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番外:前缘(1)

归国后,除了必须出席的洗尘宴,其余的应酬,窦瑶都寻了较合适的借口推辞了。

窦氏虽是家族企业,但内部关系盘综错杂。仅是处理必要的人际关系,她都有些力不从心。

连轴转的日子持续了约月余,稍得了丝喘息空间。难得有时间在家喝杯下午茶,卫诚洲找上了门。简短聊了几句,卫诚洲言明来意,给了她一张邀请函。

是场慈善拍卖会,受邀的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筹办期她就曾在业内知名的财经版杂志上看过相关报道。

她对那场拍卖会有些兴趣,压轴的那款粉钻项链范怡萍前些日子在她面前曾无意间提起过。那项链出自名师之手,精工细作的限量款,全球仅三?条。

物以稀为贵,能让范怡萍挂嘴边的,必然是好东西。窦瑶琢磨着范怡萍的生日快到了,挑这么份礼物,她一定会喜欢。

邀请函上卡着一张名片,黑底金字:SOG集团CEO——沈岑。

名片下方印有联系方式。

她自归国就听过不少关于SOG的传闻。

SOG做的是跨境电商运营,专注AMZ数据分析与精细化运营。那个年轻轻的男人有点手段,短短几年就已基本实现行业垄断。

沈岑?很陌生的名字。

窦瑶盯着名片上的那个名字犯了嘀咕。循着记忆,她确定自己此前跟这位没有过任何交集。

作为圈中新贵,本是周围人都想巴结的存在,他怎么会主动给她递名片?

“想什么呢?”卫诚洲见她似在出神,叩了叩她面前的茶桌,问:“怎么跟你说话都不应?累了?”

“有点。”窦瑶放下了手里的邀请函,揉着太阳穴抬眼看他:“诚洲哥,那个沈岑,之前我应该是没见过吧?”

“应该没有吧……肯定没有。他早些年没混这个圈子的时候是在道上混的,怎么想都跟瑶瑶你不是一路人。可能就是听说过你。”卫诚洲话音稍顿。摸着下巴,迟疑道:“可如果你们真的不算旧交,那他让我转交这邀请函的举动未免有些蹊跷。”

“或许……”窦瑶说,“你可以就你知道的,跟我聊聊那位。”

“嗯,行。”卫诚洲没异议,道:“外头都传,城中新贵沈岑为人恣意张狂,是个毫无底线的‘疯子’。”

“疯子?”窦瑶对这一形容有些惊讶。

“对,就是疯子。”卫诚洲对自己不怎么了解的方面没打算细聊,继续说道:“说起那位,我跟他之前有幸打过照面。确实就像外头传的那样,是个‘不好惹’。说到这我得多个嘴,那位行事是出了名的不按套路出牌。瑶瑶你要是真打算赴邀,跟他周旋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分寸。”

窦瑶应了声“好”,追问道:“旁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卫诚洲回忆了一下从旁人口中探来的消息,道:“这要再往前了说。他那‘沈爷’的名号,还在混东区的时候就有了。”

“沈爷?”窦瑶胸口咯噔跳了一下。

多年前的深巷里,旁人称呼那少年,就是沈爷。

也?是在东区……是巧合吗?

“看你挺累的。这场拍卖会要跟之前一样,帮你推了吗?”卫诚洲问。

“不用。”窦瑶心里有了丝猜疑。取下了邀请函上的名片,划开手机,存下联系方式,说:“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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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听说你收到SOG主办的那场拍卖会的邀请函了?”谭玉茗问。

她这消息来得倒是快。窦瑶看她一眼,拍匀面部的乳液,面无异色地应了声:“嗯。”

“你要是不去,那邀请函不如给我吧。”谭玉茗说。

窦瑶拧盖的动作顿住,隔着化妆镜看她:“玉茗姐也?对那场拍卖会感兴趣?”

“那倒不是。”谭玉茗冲她露出个笑?,“我感兴趣的,是那位沈爷。听说那位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帅,我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可忙的,去那儿过个眼瘾也不错。”

是为了过眼瘾,还是为了攀关系?窦瑶再清楚不过。

嘴角翘了翘,低下视线继续拧乳液瓶盖,道:“别了吧。听说那位沈爷是混混出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还是离远些好。”

谭玉茗自是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嘴角的笑?意僵住。

这话似在嘲旁人,其实也?是在嘲她。她的出生也?不好,窦家的私生女,在窦家过活永远低眼前这位大小姐一头。

她不服气?,也?不甘于就这么苟活下去。没能讨来那张邀请函,只能另寻他法。

在室内环顾了一圈,瞥见窦瑶搁在装饰柜上的手包里露出了卡片一角。谭玉茗瞧了眼注意力不在她这处的窦瑶,悄悄往那侧挪了几步。背过手,抽出那张卡片,低头确认了一眼。

运气?不错,正是她想要的那张邀请函。

“玉茗姐。”窦瑶回头看她。

谭玉茗匆忙把手背到身后,问:“嗯?怎么了?”

怎么看着像是被吓到了?

窦瑶起了疑。略沉吟,拉开抽屉,取出一盒未开封的乳液,说:“这款乳液我用着不错,猜你应该也会喜欢,就顺手给你也?捎了一瓶。”

谭玉茗闻言松了口气。

把那张邀请函卡进了后腰,走过去,拿走了化妆台上的那瓶乳液。心不在焉地盯着到手的乳液瓶瞧了瞧,笑?言:“谢了瑶瑶,有好东西总惦记我。”

这是又眼馋她的东西了?

窦瑶看着她衣间鼓起处,视线仅停顿了两秒,很快撇开。不动声色道:“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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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谭玉茗的那瓶乳液果然又被她丢进?了垃圾桶,就连基本的避讳都没有。

在窦瑶出房门时恰巧看到家里的帮佣捡起了垃圾桶里那瓶主人家不要的乳液,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免得尴尬,窦瑶只能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开。

用早餐时她状似无意地问起,谭玉茗对答如流:“我是敏感肌。那乳液的成分我看过了,用不了。”

用不了就随意扔了?

也?是,她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

窦瑶一直都知道,谭玉茗从她这里抢夺走的东西,就是扔了,也?断不会留给她。

这在家里是“小事”,她要是有半分异议,反倒显得她小气?。

虽有不悦,但她也一早就习惯了。没深究,一语带过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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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G主办的那场慈善拍卖会时间定在了晚上。

入夜,近八点,窦瑶的车停在了会所门前。

陪同前往的卫诚洲绕行至车的另一侧,弯腰开车门,一手护在车顶上方。仍有些不怎么踏实,低声询问:“邀请函都没了,咱们能进得去吗?”

窦瑶捂住礼服领口处,从车里出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裙摆,勾起红唇对他露出个笑?:“当然。”

“这么肯定?”卫诚洲关上车门亦步亦趋地跟过去,记起那位沈爷有给她捎过张名片。稍一琢磨,问:“你不会是跟那位沈爷已经通过电话了吧?”

“没。”窦瑶摇了摇头,一手拢在嘴边,悄声道:“我跟那位沈爷也没见过,算不得有交情。不能因为人家主动递了名片就巴巴地往人跟前送,这万一被人家误会我是在攀关系倒贴,多不合适。”

“也?是。”卫诚洲闻言点头,压着声又问:“那你是想出什么招了?”

这话窦瑶没接。止步,视线转向了侧后方。

卫诚洲跟着停下。注意到她似在看着某一处,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了过去。

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红毯前。

会场前的迎宾人员列队上前,为首那位拉开后座车门,叫了声“沈总”。低眉垂首,躬身候于一侧。

窦瑶提前让人查过那位沈爷的行程,算着时间,确实也?该到了。看眼前这阵仗,车里那位应该就是传闻里的那位沈爷。

她这般猜测着,凝神看那一处的动向。

锃亮的皮鞋落地。

裁剪得体的西裤裹着一双匀长笔直的腿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再往上,是一件高定版的黑色暗纹衬衫,尾端松松卡在了裤腰间。

腿长,腰劲窄,衣品也?不赖。

窦瑶暗自欣赏完那男人的着装,略偏过头,看向了他抬起的正脸。

那男人似有所觉,迈出车门一瞬,视线同步转向了她这一侧。

是记忆里那张脸。

较年少时,他的五官深邃了不少,侧颜棱角也?稍厉了几分。

似有不同,又好像没变太多。

窦瑶隔着人群看他,与他四?目相交间忆起些旧事。一时有些恍神。

卫诚洲叫了她一声,没听到有回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看了过来,诧异道:“瑶瑶,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窦瑶盯着他看了两秒,视线转回那辆林肯车前。

沈岑已步上了红毯,低着眼折了一下袖扣处。手揣兜里,正不疾不徐地往会所门前走。

窦瑶慢半拍记起自己这会儿还有正事要办。悄声往卫诚洲身后挪移了一步,右脚穿着的高跟鞋鞋跟在台阶处用力磕了两下。

卫诚洲听到了声,视线低了下去,看着她磕鞋跟的那只脚。

记起她之前在车里拿着高跟鞋好一通敲,像是在预备着什么。

他好歹也?算是看着窦瑶长大的,她的那点小心思多少能猜到。很配合地站直了些,收回视线挡在她身前,替她作掩护。

鞋跟断开了。窦瑶低头检查过后轻咳了一声,给回头看她的卫诚洲打了个眼色。

卫诚洲会意。她是间歇性戏精上身,给她腾出道,也?免得影响了她的表演欲。

沈岑在夹道的人群间走到了台阶处,踩着台阶,拾级而上。

窦瑶与他之间的距离仅隔了数米,距离愈近,她躲在胸腔内的一颗心蹦跳得越厉害。

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怎么会那么紧张?

瞧着时机差不多了,窦瑶故作镇定地抬手拂发。扭着细腰,朝他那一侧款款迈行了过去。

沈岑瞥见了近身处那道靠近的人影,脚下步子稍滞,掀起眼皮看她。

两人离得很近,仅剩了擦肩的距离。

视线在她溢光的漂亮瞳仁间短暂停留了数秒。察觉她有摔倒的趋势,沈岑迅速退行了一步,侧身避开。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窦瑶没料到这位爷竟然会躲开。没能如愿找到支撑点,身体陡然失衡,猛地往下坠。

靠不上眼前这位爷,她也只能自救。慌乱间两手前伸作抓扑状,把住了前方的装饰柱。抱住柱子堪堪站稳,没摔的太难看。

瞪圆了眼,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突发的状况沈岑显然也是没料到。愣在原地,看着紧紧抱着柱子的那位。

断裂的鞋跟掉下台阶,弹了两下,发出“吧嗒吧嗒”的滑稽响声。

视线无声交缠间,他嘴角翘了翘,险些笑?出声。

撇开视线,抿唇掩饰嘴角的笑?意。

装没看懂她自导自演的那一幕,径直越过她,继续往里走。

被彻底当成空气的窦瑶怒了。甩开卫诚洲过来想扶他的那只手,看着那位爷笔挺的后背,语气不怎么好的“喂”了一声。

前头那位停了下来,回头看她,明知故问:“在叫我?”

窦瑶高抬起下巴,气?势汹汹道:“不然呢?”

沈岑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转身折了回来,站到她面前,倾身看她:“我不叫喂。沈岑,山今岑,记住了?”

窦瑶没接他这茬,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躲?”

“也?没什么特别的。”沈岑直起身,曲指抚了抚上扬的嘴角:“本能反应。”

信他个鬼!

窦瑶把脸扭向另一侧,不怎么走心的“哦”了一声。

默了半晌,沈岑抬手叩了叩她仍坚持抱着的那根装饰柱,说:“你先从这柱子上下来。你这样,我忍不住想笑。”

“……”不帮忙就算了,还觉得好笑?

窦瑶这会儿认定了,这个讨人厌的“没礼貌”就是在羞辱她。

时间滤镜果然都是假象,这混蛋可真是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