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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本就觉得这一单不值,虽然离乘客距离近,但这一带红绿灯多,等待时间长,但这是系统的派单,拒接不太好,而且接了单就有奖励。
结果遇上的乘客有毛病的,上了车,他一脚油门踩下去才开了两分钟,就让他停了车,说订单他照常支付。幸亏没到红绿灯,旁边有个路口,他踩了刹车让乘客下车。心想着这不会是什么新型骗局吧?可别投诉他。
司机再次缓慢起步时,往后视镜里看了眼,那个乘客正在往回跑。嚯,小伙子还跑得挺快,到底年轻,腿还长。
赵昕远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来京州后,第二次见到她。她还是喜欢扎丸子头,透过模糊的厚实玻璃,修长的脖颈,沉静的侧脸面容,一定是她。
他受过非常严格的逻辑训练,决策的基础是精密的逻辑推导。同时,他信任直觉,直觉的敏锐与速度有时是无法用逻辑解释的。
然而,与宁清重逢后,他做的所有事,都在遵从理性,却违背直觉。
理性逻辑告诉他,你在做对的事。恋人一场,帮她是往日情分。不再联系她,是不应该。
她是多么厌恶别人触碰的人,却能让徐晨揽她、抱她。他根本不想问她这个问题,并将心中异样的感受归因为男人的劣根性。
也许,比旧情未了更残酷的是发现只有自己留在原地。不问,是不想,还是不敢。
这却违背了直觉。直觉的逻辑很粗暴,只服从于心,它从不管理性与现实,只分想要和不想要。当违背它时,它旺盛的生命力能日以夜继毫无理由地百般折磨你,直到你向它臣服。
人有时忙忙碌碌做很多事,是为了逃避直觉,美名其曰,在做对的事。
左脚脚跟尚未落到地面,未放松的右腿肌肉再次发力,步幅很大,还加以高配速时,这个男人如同秋风,扫过了脚边的落叶。凋零的黄叶翻滚了一圈,又回到了路牙边上。
奔跑时,赵昕远的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无法理性运作。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眼她。
他很快就跑到了地铁口,手虚托在栏杆上,两三个阶梯一步跨着而下。跑过安检口,该死的,连进站的电子支付他都没有设置过,他只得跑到旁边的自助售票机,随便买了张票。进去后又下了台阶,进了地铁站。
这个站冷冷清清,人并不多。赵昕远不知道宁清要乘哪个方向的地铁,看着指示牌,将列车到达时间更短的一侧找了一遍,并没有。
那就一定在另一个方向,他跑到对面,仔细地看了每一个人,依旧是没有她。
两班列车还都没有到,赵昕远知道,她很可能已经随着上一班列车走了。他却回到了刚刚寻找的那一侧,微乎其微的可能是他刚才漏了、看错了,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
地铁站内,下班的行人们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低头麻木地滑动着手机,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兴趣。抬头时透过前边的玻璃幕墙看到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男人在身后穿梭了好几趟也不在意,更别提好奇心,一天的繁重工作足以扼杀所有对人类的兴趣。这个男人微皱着眉,肉眼可见的一脸失望,要转身离去时,倒影中挺拔的背影,竟有点落寞的滋味。
赵昕远打算离开。
这是没认出她的惩罚。
诺大的城市内,人口近千万,地理位置以区为划分,活动领域以阶层为区分。大多数人的行动轨迹都很固定,白日格子间,夜晚家中。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实则很少,重逢更是件微乎其微的偶然□□件。
他站在台阶上,再次回头,看着两侧的等待的行人,内心在抛硬币,选一侧,再找一遍。
他选了左边。当走到左侧的最深处时,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宁清在下楼梯时,便感受到一股热流迅猛而下。她纠结地接着往下走,地铁只有几站距离,要不要忍着回家。
但她今天穿了白色裤子,看到标识上这个站点有卫生间,还是怕闹笑话。她忙跑回上面,过来时看到有个便利店。
她买完后又跑进地铁站,刷码后直奔地铁尽头的卫生间,把卫生巾垫上。运气好,血迹没有印到白裤子上。
从卫生间出来后,她看了眼提示屏幕,还有三分钟到站,手机都懒得拿出,看着前边的玻璃墙上的广告牌发呆。
“用长期业绩说话。”
她看了会心一笑,长期是多久?
In the long run, we are all dead.
从广告上收回视线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眼。
两双眼在玻璃幕墙上汇集,一时间都未动弹,从倒影中看着彼此。
或许这是时间的相对论,十年很短,这一眼,又足够长。
你去哪了?
赵昕远看了眼她身后的卫生间,也知道了答案。
“这么巧。”
宁清转身看向他,“是很巧。”
熟人在人流涌动的地铁里遇到的概率太低,比如,她有很多大学同学毕业后至今留在京州,但她一次都没遇到过。
“坐地铁回家吗?”
她点头,“你呢?也是回家吗?”
“去找东西吃。”他随意问道,“你吃过了吗?”
饭局上的菜不合她胃口,只吃了几筷子的芥蓝,是准备回家后弄点宵夜吃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轰鸣声传来,列车进站了。站在身后的行人挤过了两人中间,进了车厢内。
“上车吧。”
这一站虽然上车的人挺少,但车厢内的空位并不多,下一站上车的人更多。宁清眼尖地看到这节车厢还有两个空位,赶忙走上前坐下来。
这种迅即的找座、占座能力,还是刚工作时练就的。那时还在试用期,她第一次租房图便宜,坐地铁通勤。早上七点半出门,晚上十点以后到家。早晚高峰在地铁里人都挤成肉饼,几乎所有站着的人都在列车将停时虎视眈眈地看着将被空出的座位,身子还是倾斜着,屁股都先到了座位上。
一次还看到老头在骂着小姑娘,说你不尊老爱幼,不给我让座。小姑娘骂了回去,说你不用上班站站怎么了?我工作了一天很累就想坐着,不想让座,有种你报警。
宁清旁边还有个座位,见他握着吊环扶手,站在她跟前看着她,虽然说他爱站就站着,关她屁事,但她占座的职业病复发,“你坐过来呀,下一站人可多了。”
他坐下时,毛衣碰到了她的手,软糯的质感让她愣怔了一下。随即,原本宽松的位置瞬间变得拥挤,她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给他。
赵昕远看了她的小动作,心中苦笑,这么怕碰到他吗?
晚高峰的地铁显然不是个能聊天的场合,今天地铁上的人格外多。明天是周末,周五晚上是都市人的放纵夜,赶着热闹的地吃饭喝酒约会,流连至半夜才觉得尽兴,对得起一周的忙碌工作。角落里的小情侣趁着狭小的空间,拥抱着贴耳细语。
听着地铁的嘈杂,宁清低头看着黑色外套上的金属扣,他是来找她的吗?他刚刚明明在等出租车。
为什么见到他,反而会有孤独的感觉?
听着站点的播报,她抬头想问他在哪站下时,又撞上了他的眼。距离近到能看到他眼球中的自己。
车厢人多,空气不流通,她却能感受到他鼻翼间的呼吸喷洒到她眼睫毛上,很痒,“你在哪站下?”
赵昕远不答反问,“你呢?”
“我下一站就下。”
“哦。”
地铁的窗外骤然出现了月亮,从地下开到了平面之上,这一轮加速完,列车放慢了速度,进了站再一个刹车后,车门被打开。
宁清站起身,想跟他打招呼说要走时,没想到他也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
“那个......”
她回头看走在她身后的他,“怎么了?”
“这是我到京州后第一次坐地铁。”赵昕远摸了摸鼻子,面带尴尬,“我好像坐错车了。”
“你刚刚在车上为什么不说?”宁清怀疑地看着他。
“我没有地铁的电子支付,票也买错了,那么多线路我没分清。”他的眼神飘忽地看向前方,“地铁都不会坐,怪丢人的是吧。”
这一张帅气的面容,当露出一副无辜又羞愧的神情时,宁清觉得自己记吃不记打,全然忘了上次他对她说出多么无情的话,“我带你出去吧,补个票。”
宁清带他去补了票,出了地铁站,“你可以打车走,快一点。”
“这有什么吃饭的地吗?我还没吃晚饭。”赵昕远看了眼四周,这儿正在十字路口边上,只有一家麦当劳。
宁清指了M的招牌,“汉堡。”
“我不要吃汉堡。”
“你怎么还嫌弃上了?麦当劳多好吃。”
“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曾经没钱,吃了半个学期自制汉堡的人,你让我吃汉堡是什么感受?”他叹了口气,“剩下半个学期在吃打折的披萨。”
对于他的忆苦思甜,宁清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算是你读书那会,一个牛肉汉堡也得三十多块吧,你一个成年男性起码得吃俩吧。她大学时一天伙食一共才三十元。
算了,她不仇富。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穷过的时候。”
赵昕远愣是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认真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夜宵。”
她很想去。
她知道他有女朋友。
在维州,有他的妈妈,她的爸爸,有无数翻不了篇的往事,连回忆都那么沉重。
如果是在只有他们俩的京州,她是不是,做任何事,都不用承担后果。
“好,我带你去吃米线,不要嫌便宜。”
赵昕远笑了,“我是那种人吗?”
“怕你吃饭都像上一顿那样的消费。”
“那我多请你吃几顿还回去好了,你个小气鬼。”
两人都未察觉到这一句小气鬼中的宠溺意味,只以为是理所应当。
宁清带着他往前走了右拐。这儿有个小区,房型与装修都很一般,中介说是单室套,其实是一套房改造下,像套中套,房租还特别贵。她没看中,离开前在这附近随便找了家米线店,结果意外地很好吃。
两盏路灯间距较远,两人走在内里的人行道上,只凭借着微弱的光大致往前走着。
“那天你为什么要跑?”
刚与他说笑脸上还挂着的笑意瞬间凝固,宁清开始后悔。五分钟前还能放纵自己跟他吃顿饭。一顿饭而已,男女之间不能有一顿单纯的夜宵吗?
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如此暧昧的问题让她心生软弱。是,他只是随口一问。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很想跟他说,因为我被你伤到了啊,你是不是要来安慰我?
男女之间的那层界限是难以言喻且模糊的。如果她借势撒娇哭诉委屈,不论自己是不是有这个魅力,这就是在诱惑他越过界限。
见到他时,总以为他还是她的,总会刻意去忘记,他有女朋友。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这个问题?”
赵昕远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朋友?”
他们起码是朋友吧?
“在有女朋友的前提下,你约我吃夜宵,还要若无其事地问我这种问题。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但这样不太好。”
赵昕远看着她的一身刺,她处于自我防御机制时,总像个刺猬。甚至不惜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对他的人品都能进行否定,毫无信任可言。
觉得他外边有一个女朋友,还想着在国内玩弄前女友来证明自身魅力是吗?
这就是她,随时能对他翻脸无情。每次以为她对他还有喜欢,她一句话就能将他幻想打碎。
他想说,你犯不着用怀疑我人品的方式来展示你高尚的道德感,虽然怀疑是你的权利。
他想说,能无条件信任你厌恶之人的话,你还挺天真。
可这只刺猬,就是这样啊。
浑身都是刺,宁可把自己刺伤了也要假装坚强。
被她刺了,赵昕远只能怪自己,第一次他没解释。
“我没有女朋友。我们可以去吃夜宵了吗?我很饿。”
赵昕远的脾性实则比她坏多了,忍着委屈耐心解释后,又忍不住有仇必报,“我从没觉得你的智商这么低过,我觉得你还能再接再厉突破底线,可塑性极强。不过情商还挺高的,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