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冷酷的笑容

窗外,夏日的雷阵雨初歇,香樟树叶上正不断滴落着雨水。清新的夏风携带着水汽吹进房间,带动着纱质的纯白窗帘在风中轻轻飞舞着。

一阵空阔的钢琴声在床头柜上响起,浅夏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发白的天光,影影绰绰的亮光落进她清澈的眼睛中。

钢琴声依旧响着,浅夏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关掉了正不断响着的闹钟。随后,聊天软件的一条消息提示跳了出来。

她点开消息提示,对话框显示着消息的发送人:慕洛凡。

“浅夏,开学快乐。——From距离八个时差的慕洛凡”

看着消息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浅夏的脸上浮现笑意,她快速地回复了慕洛凡的消息:“慕哥哥也要在英国照顾好自己。”

发送完消息后,浅夏便起床去卫生间洗漱。卫生间的玻璃被擦得干净透亮,她清晰地看到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皮肤白皙,一头长发因为刚睡醒,而些微有些凌乱。她的眼睛很美,漆黑纯净,只是……

浅夏摸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只是她的眼睛中有着永远填补不了的空洞。

“叮铃铃”,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声响起,浅夏很快回过神来,她快速洗漱好后便回到卧室中换衣服。

她在衣柜中取出了高中制服,蓝色的学院外套剪裁合身,与之搭配的还有一条制服短裙。在外套上有一个精致的校徽刺绣,校徽下是同是刺绣的六个字:未央私立中学。

浅夏将制服上的木质纽扣规整地全部扣上后,便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书包。

她从卧室出来后便来到厨房,从冰箱中拿出昨晚就做好的三明治放到微波炉中加热。在等三明治加热的过程中,她看了一眼与自己的卧室紧挨着的门。

“妈妈昨晚又加班了吗。”一丝失落不可抑制地在浅夏的眼中出现。

微波炉发出提示音,三明治已经加热好了。浅夏将三明治拿出来,随意地咬了一口,便坐到餐桌旁开始在一张便利贴上写留言。

“三明治放在冰箱里,别忘了再倒一杯热牛奶,”浅夏吃完了手中的三明治,略一思索,又加了一句话,“PS:禁止喝咖啡,对胃不好。”

写完便利贴,浅夏将它贴在冰箱上,确保等会妈妈醒来后,一定会看到它。

在出门前,浅夏来到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相框前,相框中的照片上,在一棵繁盛的樱花树下站着一家四口,照片中的女人美丽明艳,正是她的母亲谢茗瑾,母亲的手中抱着还是婴儿的自己。而在一旁的男人温文尔雅,温柔地看着母亲和还是婴儿的她。

而在照片最前方,站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他的五官虽然有些稚嫩,但能清晰地看出和他身后的男人长得十分像。

“爸爸,”浅夏温柔坚定地看着照片中的男人,“今天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天,你在那个世界也要过得好好的,不要让我和妈妈担心。”

随后,浅夏的目光在触及到照片上的小男孩时,眼中闪过一丝黯淡。这个小男孩是她的哥哥郁白,只不过在她很小的时候,哥哥就被爷爷带走,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不过很快,浅夏眼中的神色恢复正常。出门前,她对着照片中的父亲和哥哥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樱桃。”

一声熟悉的女声在浅夏背后响起,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妈妈正站在她的背后。

妈妈的身上还穿着睡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她还是一脸温柔地看着浅夏:“小樱桃,开学快乐。”

浅夏打开门,门外夏日的阳光汹涌进室内,她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去上学了,妈妈。”

看着浅夏远去的背影,谢茗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眼中出现了一丝黯淡,小樱桃真是一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孩子。都怪她,因为郁城多年前在日本意外身亡,他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太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而忽视了小樱桃。

而郁城去世之后,郁白就被郁城的父亲带走,小樱桃就再也没见过她唯一的哥哥。

谢茗瑾叹了一口气后便转身来到厨房,打算倒一杯咖啡提神。只是当她看到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时,眼中的酸涩变得更加强烈。

她伸出手抚摸着便利贴上的字迹:“小樱桃,妈妈欠你太多了。”

浅夏的家离未央私立中学不是很远,骑自行车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在骑自行车去学校的路上,夏风微微吹拂她的长发。在轻吟着的风声中,浅夏想起妈妈刚刚叫她的那声小樱桃。

她的父母相识在樱花树下,又在樱花盛开的时节生下了她,为了纪念他们的相知相爱,浅夏的小名叫小樱桃,寓意着她是他们的爱情之果。

不一会,浅夏的前方出现了未央私立中学。未央是市里最富盛名的私立学校,分为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

浅夏从小学时就在未央就读,因为未央是校内升学制度,有人从小学升到高中,周围兜兜转转的仍旧是些熟识的面孔。浅夏也一样,从小学时就和慕洛凡同班,一直到初二那年,慕洛凡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在那年转学去了英国。

回想起往事,浅夏的眼里有些落寞,慕洛凡转学之后,她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很快,浅夏骑着自行车来到未央的高中部,高中部的西大门前停着许多车,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再加上下午还有家长大会的原因,许多家长亲自送孩子来上学。

浅夏并没有从西大门进学校,而是再向前骑了一段距离,拐了一个弯,从学校比较偏僻的南大门进学校。

南大门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很少有人从这个大门进学校。但是如果穿过图书馆的地下车库去高一教学楼,南大门又比任何一个大门离高一教学楼近。

浅夏在图书馆的地下车库里停好自行车后,便向教学楼走去。地下车库的灯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昏暗,因此她没有看到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个人影。

直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挡在她的面前。

“郁浅夏,好久不见。”

男生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浅夏耳边响起,他刻意地靠近浅夏,说话的气息轻轻拂动着浅夏脸侧的发丝。

浅夏退后一步与对方保持距离,她略带冷漠地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人:“好久不见,萧泽祁。”

昏暗的灯光令浅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能猜到对方的脸上此刻正挂着嘲讽的笑容,一如过往多年那样。

浅夏并不打算与他多做交谈,径直向前走去。只是在经过他的身边时,萧泽祁略微低沉的嗓音响起:“接下来的三年,希望你能和我相处愉快。”

萧泽祁的嗓音带着一丝凉薄的意味,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浅夏的背影瞬间变得僵硬:“你看过分班名单了。”

对方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将双手插在裤口袋中,慢悠悠地向地下车库的出口走去,在越过浅夏的时候,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高一(18)班见。”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地下车库的出口时,浅夏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的指甲扣进了掌心。

她原本以为,即便从小学到初中,她都与那个人同班,到了高中也不一定会再与他一个班。

浅夏的眼中浮现一丝不甘,萧泽祁是她过往多年的梦魔,难道在接下来的三年,她依旧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指甲在掌心越扣越深,浅夏沉默地向地下车库的出口走去。在贴在高一教学楼的分班名单中,她果然在高一(18)班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萧泽祁的名字也出现在18班的名单上。

最后一丝侥幸从她心里完全消失,浅夏眼中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18班在高一教学楼的顶楼,因为是最后一个班级,在这一层楼中,除了18班,其他的教室都是空的。浅夏推开教室的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台边的萧泽祁。

教室窗台边,萧泽祁正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斜靠在窗户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细碎的流海斜斜地遮挡住他好看而又锐利的眼睛。

浅夏一阵恍惚,刚刚在地下车库,因为光线太暗,她没有看清萧泽祁的样子。但是在光线充足的教室内,她清楚地看到了在萧泽祁身上发生的变化。一个暑假没见,萧泽祁长高了不少,气质也变得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性子跳脱的男孩早已长成气质冰冷的少年。

教室里,一些女生正不断地偷瞄着萧泽祁,越来越多的女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萧泽祁看着浅夏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浅夏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她。

九月,盛夏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萧泽祁冰冷漆黑的眼睛里只有破碎的阳光在流动。他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缓缓闭上眼睛。只是他脸上几近冷酷的笑容,从看到浅夏进来开始,便未曾消失过。

因为刚开学,座位还没有分好,浅夏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子坐下。她拿出手机,聊天软件上有慕洛凡新发过来的消息。

“你才是更需要照顾好自己的人。”

慕洛凡的这句话触动到了浅夏心底最深处隐藏的东西,她的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没想到慕洛凡即便远在英国,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浅夏将手机放回到书包中后便拿出了一份演讲稿,下午就是新生入学仪式,高中部的所有新生还有他们的家长都要参加。

妈妈原本也是要来的,但是她的工作室临时有急事,下午的入学仪式没办法参加。

即便演讲稿已经被浅夏背的滚瓜烂熟,但是现在她一时找不到其他事做,只能看演讲稿。

在未央就读的学生,人际圈其实挺窄的,毕竟从一个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就读,一个年级的大多数人都是熟识的。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暑假发生的事,其中一个叫林日暮的女生人缘异常好,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女生也有男生。

浅夏小学时与林日暮是一个班的,她记得林日暮的爸爸是一个有名的漫画家,经常会以林日暮为原型画漫画人物。那时班级里许多人是林日暮爸爸的粉丝,林日暮便会将她爸爸亲笔签名的漫画送给班里的同学。

浅夏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如果她的爸爸还在的话,会是怎样的呢?

听妈妈说,爸爸是个才华横溢的设计师,在他去世之前,为她设计了各种东西。浅夏的书桌是爸爸精心设计的,可以配合着她的身高调整高度,这张书桌可以从她小时候陪伴到她长大。

她的铅笔盒也是爸爸设计的,多层折叠式,可以用很久都不会过时的漂亮样式。

浅夏在想,要是她像林日暮一样爸爸还在就好了。如果爸爸能够陪伴着她长大,这么多年她也许就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而且林日暮没有哥哥,听妈妈说,她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六岁的哥哥在她的床前守了一晚……

在浅夏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的时候,教室另一边有几个女生一直关注着她。

“真倒霉,没想到会和郁浅夏同班。”一个女生用手缠绕着长发,向身边的其他几个女生抱怨。

“学习也就算了,只是没想到男生们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这次墨墨暗恋的男生就喜欢她。”

叫墨墨的女生听到其他人提起这件事,眼圈逐渐变红,有些怨恨地看向浅夏。

林日暮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其他人讨论浅夏的事。她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站在窗台边的萧泽祁身上,随后,她的手捏紧了制服裙摆。

“你们说,萧泽祁会不会对郁浅夏也有兴趣,虽然他现在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在小学时几乎是每时每刻都跟在郁浅夏身后。”

一个小学时和浅夏、萧泽祁同班的女生说道,在说话的时候,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担心不远处的萧泽祁听到。

其他女生听到她说的话,立刻起了八卦心,追着让那个女生讲更多的事。

林日暮捏着裙摆的手越来越用力,她没有去细听那个女生接下来说的其他事,因为她比任何人更清楚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林日暮松开了紧握着裙摆的手,郁浅夏,为什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