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舒飞白走进门,乐沫沫趴在桌上唉声唉气,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你怎么了?”

乐沫沫闭着眼睛哀叹道:“我在想我们真是同病相怜,摊上两个心大的爹,你爹将你丢在乡下自生自灭,我爹那么有钱,我却只有两件首饰的嫁妆,还有我那位继母,她也太抠门了,偷偷摸摸把我嫁了就算了,面子总得做足了吧,好歹给我多塞点钱啊!”

抿了抿唇,舒飞白神色不明,“你很缺钱吗?”

乐沫沫掰着手指头细细算着账,唉声道:“平时可勉强过活,可这寒冬你穿的这样单薄,我想给你买点厚点的棉衣也挪不出钱来,愁死我啦!”

舒飞白看着乐沫沫身上更加单薄的衣服,低声道:“我不冷。”

“有一种冷叫娘子觉得你冷,你本就大病初愈,若再病了如何是好?”

舒飞白抿唇不语,即使这些天乐沫沫时不时说这样的话,但对这么直白的关心还是有些不习惯,他一坐下,即刻转移了话题。

“有件事我本不该说,可又担心你心思单纯,若不及早提醒你,将来失了防备,怕是要吃大亏。”

舒飞白一脸严肃,乐沫沫也正了正色,“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你爹是你如珍宝,世人皆知,你继母又如何不知?她趁你爹原形将你嫁到此处,他日你爹回来必将勃然大怒,再将你接回去,她又有什么好处?”

“是啊,这我也想不通,到时我爹定还责怪她,他不惜得罪我爹,难道只为了将我嫁到此处一阵子?,这事儿划不来啊。”

“你继母出身皇室,宫中尔虞我诈,她耳闻目染,绝非无脑之辈,她宁可触怒你爹也要心此时,只怕所图谋的绝非将你远嫁这么简单。”

那她究竟……

“她想杀我!”

乐沫沫倒吸一口冷气,想到送亲途中遭遇悍匪一事,不由得毛骨悚然,难道悍匪截杀是她命人做的?这是谋杀啊,乐沫沫打了个寒噤。

即使知道这是古代,乐沫沫也无法接受有人将人命看得如此轻贱。

“你我想到一出去了,但终究没有证据,仅凭猜测也拿她没办法,你多留一个心眼,将来遇上你那位继母,需谨慎行事,一个人若动了杀机,便是一而再再而三,不达目的怎肯善罢甘休。”

乐沫沫目瞪口呆地瞧着舒飞白,惊觉他心思深沉,小说中描述的多疑善变的性情,此刻头一回显露端倪。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且记在心里,防人之心不可无。”舒飞白继续殷殷叮嘱。

乐沫沫乖巧点头,“嗯嗯,好!”

舒飞白看到乐沫沫眼中的惧色,想了想,走到床榻前,从一处暗格中取出纸张,走回来递给她。

乐沫沫摊开一看,是一亩田地的地契。

“这是……”

“我现今唯一的产业只剩这块田地,你我二人都不擅耕种,变将它卖了或租用出去,多少可以补贴家用,你拿去吧。”

这份心意比信任比这份地契还要沉甸甸,乐沫沫涩声道:“你将唯一的产业交给我,就不怕我将它卖了,借款四逃吗?”

“你变卖嫁妆替我治病,这亩田地本是我该回报你的,你无需太过忧虑日后的生活,我病已痊愈,自会设法赚些钱银,虽不能供你锦衣玉食,但你爹来接你之前,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舒飞白的声音温雅从容,眼中是一览无遗的真挚,乐沫沫的一颗心却又酸又涩,细细品来,还有一丝丝甜意。

接下来的日子,舒飞白一边养着身体,一边接些写字的活儿减轻负担,乐沫沫则在医馆帮忙的同时,时不时地在河边的池塘捞鱼。

不久前她发现平安村的鱼极好,肉质鲜美,只是极难捕捉,幸好她穿越前在渔村长大,对于捕鱼驾轻就熟,捕上来的鱼不仅能帮舒飞白调理身体,还能卖钱,一举两得。

这天,村里来了两个不一样的人物,衣着华贵,举止端方,正要找舒家的小娘子,乐沫沫。

二人走到河塘,极目远眺,一女子赤足立在河畔,脚上满是泥泞,白皙秀美的脸庞溅上点点泥点。

女子挥去额上的汗珠,灵动的双眸紧盯着清澈的河水,手上的鱼叉熟练又迅速地刺了下去。

莫离道:“这可是个凶丫头,上回我就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被她踩了一脚。”

莫忘皱眉,“她不是天生痴傻吗?”

莫忘道:“我也觉得奇怪,上回只是见了一回,不如这次好好试探她。”

乐沫沫将捉到的鱼扔进竹篓,又掬了一把清水洗干净自己的面庞,瞧见两个陌生男子向自己走来,连忙快速穿好放在一旁的鞋袜。

“有事吗?”

乐沫沫见到上次搭讪自己的莫离,脸色顿时不太好,握紧了手中的鱼叉。

莫离问道:“你这些鱼,卖不卖?”

乐沫沫顿时挂起了笑脸,“卖卖卖,两位客官好眼光,这些鱼都是我刚捞上来的,新鲜着呢!”

莫离饶有兴致道:“多少钱?”

“一条五十钱,贵是贵了点,但我这鱼是真的好,不知两位要几条?”

莫离莫忘对视一眼,莫离扫了一眼地上的篓子,取出银钱,朗声道:“你这篓子里的十条鱼,我都要了。”

乐沫沫从未见过如此豪气的买家,惊得钱都忘了收,半晌才接过莫离手上的银钱,又将五十钱还给了他。

莫离怔了征,“你这是……”

“其他可以给你们,这一条我要带回去给相公炖汤呢。”

乐沫沫麻利地用草绳穿好一条鱼,剩下的连同竹篓一起交给了他们。

“小娘子对你家相公真好,”莫离叹道,“我东家在京城开了一间酒楼,听闻这里的鱼极好,只是不好捕捉,上次我来打探情况,不小心冒犯了小娘子,还望小娘子不要见怪。”

“原来是误会一场,”乐沫沫道,“我夫家姓舒,这儿的人都叫我舒娘子,公子以后若想买鱼,只管找我就是。”

莫离点了点头,而乐沫沫又客套几句,与莫忘一起离开了平安村。

离开之后,莫忘才道:“公子的意思,是直接给她银两,你何必如此迂回。”

莫离摇了摇头,“公子不愿暴露身份,我们无缘无故赠她银两,怎么也说不过去,借用买鱼接济,也不会太明显引起她的怀疑。”

“还是你想的周到,”莫忘道,“我瞧她,竟不像个傻子。”

“她的确不傻,”莫离啧啧感叹道,“极乐城富可敌国,太师府权倾朝野,本是互惠互利的婚姻,却因极乐城城主之女天生痴傻,而让闻太师宁可成为笑柄,也要退了这桩婚事,不知他见了乐沫沫现在的样子,该是怎样的表情。”

“极乐城城主膝下两男三女,唯有此女是极乐城城主的心头挚宝,是极乐城唯一的继承人,那娶了乐沫沫的舒飞白,可是鲤鱼跃龙门,一朝登天了。”

莫离眯了眯眼睛,“你认为他是鲤鱼跃龙门,一朝登天,可能那位舒飞白会不会是个暂时龙游浅滩的真龙,他日真不知是如何光景。”

夕阳西下,二人一路闲聊,身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平安村最近很热闹,除了朝廷征兵,还有三个月后的乡试。

年轻力壮的男子们想凭借过人的体力,走出这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书生们十年寒窗,盼着能一朝鲤鱼跃龙门,踏上仕途。

乐沫沫这几日反复试探舒飞白,发现他似乎对乡试毫无兴趣,对此郁闷不已。

深知此事不能硬逼着,乐沫沫不得不苦苦思索怎么激发他的事业心。

兀自发呆之际,叩门声响起,几颗石子砸到门上,滚进屋内,停在舒飞白的脚尖。

门外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一口一个“病秧子”,“穷书生”,“笨蛋病秧子穷书生”,瞬间激起了乐沫沫的怒火。

提着扫帚冲到门前,乐沫沫大声道:“烦不烦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再来捣乱姑奶奶让你们屁股开花!”

这几个熊孩子隔三差五就来恶作剧,舒飞白视而不见,乐沫沫只好亲自出马吓唬他们,谁知他们反而更起劲了。

熊孩子们做着鬼脸一哄而散,乐沫沫提着扫帚回到屋内,舒飞白扔在看书,神色淡然。

“你不生气吗?”

舒飞白抬头看了乐沫沫一眼,慢悠悠道:“小孩子顽皮了些,你又何需与他们置气?”

“我不是与他们置气,我是跟自己置气,”乐沫沫闷声道,“我身为你的妻子,夫妻一体,他们上门羞辱你,是我的无能。”

说完竟嘤嘤哭了起来,舒飞白愕然,不知所措道:“哪有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乐沫沫哽咽道,“我没本事,只知道捕鱼,做饭,煎药,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展现自己的才华,得到别人应有的尊重。”

“可是,就连这一点,我都无法办到……”

乐沫沫哀哀戚戚,话实在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跑了出去,留舒飞白一人怅然,手里的书半天都没翻动。

是夜,乐沫沫熬了一锅粥,给舒飞白盛了慢慢一碗,自己只盛小半碗,里面米粒清晰可数。

舒飞白咳了两声,乐沫沫连忙起身,紧张兮兮地关好窗户,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受不得风,你冷不冷,要不要加件——”

未完的话在看到桌上的一幕时瞬间噤声,乐沫沫碗里是浓稠的白米粥,舒飞白的碗中空了大半。

心中微动,乐沫沫抬眼去看舒飞白。

他面容俊秀,身体却瘦得吓人,脸上因为病痛总是苍白如纸,此时,他眼中却散发着动人的光芒,温和有力地说:“这次乡试,我会参加,别再折腾自己了,好好吃饭。”

乐沫沫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分明看懂了自己的小伎俩,也明白她这么夸张地演戏背后想要达成的目的,他接受了自己的付出和照顾,也一并接受了自己的不坦诚和口是心非,闭口不谈其中的别有居心。

而我,却从未想过他真正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因为自己的私心,随意对他的人生进行调整和操纵,真的对吗?

这么自私的我,真的配得上舒飞白对自己的真心以待吗?

以这种方式回去的我,又算什么?

那一夜,乐沫沫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