医书看，萧玦忍不住好奇道：“兰廷,你在查什么？”

贺兰廷将医书放下,道：“没什么，一点小东西罢了。对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见一见莫老大。”

萧玦略惊，“见他做什么？”

贺兰廷稍凝一凝眉心,道：“想问他几句话。”

一想起莫老大曾伤害过贺兰廷，萧玦面上便闪过一丝冷峻，“见那贼人做什么,我怕他伤着你。”

贺兰廷道：“想证实一点事情罢了。他不是被你们捉了，哪还有机会伤我？”

萧玦思索了片刻，后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见。”

“好。”

烛光微暗，贺兰廷莹白的脸被这略暗的光映得格外柔和。萧玦望着这样的贺兰廷，忍不得往前凑了凑。

然而少年却先他一步躺下了，并且还用锦被遮住了自己的脸。

“睡觉，困了。”躲在被子的贺兰廷闷声道。

萧玦弯起嘴角轻笑，伸手扯一扯被子，却发现小人儿将被子攥得紧紧的。他便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兰廷，别闷坏了。”

贺兰廷躲在被窝里，一张莹白的脸滚烫，并不作答。

萧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随后从另外一头钻了进去。

“啊？”贺兰廷惊呼一声。

萧玦搂住他的腰，将他贺兰廷整个人环住。随后脑袋从下钻上来，笑得一脸邪气，“少年，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贺兰廷双手去推萧玦的胸膛，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未曾动萧玦分毫，“你……你压着我的伤了。”

萧玦并不听他骗，笑道：“我撑着手肘呢，并没有压着你。”

贺兰廷略显惊慌，下意识咬了一下下唇，道：“你起开，这样子我难受。”

“是吗？”萧玦微挑了一下眉，略微思忖了片刻。忽而，他翻了个身，将贺兰廷抱到了自己身上，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那这样呢？”

贺兰廷挣扎着要起来，面色微红，“喘……喘不过气。”

萧玦笑着将贺兰廷从身上抱下来，让他侧躺在自己身边，“这样呢？”手臂依旧紧紧搂住贺兰廷。

贺兰廷瞪了他一眼，终究无可奈何。

自那日萧玦吻了他后，这些日子，他们并未再有那么亲密的举动。起先是因为贺兰廷重伤未愈，后面是因为萧玦的训练过于艰苦，每日回来时兰廷早已睡下。

这一日，是难得两人有空闲的时候。

贺兰廷素来脸皮薄，有些羞于面对，这才躲了起来。

然而眼前这位无赖，分明是不想放过他。

萧玦像个小孩子一般，用鼻尖蹭了蹭贺兰廷的鼻尖，“兰廷。”

“嗯？”

“我只是想这样叫叫你。”

贺兰廷眼中露出些微的迷茫之色，而萧却只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那日你受伤，我方寸大乱，一直在你身边叫你的名字。叫了无数次，可你未曾有一次回应。兰廷，你懂那种感觉有多绝望吗？”

贺兰廷眸光闪动，他抿了一下下唇，稍后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那日，他本可以安然脱身，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惊动了莫老大，中了一刀。若他本事再强些，能拖住莫老大，亦能护住自己，那便就更好了。

萧玦抚了抚贺兰廷精致的眉眼，郑重而深情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可是兰廷你千万记得。若是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危险，一定要记住，先护住你自己。”

贺兰廷点一点头，“我记住了。”

萧玦将少年紧紧抱住，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一般。

贺兰廷虽然觉得有些难受，可在这样的时刻，听着萧玦胸腔里那颗跳动得有些混乱的心，他却一点都舍不得推开他。

阿玦说的那种绝望，他很多年前便曾尝过的。

那次意外，他与娘亲被父亲救回，他活了，娘亲却死了。他跪在娘亲身前，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却终究得不得半次回应。

那种绝望，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相拥，一夜好眠。

隔日早晨起来时，萧玦刚要穿衣，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萧玦也未曾多想，只应了一声：“进。”

柴昊黑着脸走进来，见到萧玦也未曾言语，更别提行礼，只狠狠瞪了萧玦一眼。

萧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头望了一眼正坐在床边发愣的贺兰廷。

柴昊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他上前一步，拱手朝贺兰廷行礼，道：“少主，隔壁的院子昨夜属下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一会儿，属下帮您把东西搬回去吧。”

贺兰廷正在愣神之中，闻言抬眸“啊”了一声。

萧玦也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么？”

柴昊冲萧玦哼了一声，上前去搀贺兰廷，“少主，咱们走。”

贺兰廷回过神来，“柴大哥，你等等。”

柴昊道：“少主，属下知道您定是被强迫的。眼下有属下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您。”

萧玦这下也回过神了，他伸手拉住贺兰廷的另一只手，道：“兰廷哪儿也不去，就在这住着。”

柴昊冷声道：“三殿下，柴某是江湖人，可不会怕您皇子身份。若您敢欺凌我们少主，柴某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问您讨个公道。”

“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兰廷了？我拿他如珍如宝，心疼还来不及呢。”萧玦抓住贺兰廷不撒手。

柴昊抓住贺兰廷的手往自己身边一扯，“我们少主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燕王殿下却要留他在屋里同住。你这难道不是在欺凌我们少主？”

闻言，贺兰廷的脸颊顿时热了起来，只是他来不及觉得羞涩，便被身边这两人扯来扯去，扯得他两只手臂发麻。

“你们两个，都给我撒手！”难得，贺二公子如此大声。

萧玦和柴昊双双怔住，见贺兰廷面有愠色，两人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

“兰廷，你没事吧。”

“少主，你没事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关切道，又随后冲彼此哼了一声。

贺兰廷道：“柴大哥说得有道理，你我同屋而住，确实不大妥当。从今日起，我回我自己的屋子住。阿玦，你有事，随时都可来找我。”

“兰廷……”萧玦面露难色，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贺兰廷眨了眨眼，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后朝柴昊道：“柴大哥，我的东西就在那边那个柜子里，你帮我收拾一下，搬过去吧。”

柴昊得意地冲萧玦扬了一下眉，应道：“是。”

等柴昊去收拾东西，萧玦偷偷拉着贺兰廷到一旁，小声嘀咕道：“兰廷，你真的搬回去住？”

贺兰廷压低声音道：“柴大哥性子过于耿直，若不听他的，他能念叨一天。先搬回去，回头再说。”

“可……”

萧玦老大不乐意，嘟喃道：“他不过是护卫，你何须听他的？”

贺兰廷怕二人说话被柴昊听见，便拽着萧玦往外走，等出了屋子走远了，才放心说道：“其实柴大哥说的话不无道理，你我二人同居一室，并不合情理。”

“兰廷……”

贺兰廷道：“阿玦，我此次遭难，虽说是贼人谋算所致，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路走来，你我过于亲密，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萧玦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你？”

贺兰廷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玦，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理应保持些距离，才不会让我成为你的弱点。这条路过于凶险，任何弱点都可能成为你的致命打击。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我该离你远一点，所以我该在人前冷落你，所以……我不该再见你，是吗？”萧玦面色冰寒地望着贺兰廷，他的眼底一点一点浮起悲痛之色。

“兰廷，我以为你该懂我的。可是，原来你什么都不懂。我这颗心，在你这里算什么呢？”

眼见萧玦如此神色，贺兰廷心头一颤，他忙道：“阿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萧玦冷声道。

贺兰廷沉默了，其实他说的不就这个意思么。彼此保持距离，让外人觉得他们并非那么亲密，才不致于让敌人在危急时刻拿他作为要挟阿玦的筹码。

萧玦盯住贺兰廷片刻，见少年微垂着眸，剪羽扇动，不敢开口的模样，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兰廷，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贺兰廷微怔，“什么？”

萧玦抓住贺兰廷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你是不相信我能护住你，还是不相信你自己，觉得你会再一次成为旁人要挟我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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