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狂想

路灯昏黄,老旧的街道还滚涌着腾腾热气,粘糊又充斥着某种悠长的宁静。

谢斯誉送周京到车站,等看到公交车驶来,才看向她道。

“上车吧。”

“嗯。”

周京刚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于是回头跑到谢斯誉身边,将东西塞他手里。

她快速地掠过一句。

“生日快乐,谢斯誉。”

谢斯誉看着周京忙跑进公交车门,眉骨处不自觉轻挑。

公交车开走后,他才展开手掌,低着眸漫不经心地看着这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夜风轻而绵长,少年的低笑声随着它轻轻飘散。

也不算太没良心啊。

回去的路上,谢斯誉给庄凯打了个电话询问。

“庄凯,你今天不是准备放个烟花吗?”

对方非常疑惑:“誉哥,你不是嫌弃烟花太花里胡哨吗?”

谢斯誉低眼看着手里捏着的棒棒糖,他翘着唇角,却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买都买了,我还能不给你面子啊?”

……

公交车上。

周京接通了电话,听见烤吧的田姐道:“周京啊,我记得你学过美术是吧?最近有没有空画个街墙画?”

周京把声音压得很轻:“什么时候?”

田姐:“随时都可以,但是下周要完成。一平100,你看怎么样?”

“行,我到家再说。”

周京刚挂断电话,忽然公交车外漆黑的天空中,腾升处一缕亮光,随后爆成绚丽夺目的烟花。

她看了会儿回过神,举起手机拍了几张,鬼使神差地传上朋友圈。

这个周末,周京几乎都是四点钟天一亮就去兼职画街墙画,等傍晚才回到家写作业。

周日。

周京凌晨刚写完作业,就看到班级群里英语老师@所有人要求背诵课文,周京点开图一看,第一次觉得实验班的压力很大。

【孙孙:下周要背的三篇,请大家和自己的同桌互相监督完成@所有人】

【孙孙:[图片][图片][图片]】

周京沉默了,想起来自己也没有谢斯誉的微信。又翻开聊天信息,找到了谢斯誉的微信。

头像只是一张光影非常有质感的街头照片,昵称只有字母Y。

周京想了想,很快就申请添加好友了。

……

市中心的高层住宅内,谢斯誉正躺在皮质的沙发上,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外是灯光璀璨的建筑和游船如织的江景。

屋内昏暗,唯有月光如泻,少年的五官浸没在暗夜里愈发轮廓分明。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谢斯誉刚打开,就看到了李姝宜发来的短信,虽然没几秒就被撤回了。

【阿誉,如果妈妈离婚,你会难过吗?】

谢斯誉缓缓坐起了身,只是在夜里也显得更加寂静。

【如果你有自己的选择,我只为你高兴】

对方很久也没回复。

谢斯誉刚准备放下手机,却看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只是瞥见了名字后,就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也没点同意。

第二天,谢斯誉刚到学校就看到自己边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周京。

一大早精神极好的庄凯扯着嗓门:“阿誉,不是说好今天要请……”

谢斯誉回头轻描淡写地瞥了眼他,把书包放在桌上就坐下了。

“小声点。”

庄凯原本还疑惑他们好脾气的誉哥怎么了,但无意间瞥见了旁边睡着的周京,他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心疼自家同桌了。

“至于麽?”

庄凯一脸古怪,语气中明显有不愿意自家兄弟关心周京的意思。

周京这样的女生,和他兄弟明显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学校里那么多追周京的男生,也没几个是认真的。可他兄弟不是那样的性格,谢斯誉认准的事和人都不会变。

庄凯想到谢斯誉的桃花煞,想不担心周京祸害自家兄弟都难。

不过目前让庄凯还算放心的是,谢斯誉看着也没多在意周京,周京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在睡觉,两个人还是半句话都没说上。

下午最后的自习课,庄凯几个发现周京好像逃课了。

甚至接下来几天,周京都是这样不见踪影。

班里班外都是风言风语,除了传周京和胡廷晟分手了,说周京这几天去干什么的都有。

周五放学。

庄凯和郑纯卿陆嘉楠几个开黑完,又去隔壁烤吧吃点东西。

路上,忽然听到了头顶上响起清清冷冷的声音。

“庄凯。”

“啊?”庄凯抬头看到周京拿着刷子,坐在高架上看他。

郑纯卿和陆嘉楠都意外周京居然会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周京把刷子丢进桶里:“你们来这吃饭?”

庄凯打量起晒得浑身发红的周京:“啊对,你是在这……”

周京往下走了两阶就跳了下来,无所谓道:“打工啊能干什么。”

她走在庄凯的身边,又朝里面喊道:“田姐,我有朋友来吃饭,给个折呗?”

身材丰腴的田姐走出来,看着周京身边一米八几长得挺帅的仨小伙,惊呼问。

“哟,你居然也有朋友?”

周京扯了下唇,似笑非笑道,“行吧,也不算。”

庄凯几个也被周京的坦荡给整沉默了。

田姐笑得合不拢嘴:“知道了,全都打半折。”

周京扫了眼周围:“怎么就你们三个,谢斯誉人呢?”

郑纯卿道:“誉哥啊,他献爱心去了。”

周京:“?”

陆嘉楠补了句,“又去喂猫了吧估计,我们谢大少爷菩萨心肠啊。”

谢斯誉对热闹的地方没兴趣,有空就出去抓拍街景,偶尔还捡猫带回家。

陆嘉楠笑嘻嘻地说:“谢谢周大美女了。不过今天确实又是誉哥请客,誉哥好福气啊,你瞅瞅誉哥家同桌多好。”

郑纯卿踢了陆嘉楠一脚,“瞎说什么呢。”

周京点了点头,就继续赶工街画了。

庄凯几个看着周京晒得额头都带了层薄汗,都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学校里因为她沸沸扬扬,疯传着那些风流韵事。可此刻街道日落黄昏,周京只是坐在高梯上,目光专注淡漠地画画。

好像任何事都和她没关系。

庄凯几个都是富家子弟,从来没有因为钱发过愁。现在看着和他们同龄的周京都已经在自己挣生活费了,都觉得自己有点废物。

高一能从年级下游考到理综第一,还是在边打工边学习的情况下,庄凯几个都觉得周京真他妈是个狠人。

陆嘉楠纳闷:“怎么就能看上胡廷晟呢?”

郑纯卿故意调侃:“誉哥的同桌,你还想上了?”

陆嘉楠耸肩:“可誉哥有桃花煞,我又没有。”

……

太阳下山,周京也赶不了工了,她收拾完东西,就去超市买了个面包垫肚子。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周京刚买了面包,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外面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周京忍不住骂了句,还是忙跑去烤吧问田姐要遮雨的东西。

防雨布料扯上去盖好后,周京忙活到有些虚脱,身上也湿透狼狈,却总算把工钱护住了。

她淋着雨走向便利店,忽然地听到男生清凌凌的嗓音,正流荡着轻描淡写的戏谑。

“怎么,我是又捡到了一只?”

周京抬眼就看见屋檐下避雨的谢斯誉,只是少年和她一样浑身被淋湿,狼狈着,怀里还抱着三只蜷缩着的小奶猫,只有那双黑眸亮得更勾人了。

这个多数时刻都恣意耀眼的人,往哪一站都能拉开距离感,此刻正以一种毫无攻击性的姿态,轻易进犯着别人的心房。

他的指节轻轻敲了下正使坏挣扎的小橘猫脑袋。

明明是警告的意味,却风轻云淡地像纵容。

周京下意识就别开了眼。

……

便利店里。

周京吃着面包,偷看着旁边的谢斯誉用毛巾擦完被淋湿的小猫,开了瓶舒化奶,给小猫们喂了一点。

等周京吃完面包,回头拿起自己的牛奶时,手却有些发抖,怎么都打不开奶盖。

这几天周京为了赶工期,几乎没怎么休息,确实很难不虚脱。

可周京硬是不服输地用牙咬了几下,也不主动寻求帮助。

直到周京的耳边,淡淡地响起他的声音,“拿给我。”

周京扭头看了眼他,还是递给了谢斯誉,不忘道谢,“谢谢。”

谢斯誉不留痕迹地扫了眼周京还带着伤痕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轻而易举地拧开了奶盖,递给了她。

他嗯了一声,平静从容地说着,“多伺候一个也不多。”

“……”

周京接过牛奶,先是沉默一会儿,然后看着桌上头都要扎进奶里的三只小奶猫。

她突然意识到,在谢斯誉眼里,她和这三只奶猫可能是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