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满很想清净一会,可谢束像狗皮膏药一样走哪黏哪。
“喂,我说,你天天在家里这么呆着不腻吗?想不想出去玩?”
卉满想了想出去会产生的后果,还是摇了摇头谢观会把她整个人泡在消毒剂里的。
对了,谢观今天不在家么?
她抬头看向二楼,书房门似乎开着,可能他真的不在家吧。
谢束继续旁敲侧击:“那你宅家里不上网?没有什么想看的影视剧之类?”
“不是特别想看。”她还是更喜欢倒股票,在过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对卉满来说工作就像玩一样,在股市游荡着,富有激情与生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悄悄追捕猎物的肉食动物,隐没于丛林中,那种暗暗蛰伏伺机而动的感觉比打一百遍游戏都惊心动魄。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啊,总得有点爱好吧。”
屡次三番碰壁,谢束反而越挫越勇,不达目的不罢休,没有停的阵势,继续跟她各种搭话。
卉满很无聊的同时,对谢束各种碎碎念烦不胜烦,于是想看会电视平静下,她坐在地毯上,拿着遥控器一通拨台翻找,却没有看到想看的。
最后,她把台拨到了央视,大屏幕上播放着印度国家森林保护区内,树桩摄影机跟踪拍摄的老虎一家纪录片。
“你这什么口味啊?”谢束挠头不解。
“嗯?不觉得老虎很可爱很威猛吗?反正我喜欢看各种动物,小时候电视里天天播。”
从小就喜欢看动物世界啊……谢束心思一动,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就是怀旧么,让你怀个够。
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有人上门送来了个奢侈品牌的老花箱子,把箱子打开,里面装有好多花花绿绿的光碟,都是以前电视台轮播的各种野兽猛兽纪录片。
他下意识瞄了眼二楼,叔叔一大早就在图书室处理文件来着,尽管他看不到楼下情况,但规矩还是得守,他赶紧喊来保姆给这些东西消毒处理。
光盘封面上猎豹在草原上奔跑,瞪羚在跳跃,狮群在埋伏中虎视眈眈,卉满看到后异常惊喜,果然很开心地蹲地上翻找着,最后像从沙滩捡拾贝壳挖宝那样,找到了一盒关于鬣狗族群的纪录片。
她把许多只狗头做封面的盒子拿在手里。
“你喜欢掏肛兽啊,这么重口?”
“掏肛兽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打架专盯下三路,跟谢桉一样爱耍诈。”谢束绘声绘色形容,还不忘黑了一把谢桉。
卉满皱眉,冲他埋怨道:“我小时候看它们的时候,还没有你说的这种讨厌的称呼,我觉得它们的眼睛很亮很可爱。”
“反正这几年风评很差。”
“真搞笑,对一种野生动物说风评。”
卉满哼唧了声,嘴角向下撇着,谢束瞄了她一眼,她随意扯出这种不屑神情时,就好像电了他心脏一下,莫名让他觉得很来劲和过瘾。
同龄人里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只有她说翻脸就翻脸,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
卉满继续沉浸在童年回忆中,看到了有一张封面上两根雄性长颈鹿的脖子厮磨缠绕的图片,这是发情期的雄性通过蛮力撞击来争夺雌性配偶,她绘声绘色跟谢束描述:“哦,还有长颈鹿,你知道长颈鹿怎么喝水的吗?”
“不知道啊,怎么喝?劈叉吗?”
“嗯……”卉满手指点着腮帮子,突然想起了不好的画面。
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大头电视机里经常放一些动物世界之类的自然纪录片,她记得看过的那个纪录片里有这样一幕,长颈鹿摔倒在了五厘米深的溪流里,然后活生生淹死了。
然后她气的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对着电视机大骂道:“为什么不去救它!”
“卉满,这都拍好的啦,你看到的时候它早就死翘翘了。”
小朋友们都劝她,拉都拉不住。
她看了眼手里的鬣狗光碟,把它放在一边,继续蹲下身在箱子里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谢束坐一旁地上,用大胆的眼神斜斜看她,支着腿懒洋洋问道。
“有一部关于鬣狗的纪录片,是讲一个鬣狗公主的故事,但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什么鬼?鬣狗还有公主?”
“对,鬣狗是母系社会,那个纪录片的主角是鬣狗女王的女儿。”
他撑身起来,也蹲在箱子前帮她找,故意使坏捣乱,卉满骂了他几句,她竖起眉毛像只炸了毛的猫。
谢束挑挑眉,感到一种幽微和窃喜,同时对她不免有几分鄙视,她这兴趣可真够乏味无聊的,真是老土又落伍,还有她一开始到底是怎么被谢桉盯上设计的?
“你跟谢桉是怎么认识的?”他直白问道。
卉满手一顿,低着头答:“去年在操盘手大赛,我是冠军,他是亚军。”
“什么鬼,你赢了谢桉?”
“嗯,手下败将啊。”
卉满继续翻找,操盘手大赛时按照赛制,亚军和季军要对冠军的仓位发起三次挑战,每一次谢桉都挑战失败了。
谢束对此感到惊奇:“他怎么可能输给你,他从小到大不管什么都拿第一的。”
卉满思绪也略微回到了一年前,随口道:“他就是输了啊,还好他不记仇,我记得当时那个季军挑战失败直接把键盘屏幕给砸了。”
置身于那样红绿跳动犹如魔咒的凶残股市中,即便是内核再稳定控制能力再强的人,在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也是很难控制情绪的,何况能进入决赛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学生,他们都很难接受失败了的结果,当着镜头面狂爆粗口,对比之下谢桉比赛全程始终谈吐文雅,修养极佳,成熟的简直不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
“还好他不记仇……”谢束重复着这一句,嘴角的笑不知该压下去还是释放出来。
谢桉那个酷爱背后使绊子的阴险小人,怎么可能不记仇,估计早就怀恨在心了,所以才会设计给她的饮料做手脚。
他那些所谓的从容不争,不是因为气度大,而是因为阴险狡诈不表露罢了。
谢束给她举了个例子,幼儿园的时候,绘画比赛,谢桉拿了银牌,然后拿金牌那小孩回家路上就掉水沟里了,摔了一身泥。
拿不了第一,就做掉第一,这才是谢桉的本色。
“他可是很会装的。”谢束咧着嘴角直言不讳。
卉满表情静止,缓缓说:“你一直在说他的坏话。”
“他就是那样的人,你不是都知道了么,怎么,还不愿意相信啊。”谢束才不管什么有失偏颇,他想说什么就说。
卉满不理解这对双胞胎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关系会搞成这破样子,双胞胎果然都很怪。
她继续专心致志找纪录片,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那是很久之前的片子了,只活在她的模糊记忆里。
谢束刚刚说的她都记在心里,虽然是恶劣玩笑的口吻,但他描述的事实本身却很客观。他是真的发自肺腑的诅咒谢桉,谢桉也真的是那样的人。
她瘫坐在地上,感到一种孤独与失落。
卉满没有谈过男朋友,没有家人,人生大片面积目前还处于空白阶段,没人带她教导她去处理感情上的细微与酸涩,她只是凭着感觉来,但感觉付诸于语言与肢体总是迟缓的,她处理的一团糟糕,所以下意识避免与人接触,尽量不去处理。
有件事她不敢告诉别人,也没有别人可以告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谢桉是唯一一个。
世人总是对天才敬而远之的,因为世俗印象里他们大都孤僻难相处,普通人也很难接受他们带来的降维打击。
卉满的某些天赋是在初中才开始显露的,或者说从小就有,只是学科制度使然,到了初中才放大出来。
第一次上完物理课后,她挠着头对同桌不解道:“我没想过世界上还有物理这么简单的学科。”
同桌被吓得瞠目结舌。
那是她被孤立的开始,她交不到什么朋友,也没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到了高中,她数学理综总是满分,因为满分就是那么些分,如果满分能更高,她当然能考更高。
她的短板也很明显,学习没有耐心,不愿背诵,语文历史政治一塌糊涂,英语勉强及格。
极为瞩目的偏科成绩组合相加,她高考后上了某座顶级高校,无意参加了学校通知参加的操盘手大赛,得了冠军,接过谢晏集团递来的橄榄枝,暂时休学,工作,然后那一晚在酒店顶楼遇到了谢观,一生就这么改变了。
“喂,你来教我打游戏吧?”谢束在她分神之际,又开始舔狗一样不耻下问了。
卉满机械地接过手机,单纯凭借肌肉记忆操作着,神情很快萧索下去,甚至维持出神的状态。
被抛弃过的孩子毕生都难以建立亲密关系,但是在与谢桉的相处中她始终感觉很舒服,一个好的朋友会让你感觉到你是一个匀称正常的人。
但他欺骗利用了她。
她感到很无措,这么多年来,对爱的渴望与恐惧始终如影随形。
她只能紧紧握住手机,通过手指飞舞的微小动作,操控键盘上的小人砍下了敌方的人头。
谢束发出欢呼,抱着她开心大吼,黑色碎发瘙到她的脸,看到他那么开心,看到他那张跟谢桉一模一样的脸,情不自禁的,她也露出了一点微笑。
至少这一刻,有人为她而欢呼,对她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