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武安侯杨茂与左右心腹于府内议事,气氛凝滞,略显沉闷。
“侯爷,洛阳新旧势力相斗,不宜久留,下愚谏言速回武安,远离眼下漩涡,坐山观虎斗。”
前不久,新贵奏表陛下明晰宫卫之责,谏言撤换原旧宫中人,补上新卫。这羽林卫多是洛阳贵族子弟,只是前朝末年,越发惫懒懈怠,无一战之力,但王寂进驻洛阳,这些高门著姓调头及时,也算有些功劳。是以,他们还敢在朝堂上跟新贵争一争长短。
杨茂越发对黎安感到不满,只因黎安每次出谋划策都奉行避让王寂的策略,当年王杨联姻也是出自他的手笔,结果让王寂做大登了帝位,黎安所谋有推波助澜之效。
杨茂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洛阳混乱才好从中取利,本侯留下静观,以免错失良机。”
黎安大急,欲再劝主公。旁边一瘦削的素衣谋士,年约三十上下,白面美须,轻摇羽扇,慢条斯理的说道,“孟春兄勿急,侯爷素有雄心,兄也有急智,何不为侯爷尽心竭力想一个法子留下。”此人姓范名澄,是杨茂两三年前新得的谋士,地位已经隐隐压在黎安之上。
这句话诛心,明显指责黎安首鼠两端,不肯为武安侯效全力。眼见黎安欲拍案而起,武安侯出来打圆场,先是呵斥范澄不得胡说,然后又笑眯眯的对黎安说道,“你跟了我十年,本侯了解孟春的为人,不疑你。”
黎安心凉,他也了解杨茂为人,生性多疑,志大才疏,要是盘问几句,黎安还有机会释去嫌疑,他要只说信你,心中定是不信。
黎安还想挽回,嘶声道:“侯爷派了那么多人去杀管氏无功而返,下愚担心已是被王寂抓到了把柄,以王寂之性格,总会被他找到蛛丝马迹,下愚担心再不回武安,会被瓮中捉鳖。”
范澄摇头一叹,道:“没想到在孟春兄心中,侯爷是那。。。”他住嘴不提,但是三人皆知他说什。
一时间,武安侯脸色漆黑如炭。
黎安暴怒,道:“若非你替王爷出的主意去杀那管氏,安会损兵折将留下把柄,你…居心叵测。”
范澄也不恼怒,一派不予计较的仙风道骨,只是对着武安侯道:“王爷此番也探出了深浅,此妇必是绊脚石,动用幽州突骑随行保护,沿途清野,关口盘查,有此妇在,府上的姜女郎未必能登上后位,那侯爷的谋划可就一场空了。”
“侯爷之大事岂会因一妇人受阻,姜女郎有子足矣。”黎安怒目而视。
“是啊,有子,却还是只封了夫人,他朝管氏有子又如何?”范澄依然慢条斯理的切中要害。
说到此处,杨茂就来气,他武安侯府的女郎居然跟一个乡野村妇同封。要是没有他的十万大军,王寂能这么快攻入邯郸,占据洛阳?
“下愚也刚得到一个消息,申时,王寂召见了管氏之兄管霖,孟春兄还不知道吧,说不得就要重用了。”
黎安还要据理力争,杨茂摆手,道:“此事,我意已决,留在洛阳,黎先生不必忧心,王寂曾提过大郎要做百日宴,本侯是大郎舅公,留下观礼,名正言顺。”
范澄恭贺声送上:“看来王寂有意封太子了,恭喜侯爷。”
小黄门传旨,管维获知陛下要驾幸却非殿。碧罗与谨娘目光相触,颔首低眉。青铜宫灯一一燃起,灯影憧憧,更显静谧柔和,管维跪坐于席,神思不属。
小黄门唱喏,王寂依然是一身秋白常服头戴白玉冠进殿。看着灯火中相迎的女子,环髻高悬,云鬓花颜,盈盈腰肢配着白玉禁步,妆容精致,华服翩然。
“拜见陛下。”她拜倒于地。
见她盛装相迎,本该心生喜悦,可那份精美妆扮后空洞无波的眼神,居然让他不敢细看,只不过这些异样很快消逝,恢复了从容。
“维维今日做了什么?”王寂席坐下来。
管维望了一眼碧罗,道:“学了一些宫规礼仪。”
“可觉百无聊赖?”温和的眸光望着她莹白如玉的脸庞,王寂道:“这些不用着急,慢慢学就是了。”
总归是要学的。管维心里明白。
“还做了什么?”王寂又问她。
管维又看向碧罗,道:“去织室挑了一些裙裳和织品。”
王寂也跟着去看碧罗,皱眉道:“夫人为何总是瞧着你说话。”
碧罗立马以额触地,只道:“婢子知罪。”
“是臣妾愚笨,不知如何回答陛下。”管维担心碧罗因她受罚,急着解释。
“你是来服侍夫人的,不是来替她拿主意的。”王寂并没有轻轻放过,继续训斥。
管维惶然,她不知道王寂为何生气。碧罗是他从前的宫女,他自心中有数才会送人过来,为何又要因些许小事责罚于她。
“你们下去吧。”王寂挥退了殿内奴婢,沉默片刻,方道:“维维,你这是怎么了,是何事让你如此惧于我,居然连答话都要去看一个婢女的眼色。这宫里,你喜欢的就做,不喜欢的便不理,你是我的夫人,毋须小心翼翼。”
王寂走过去,抬起她低垂的脸庞,管维受惊,想要往后躲避,他就加重了劲力,让她动弹不得,浓重的压迫感袭来,他道:“难道朕当了天子,就不再是你的郎君了。
管维吃受不住他如此逼问,身子不禁轻轻颤抖,王寂心生不忍,松开了手指。外力一卸,管维腰肢发软,右手撑地细细喘息。
王寂见状,不禁叹道,“怎么年岁越足,胆子越小了呢。”这句话透着亲昵,管维嫁予他时才十八岁,新婚月余又匆匆分离。
“宫中乐府时常排些曲目,你若喜欢,让他们给给你解闷。”王寂看她略好了一些,但目光触及她下颚留下的指印又不禁皱眉。“疼吗?”
管维看他目光流连在自己下颚处,才反应过来,低声道:“过会儿就好了。”也没有答疼还是不疼。
“我今日召见了你的兄长。”
管维眸中泛光,刚被逼出的水泽若隐若现,道:“阿兄还在洛阳吗?”
“自然是,管霖是兄长帐中大将,兄长去后,顺天王也收缴了他们这些人的兵权,管霖有领兵才干,朕自然是要用的。”
听到王寂提起他兄长王密和顺天王,管维心中感慨。顺天王听信谗言,以致王密大哥全家惨死。
“维维,你还记得我兄长吗?”
“幼时见过几次。”
王寂眸色温柔,道:“他那时还笑你长大会变成一个胖丫头,一定想不到你现在这般模样。”
王寂虽然没有说什么,管维不禁双颊发烫,呐呐道:“臣妾幼时的确能吃,总被人打趣。”
王寂笑了一下。“能吃是福,维维现在体瘦过甚,三年前那样更好。”
管维抬头望他,王寂含笑相视,她略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回到从前吗?因不知如何答他,只能抿唇不语。
王寂又跟她探讨了一些养生术,定要让她练得健美体丰,不知不觉中,管维有些想笑,心中那些惧意也逐渐淡去。
陛下与夫人相谈甚欢,侍于殿外的碧罗和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谨娘靠近碧罗,低声道:“适才吓死我了。”御前侍候可真不容易,不禁觉得碧罗真是厉害,碧罗苦笑。李宣轻咳一声,谨娘赶紧挺直腰背。
少时,殿内传唤,碧罗领着宫女进去,跟出去时不同,陛下与夫人靠近了许多。
宫女上前去伺候王寂更衣,脱去天子常服换上寝衣,卸去玉冠缠上布巾,不多时就已完毕。
碧罗领着其余人去屏风后伺候管维,繁复的裙裳被一层一层的慢慢剥离,只余抱腹外罩着素纱单衣,肌肤如玉,隐约可见小臂上的红色小痣。
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停了,人却久不出来,王寂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了?”
管维没法子,面色红如滴血一般,似是马上就要烧起来了,听到王寂唤声,只能千难万险的踱出去,此刻觉得自己头如千金重。
王寂刚好望过来,看到管维手足无措的站在屏风旁,不禁愣住了,他猛地回神,大踏步走过去将管维拦腰抱起,殿内婢女小小惊呼一声又赶紧收止,迅速的退了出去。
将她抱到床上放下后,又去拿被褥时目之所及背部大片肌肤透纱而露,他赶紧拿被褥将管维裹住,心中疑惑怎穿成这个样子。只因王寂登基之后,从未召幸过女子,也不知这薄如蝉翼轻若烟的素衣蝉纱是前朝后妃的寝衣。
“维维,可觉好些?”王寂知她羞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将她抱于怀中安慰。此刻更不好过问她寝衣的事,大约是婢女自作主张的缘故。
她睁开眼睛,眸色深浓,洗去脂粉薄红,白得犹如羊脂美玉,她望向王寂,他俯首相就,亲吻上她微张的樱唇,黛眉轻蹙,管维微微有些挣扎,王寂按住她,吻得更深。也不知是知道挣扎无用,还是没了力气,管维软软的躺在王寂怀中任他施为。
吻了良久才罢,王寂在她耳边喘着粗气,管维星眸半闭,面色潮红。抬首瞧去,她此刻的模样终于与三年前的新妇重合,王寂爱怜的看着她,道:“维维,郎君日后绝不再离你而去。”他俯首,贴在她耳旁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苏轼)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给管维定人设是瘦美人,就是因为这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