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太太进来就疾言厉色地训斥:“不是让你呆在书房吗?为什么还要走出去?”
周京轻飘飘地问:“我答应了吗?”
麦太太气急:“你……”
只是看清了周京的长相,她又停滞良久。
麦太太才哄着儿子,冷笑道:“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不要痴心妄想。做人要审时度势,别像你妈一样。”
周京唇角勾着嘲意。
“跟我来吧。”
麦太太带周京走进了另一间房,里面摆满了白绫蜡烛,一进屋周京就能看见那副楠木棺椁。
麦太太递了一枚白色胸花给她佩戴:“你好好陪着你父亲吧,我还有些事。”
周京没由来的一阵恶寒,可等麦太太离开后,周京无意间对视上了桌上供奉的黑白遗像。
屋内响起了周京的嗤笑声。
难怪刚刚麦太太看她的时候,还流露出一丝震惊。周京的眼睛,生的和麦荣兴那双看着就多情的眼睛极像。
周京走近遗像细细打量,顺手就从兜里摸出了烟盒。
灵堂之上,周京没什么情绪,也没表露出一丝尊重,即便这间屋子里棺椁里躺着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周京借着蜡烛的火轻松点燃了烟头,深吸了一口后,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缓缓吐出了个烟圈。
她忽然想到,刚刚听见那些人对麦荣兴的议论。
揶揄麦荣兴有多命好,连死都死的很值。不难看出,麦荣兴在上流社会混的也没有多好。
其实这话也不错,麦荣兴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靠着一张女孩难以拒绝的脸,考进体制内后,就做了大领导的乘龙快婿。
可惜麦荣兴不惜福,在乡村助学的活动时出轨,看中了十五岁模样已然明媚动人的周蕾蕾。
……
周京的外婆和小姨是不愿提起这些事的,不过命运弄人,周京竟然是在自己的生父葬礼上知道了大概。
这么想麦荣兴确实死得其所,别人都是贪官下马,晚年郁郁而终。
可麦荣兴运气挺好,阴差阳错因公殉职,有平时见不着面的达官贵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不说,还能有一笔抚恤金给自家老婆孩子。
周京正感叹着人生无常,门外的动静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和麦家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谢斯誉看庄凯这兴冲冲的模样,非要把他拉过来,瞥了眼他问。
庄凯贼兮兮的:“天大的八卦啊誉哥,我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你知道吗麦荣兴还有个私生女!听说从来没认过这女儿,要人送终的时候倒记起来了。”
谢斯誉八风不动:“嗯,和你有关吗?”
“……你怎么一点八卦心都没有?”
庄凯有些无语,但还是激动地拉着谢斯誉问:“誉哥你这样太没劲了。你快猜猜,这私生女是谁!”
谢斯誉懒洋洋地问:“是你?”
庄凯:“……”
他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没事少去给人找麻烦。”
谢斯誉语气平静冷淡,刚打算离开却被庄凯死死拽住了。
庄凯激动地手舞足蹈:“是周京!你知道是哪个不??就五班那个腿贼长,一双桃花眼长得贼正的!周京这种少男杀手,对于我这种青春懵懂的少男来说,很难不爱!”
谢斯誉冷淡地扯了下唇,他没什么情绪起伏,也没话可说,只觉得庄凯这眼神是挺贼挺欠的。
“我去看看,我去看看周京是不是躲在这。”
庄凯显得十分兴奋,莽撞的行为连谢斯誉都没来得及反应。
不过,等庄凯推开门看清里面的人,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眼睛都看直了。
谢斯誉眼皮动了下,此时走也不是,也只能看向屋内的情形。
白绫遗像,两米长的棺椁,幽光寂静,一切都显得格外沉重。
可遗像桌前,女孩的眉眼生的明艳孤傲,眼神清清冷冷的。她乌发红唇,胸口戴着朵白花,一身像是在守孝的黑衣原本是该多几分破碎感,偏偏被她手夹着烟,悠悠吐了个漂亮烟圈的模样,衬得更加难以接近。
疯,她真的疯。
除了周京,哪个能自己亲爹的灵堂上这么气定神闲地抽烟。
周京回头看庄凯的时候,庄凯都觉得自己被盯得腿有点发软。
她慢步走了出来,把烟头摁灭丢了,弯着唇角随口问了一句,“很难不爱?有多爱?”
庄凯瞬间脑子充血,连话都憋不出一句。
周京眼尾翘起却没有笑意,也没有给任何人眼神。她直着修长漂亮的脖颈,白的晃人,可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好像任何事都无法让她低头。
周京回过头,却意外地和谢斯誉对视了几秒。
男生眼眸黑漆漆的,清亮却看不出情绪。
周京看着这个她刚才在窗边窥探过的人,愣怔了下。只是等余光瞥见门外走来的妇人时,脸上又多了看好戏的恶趣味。
麦太太的表情不出所料的变得难堪,只是看着这两个闯进来的贵客,她也没办法当场发作。
她牵强的笑道:“凯凯,你们怎么来这里了?真让人好找。”
说完,她又欲盖弥彰地说道:“这是我远方亲戚家的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规矩。”
她眼神警告看戏的周京。
麦太太厉声地赶人道:“周京,你还不赶紧出去?”
周京不是个任人拿捏的。
尤其是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很难不让她产生逆反心。
周京很清楚,麦太太正在紧张她会和谢斯誉产生联系。于是,她也悠悠地和麦太太对视上了,唇角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麦太太见周京没动,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直到下一刻,周京总算迈步往外走了。
可就在与谢斯誉擦肩而过时,周京却挑衅地看着麦太太,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人难以觉察地轻轻蹭了下他温凉的手背。
这个举动大胆而暧昧,却点到为止。
如羽毛轻挠过的触电感,让谢斯誉眼底的晦暗一闪即逝,修长的手指微动了下。
而站门口的麦太太看到周京在葬礼上当着她的面故意勾搭谢斯誉,气得脸都绿了。
周京神情含着恶劣的笑,体贴提醒她:“那您好好照顾贵客。”
说完,周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斯誉看到周京与麦太太之间的波涛暗涌,也摸透了周京的小心思,表面却依旧像无事发生似的。
“真抱歉,凯凯你们跟我来二楼吧。”
麦太太语气里还残留着咬牙意味,只能让女佣招呼他们离开。
庄凯没觉察到刚刚周京对谢斯誉的小动作,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女佣离开后,他又面向眼神漠然的谢斯誉。
“誉哥,这纯纯的海王妹妹,我搞不定。快骂醒我,这也太上头了……”
谢斯誉的目光从门外转移到好友的身上,又从上往下地打量了眼庄凯,接着不明意味地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你还是挺识相的啊。”
这句话犹如一桶冰水,把庄凯浇了个透心凉:“……”
谢谢你,头正在下。
虽然心凉,但作为好兄弟的庄凯回神后,还是不忘谢斯誉桃花煞的事,随便叮嘱了句好友:“阿誉,咱们不该碰的别碰,尤其是这种姑娘心思可摸不着。”
不过像谢斯誉这种从小到大都极受欢迎的天之骄子,在旁人春心萌动的少年时期,这位就已经有了同龄人不可比拟的成熟,游刃有余地和爱慕他的女孩保持距离。
庄凯倒也没想过,谢斯誉哪天能栽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还再也起不来。
……
让女佣把人领走后,麦太太就又气冲冲地找周京兴师问罪。
“周京,你是在故意给我惹事吗?”
周京看着外面风势渐大,总觉得快要下雨,嘴上却还在敷衍:“麦太太,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今天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看周京这不受教的混样,麦太太气不打一处来。
麦太太阴阳怪气地笑,“你还真是没给周蕾蕾丢脸。”
周京也懒得多说什么,“这我也来过了。现在挺晚的,明天我还得上课。”
“等等。”
周京扭头就看到麦太太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周京原以为她还要讥讽几句,却只听她说:“你的卡号发给我。”
周京:“干什么?”
麦太太抿了抿唇,又冷声道:“到底是他的女儿,我们家也不缺这点钱,你不是还在念书吗?”
周京有些说不出话。
她是没见过像麦太太这样分裂的性格,嘴上狠毒,心肠却不算坏。
麦太太继续居高临下道:“至于麦家的其他财产,你想都不要想。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京不耻下问:“那他因公殉职,我是可以高考加分的吗?”
“……”
麦太太被气走后,周京往回走时接了个电话。
对方声音显得十分暴躁:“周柒柒,你他妈人哪去了?群里消息也不回一个?”
周京摸索着蓝牙耳机,发现快没电了:“来参加我亲爹的葬礼了。”
杨梦晓迟疑问:“周柒柒,你还好吧?”
周京沉默了下:“很难描述,就像是你以前非常爱玩的游戏,你怎么都打不通关,可某天突然给你爆金币了。”
“……”
周京感慨说:“这种感动都好像让我快原谅他了。”
杨梦晓:“……”
论起刻薄尖酸,无人能敌周柒柒。
周京看了眼电量:“我耳机没电了,晚点聊吧。”
杨梦晓:“少装,你周柒柒还怕人听见你的疯狗发言?快上线跟姐们连麦。”
周京无言以对,但还是免提接听了,顺便翻了翻群聊前面的聊天记录,看见杨梦晓@自己。
【一号美女:你和胡廷晟什么情况?@77】
【一号美女:[截图]】
……
周京点开截图,看到胡廷晟逼问杨梦晓自己在哪儿,她蹙了蹙眉,又听杨梦晓道。
“说真的,胡廷晟长得是挺帅的,就是这控制欲也太吓人了吧?就你跟人参加一个社团都觉得你劈腿?”
“你别让他骚扰到你就行。”
周京扯了下唇,又把拦截短信打开一看,果然有胡廷晟的短信轰炸。
不知道的还以为胡廷晟是什么深情男友。
可其实周京和胡廷晟甚至算不上在一起,只是当初关系还行,帮过胡廷晟扯谎,被胡廷晟当真了。
杨梦晓:“难怪以前他跟谢斯誉一个班,被人家谢斯誉从长相到智商成绩上都吊打,这气性不行啊。”
周京总听到杨梦晓提起以前胡廷晟次次在别人手里破防的事迹,打趣道:“小小,你怎么人在外地,心还在平浔?”
杨梦晓意识得到周京莫名不喜欢谢斯誉,痛心疾首问:“京宝,就这么爱?为了神经兮兮的男朋友,闭着眼都能恨上人家谢斯誉?难道优秀是他的错?”
周京:“……闭嘴吧杨小小,我懒得跟你扯。”
她倒不是讨厌谢斯誉,只是单纯地看不顺眼没受过人间疾苦的有钱人家少爷。
周京扯了下唇角,补了句:“投胎技术是挺优秀的。”
周京聊了半天,才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影。
她转眼撞进了那双漆黑的瞳眸,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像流深的孤海层层打浪压迫,让人心绪不稳如同随着海面流荡摇晃,几要轰然坠入。
周京也不知道谢斯誉看了她多久,只是看到人家手里的长柄黑伞,又下意识往外看了眼不知何时下起的大雨,连麦太太花园里繁盛扎堆的大片蓝雪花都遭不住风吹雨打,蔫了似的垂了下去。
“……”
还真下雨了。
“先不聊了。”
周京挂断电话后,还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份平静。
直到听见身边的人摁动伞柄档口,黑色的长伞瞬间敞开的声响,周京这才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顶着那张明艳的脸,言笑晏晏的模样很难让人拒绝。
“哥哥,外面的雨好大,可以借一把伞吗?”
要是换做庄凯早就顶不住了,外面下刀子,这伞都得给女神留着。周京也惯爱这种渣女招数,从无败绩。
然而对方只是不经意地回头,和周京对视上了。
少年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何时,他平静淡漠的眼眸里,正流荡着不知名的玩味。
偏偏谢斯誉唇角一弯,骨子里好像有种天生的坏劲,不紧不慢道:“不可以哦,妹妹。”
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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