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姜柠摁快门的手彻底顿住,她转身看向祁灏,简直不敢相信她刚刚所听到的。

祁灏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当年出国走得太匆忙,没有和你好好解释,我不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事实就是那时候我没办法违抗我爸爸的安排,被他直接扔到了国外,斩断了经济来源不准我回国。柠柠,现在我已经有能力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以后这种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不会允许它再发生。”

原来是这样。

姜柠纤长的睫毛垂下,她想起当年自己和祁灏说的那番“狠话”,有些歉疚地咬了咬唇。

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祁灏先和她道歉。

她放下手里的相机,心脏像是爆出了白色的烟火,仿佛枯萎的树枝终于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手指都在激动地发抖。

“祁灏,该和你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那时候太任性,不顾及你的感受对你说了重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这般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是在祁灏心口狠狠砸了一圈,他张开双臂抱住姜柠,这个怀抱让姜柠陌生又熟悉,一不小心就想贪恋更多。

祁灏语气万般温柔:“我不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柠柠,我更情愿你骂我打我,也不想你视我为无物,把我当陌生人。”

姜柠生日那晚,祁灏整夜未睡。

她的无视和绕弯让祁灏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灏觉得姜柠该生气的,不生气就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女孩儿了,但现在姜柠的道歉更让祁灏感到难过。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也能美化人在心中的模样,祁灏深知自己是个没本事的混蛋,他怕自己擅作主张的弥补在姜柠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

但姜柠的态度告诉他并没有。

这让祁灏感动又难过。

感动的是姜柠居然不怪他,难过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姜柠终究是长大了,而她成长的这几年,他竟没有参与。

“以后我会尽全力弥补我们丢掉的这些年。”

姜柠在他怀中点头,唇边的笑容清甜可人。

虽然祁灏的话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管怎样,能将这么多年的心结打开,姜柠很高兴很高兴。

至少她不会再纳闷为什么祁灏当年没有半点儿预兆就出国,让她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想过将祁灏送她的东西全都扔掉,最后还是因为不舍得窝在被子里哭。

而她也向祁灏表达了当年一时冲动的后悔,祁灏的态度更是让姜柠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在意,真好。

人与人之间任何相互理解都是肤浅的,只有误会无比深刻。

现如今能解除误会,姜柠心里的负担忽然轻了许多。

李雪露在车上小憩了几个小时,她的状态确实比先前要好了不少。

不过她发现姜柠和祁灏之间的状态比起之前似乎更亲密了。

是她错过了什么?

还是说祁灏这是要老牛吃嫩草对姜柠出手了?

睡了一觉的李雪露脑子显然比之前要清醒了许多,她明白祁灏是个她拿不下的男人,更何况她现在又有工作在身,她的主要任务是姜柠,除了姜柠以外的任何人按理来说都与她无关才是。

回程路上,李雪露很是礼貌地问祁灏下榻的酒店在哪儿,等她送完姜柠可以开车送祁灏回去。

察觉到李雪露态度转变的祁灏此时对她的态度反而客气了些:“多谢,不过不用,晚上有场宴会需要我参加,正好就是柠柠住的酒店。”

“宴会?是秦总举办的慈善晚宴吗?”

“对。”

李雪露说了声好,让司机加速,争取尽快抵达酒店。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祁灏现在只穿了最为简单的衬衫和休闲西裤,他等会儿肯定还要换一身宴会西装,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见李雪露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严肃表情,祁灏笑笑道:“李小姐,不用这么着急,安全为主。”

迟到是小事,如果司机脑袋一热在路上发生了点儿什么状况就不好了。

姜柠有些不理解地撇了撇嘴,她问祁灏怎么不提前告诉她晚上还要参加宴会,不然她就早点儿从海底世界出来了。

“你玩得开心才最要紧。”

“可是耽误了你的事,就算刚开始开心,知道之后也不开心了啊。”

她这副较真的模样实在是有趣,祁灏很想摸摸姜柠的头,又怕弄乱了她的头发惹她不高兴,他很是诚恳地保证:“嗯,以后不这样了。”

抵达酒店后,祁灏率先和姜柠说了再见,他需要回房间换身晚礼服,姜柠则是和李雪露去了另外一条街,准备尝尝在港城很有名的鱼丸粉。

坐下后李雪露看了看姜柠拍的照片,虽然姜柠拍的大多都是鱼和风景,但至少每个地方都留下了足迹,足够交差了。

想起前不久祁灏说的,李雪露把相机收好,在店主把粉煮好前对姜柠说:“柠柠,这些照片我会选一些给你小姨,也就是秦总看,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会介意吗?”

姜柠原本还在低头喝鱼汤,李雪露的话让她露出笑容:“不介意啊,但是记得要选好看的照片喔。”

李雪露笑起来,像是放下了挂怀已久的事情,如释重负般点头:“好。”

中午他们是在海底世界旁边的餐厅吃的饭,那里的饭菜口味中规中矩,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但是晚上这碗鱼丸粉味道确实很棒,姜柠连汤都喝完了,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饿。

原本姜柠还因为照片的事有点不适,但既然李雪露愿意把话说出来,她当然不会那么小气说不允许她发给秦娟。

和李雪露又在海边走了一圈消食才回到房间,姜柠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吃了两颗冰淇淋就坐在原处抱着腿独自开心。

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旅途中解决缠绕了她这么多年的问题,还和祁灏关系破冰。

太幸运了。

姜柠起身来到阳台,层层海浪拍打着沙滩,圆月高挂在天空,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她把头靠在栏杆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少女轻轻哼着歌,唇角的柔软弧度彰显着她的好心情。

酒店三楼,悠枝慈善宴会现场,金碧辉煌的圆形大厅内,盛大的酒会正在热烈进行。

无数身穿华贵礼服的贵妇绅士徘徊其中,侍者们手端托盘,宛如飞舞的蝴蝶一般踏着敏捷优雅的步子穿梭于人群之内。

祁灏到场的时候热闹的宴会厅忽然安静了一瞬。

由于今日并不是主角,祁灏只选了套银灰色的西装,不过他身上那枚中古款宝石领带夹价值不菲,既不抢风头又足够让人感知到他的身份。

身型修长气场强大的男人足够吸引全部视线,他迈步走在今晚这场慈善宴会的主办人秦娟面前,从侍者捧着的托盘上拿了杯香槟与秦娟寒暄着。

旁边的宾客们小声议论着:“这位是谁?来头很大?”

“祁家的大公子吧?好像很多年前就出国留学了,这段时间祁总公司不是惹上点麻烦吗?叫他回来解决,还处理得很迅速的样子。”

“我和你们听到的怎么完全相反?不是说这位祁公子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有个家族差点就要指定他成为继承人了,祁总这边收到消息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赶紧让人想了个办法把人从国外叫回来,想着把公司交给他呢!”

“啊?还有这回事?但他不是律师吗?有这么厉害?”

“这你就不懂啦,国外那些大家族的法律顾问很吃香的啦!要不人家会愿意把家族交给他?”

宾客们在那儿三言两语地说着,秦娟这边则是和祁灏聊着天:“你父亲近两年身体不如以前了,他想叫你回来帮衬是肯定的。”

祁灏不以为然:“秦姨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律师而已,没有那么多能耐,在管理公司这方面有能之才比比皆是,不缺我一个。”

秦娟叹息道:“可能你父亲还是觉得交在你手里放心吧。”

“今天我带了三件展品过来,算是祁家对您慈善事业的一点儿心意,晚上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留到最后了。”

“好,替我多谢你父亲,也谢谢你,愿意亲自来跑一趟。”

“您客气了。”

祁灏刚准备离开现场回酒店客房补觉,段暮惟突然从一旁走出来拦住他,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聊聊?”

“等多久了,就为了堵我?”

“祁大律师名声在外,见你一面实在太难,我今天原本都不想过来给这女人充场面,但听说你要替你父亲赴宴,我能不来看看?”

他们走到空无一人的阳台站定,海风轻轻柔柔地吹,段暮惟问祁灏:“以前不是挺傲气,怎么还是为了你爸的事情回来了?”

祁灏嗓音淡淡:“当初是谁说过此生誓不回国,我居然能在港城看见你?”

两人在容貌上皆是一等一,祁灏气质冷漠但性格较为温润细腻,段暮惟则是肉眼可见的霸道和张扬。

段暮惟的父亲是祁灏的舅舅,这两人虽是表兄弟,但说起话来丝毫不给面子,呛人得很。

不过祁灏知道段暮惟不喜欢秦娟,所以从来都没叫过她舅母,而是礼貌地喊一声秦姨。

即使祁灏从来不愿意叫段暮惟一声表哥,但这些小细节上面还是做得很到位。

不过让两人如此针锋相对的原因还得从几年前祁灏刚毕业说起。

出国前祁灏父亲为了让他能顺利回国接班,帮他填报了金融专业,但知道姜柠梦想的祁灏为了将来能给姜柠一定助力,冒着可能会学到猝死的风险多修了一门法律。

四年后,祁灏终于结束了忙碌的学业。

毕业后双学位在手的祁灏并没有立马回国,这些年在学校做法律援助已经小有名气的他接到了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帮他一战成名,还成功摆脱了祁钰修的掌控,让他在“江湖”中有了一定地位。

很凑巧的是,这个案子和他对打的另一方,居然是段暮惟手下的律师团队。

Bellini是T国的老牌家族,这些年由于经营不善和管理者粗心大意陷入一场经济漩涡之中,如果不是没钱他们完全不会找到“初出茅庐”的祁灏来打这场官司,但祁灏的风格就是哪怕我打不赢这场官司我也得拉着你一起下马。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还真从对方那里找着点儿破绽,并且以此为契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当时坐在谈判桌上,满脸阴沉的段暮惟看见祁灏突然就笑了出来。

祁灏还是那一脸平静的样子,他问段暮惟是要继续上法庭还是就此罢休和谈,公事公办的认真态度让段暮惟心里窝火,但为了公司利益他还是决定和谈。

就这样,祁灏成了Bellini家族的英雄,家族的族长年事已高,特聘祁灏作为他们家族的法律顾问。

这些年祁灏陪伴Bellini家族重新成长,家族里的人对他都有很深的情感,这也是有传言说那位族长想让祁灏成为接班人的最大原因。

不过祁灏可没那兴趣当别人的干儿子,对他而言这些只是工作而已,他会尽到他该有的职责,但过剩的感情对于一个法律人来说是累赘,只会拖慢他的脚步。

祁灏能在谈判桌上将他的表哥逼得节节败退,就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

看来段暮惟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祁灏把酒杯放在一旁,有些无奈地说:“你不会还记恨我当年刚毕业那会儿的事情吧?有够小心眼的啊?”

段暮惟唇角勾了勾,看不出喜怒:“不至于,不过我确实在意,Bellini先生的儿子这段时间开始接手家族事务,他那边应该没你什么事了。”

“消息挺灵通,还放不下想出手?”

“没有你的庇护,应该不下三个月。”

段暮惟的自信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段家在国内家底深厚,他出国留学后成功创业,手里公司体量不小,不需要段家也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这俩兄弟都不喜欢他们那控制欲过强的父亲,段暮惟和祁灏皆是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摆脱控制并不难,可即使如此,也架不住那俩老头子用手段。

“姑父这次让你回国是故意找人做的?”

“不是,年纪大了做事难免有疏漏,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麻烦而已,你呢?怎么回国了。”

“办点事情。”

见段暮惟并不愿意多说,祁灏意味深长道:“昨天还有一位从T国来的掮客因为经济犯罪被抓,好生热闹。”

段暮惟与祁灏对视片刻后眯了眯眼睛,“Bellini家族的背景很有意思,你知道那些渊源吗?”

他俩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但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知晓了答案。

祁灏才在Bellini家族当了两年的顾问就有人将风言风语传到国内,说祁灏成为什么组织的二把手马上就要上任,这才让祁钰修急着把祁灏叫回来。

事实究竟怎样只有祁灏自己知道,不过段暮惟这么做是为了将他和Bellini家族分离,从而好对Bellini家族下手,这一点都不用祁灏猜。

今天段暮惟之所以必须要见祁灏一面,无非是为了从他这里要一个态度。

聪明人说话总是说三分藏七分,祁灏笑意盈盈地拍了拍段暮惟的手臂,但语气却有了几分冷意:“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爱国青年,回国只为报效祖国,你别让人在外面瞎传败坏我名声,否则我会找你算账的。”

“OK。”

段暮惟向祁灏举起酒杯,祁灏也拿起酒杯与他碰了碰,两人将酒一饮而尽,算是结束了这场对话。

祁灏离开会场后,段暮惟拿出手机给手下打电话:“祁灏不会回去了,动手就好。”

回到房间的祁灏一边换下衣服,一边打电话给海岸那端的Gabryl:“段阴魂不散,估计过段时间又会发难,尽早做好防备吧。”

“好的祁先生。”

入睡前,祁灏点开姜柠的朋友圈,对着她今天发的美食九宫格点了个赞。

不管别人再怎么猜测,反正没人会知道祁灏回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一个才成年的小朋友,甚至专门等到人家高考完才敢出现在她面前。

祁灏还做着陪姜柠长大就能水到渠成的美梦。

姜柠却暂且放下这些令她纠结已久的事,美美地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祁灏:根正苗红的爱国小哥哥一枚呀~

对不起最近被这个梗洗脑,真的很难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