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炎公主与煜王成亲的日子被定在了十二月初九,礼部已做好所有准备,将以正妃礼制接云朝入府。
提前两日,礼部派人送来了凤冠霞帔,那嫁衣从里到外足足有四层。
大红的缎面上以金线细细绣出纹样,宽大的衣袖上是凤穿牡丹,而领口、袖口、下摆的纹样又各不相同。
“哇,好漂亮啊。”弥月手指拂过嫁衣,连连惊叹,“方才听宫中的女官说这嫁衣是上京城最好的刺绣师父绣的,公主要不要穿上试试?”
云朝手中把玩着弓箭,抬头瞥了一眼:“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繁琐了,这衣裳穿在身上,再带上那凤冠,不得把人压死?”
“一辈子就这一回,当然要漂漂亮亮的,听说大齐女子成婚都穿这个。”
“还是我们西炎的嫁衣好,短襦长裙,不比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舒服?”
弥月笑道:“到了大齐自然要入乡随俗,公主要试一试吗?”
“不用了。”云朝抬手拉弓,瞄准了屋顶,只听得“嗖”一声,长箭正中房梁。
“公主好箭法。”
云朝纵身跃上房梁,把那支箭取下,又稳稳落回地面:“大齐规矩多,入了王府怕是不能随意出来,今日本公主就带你好好逛逛。”
弥月是个贪玩的,可自打进了上京城还没机会逛一逛,眼下听闻要出去,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天气虽好气温却很低,路上的积雪都被扫到一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有孩童围着雪堆跑来跑去,嬉戏欢闹。
街边茶楼酒肆乐馆歌坊,十分热闹。还有一间间店铺,卖字画的卖瓷器的卖胭脂的,应有尽有。
弥月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云朝觉得以后应该多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公主,这是什么地方?”弥月指着前面一栋三层小楼道。
云朝抬头一看,红漆金字,“寻香楼”几个大字明晃晃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门前招揽恩客。
“这儿啊,吃饭的地儿。”
“那咱们就在这用饭罢?眼看就要到晌午了。”
“不行,这里是男人吃饭的地方。”
“吃饭还分男女?这大齐规矩也太多了。”
“去那家吧!”
云朝拉着弥月进了旁边的酒楼,点好菜后道:“我方才见外面有卖橙子的,你在这等我,我去买几个橙子。”
“公主,还是我去罢。”
“不用了,你乖乖在这等我,千万不要走开。”
“哦。”
云朝出了酒楼,哪里是去买什么橙子,只见她在外面晃悠了几圈,径直进了寻香楼。
楼内纱灯照影珠帘轻晃,伴随着声声丝竹,恩客们搂着姑娘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大堂中央有西域舞姬在跳舞,婀娜的身材曼妙的舞姿引得不少人垂涎三尺。
好一个富贵烟花地啊!
“这位姑娘,我们这不接女客。”鸨母摇着团扇,扭着腰肢走过来,在见到云朝面容时,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我来找人。”
“不知姑娘要找何人?”鸨母倚在柱子上,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
准是找自家男人来了,她们开青楼的,这种事见多了,只是不知是哪个眼瞎的,家里有这般国色天香的却还出来偷吃。
“我找茗嫣。”
鸨母露出狐疑的神色,不是来找男人的?
“姑娘找茗嫣作甚?她这会正陪客呢。”
“我找她有事,劳烦鸨母将人叫来。”
“那怎么成呢,这不是得罪客人么……”
云朝未言,默默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
鸨母见状瞬间变了姿态:“哎哟,姑娘楼上请,我这就给您叫人去……快,泡上好的碧螺春来。”
果真还是银子好使,云朝跟着鸨母进了厢房,没一会,热茶端了上来,糕点也摆上了。
刚喝了两口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着烟紫色长裙的女子,她怔怔地看了云朝好一会,突然面露惊色,“扑通”一声跪倒。
“奴婢拜见公主。”
“快起来。”云朝上前将人扶起,多年不见,她脸上已满是风尘色。
“奴婢终于等到公主了。”女子双眼滚出泪珠,“这些年,奴婢做梦都盼着公主前来,终于让我等到了。”
云朝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回头我就将你赎出去,离开这烟花之地。”
谁知,女子听了这话竟踌躇起来:“出去又能怎样呢……伽兰公主已经不在了,我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女子又跪了下去:“五年前奴婢本应追随伽兰公主而去,残喘苟活至今,为的就是等公主前来,替伽兰公主报仇……”
“姐姐的仇,我一定会报。”云朝捏紧了拳头,眸中泛出点点泪光,“你先起来,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好。”女子缓缓站起,擦了擦眼泪,“奴婢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五年前的除夕夜,兰心宫大火肆虐,烟尘遮天蔽月……”
那边厢,饭菜已经上齐,弥月等了半晌也不见云朝回来。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正要出去寻人,却见她慢悠悠跨进门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云朝吸了吸鼻子,“菜都上齐了?”
“上齐了,奴婢正想出去寻您呢。”
“那就吃饭吧!”转瞬,低落的情绪不见,脸上又露出了绚烂的笑,“好饿呀,快点吃,吃完带你去游湖。”
“好。”
……
上京城南边有一方碧蓝的湖水曰镜湖,是春日里赏游踏青的好去处。
这个季节游湖的人很少,烟波氤氲的湖面上只飘荡着几艘画舫。
弥月看那湖面上还有浮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大冷的天,公主确定要游湖?”
云朝望着茫茫湖面:“大冷天游湖才更有意思不是吗?走吧。”
两人在岸边雇了艘画舫,船夫摇着桨将船慢慢驶向湖心。
桨声清朗,细密的波纹四下荡漾,水面上笼罩着一层寒气,随着湖风灌进船舱里。
“两位姑娘若是觉得冷就把帘子拉上。”船夫笑道。
弥月赶紧去把四周的帘子都合上了:“这湖面比岸上更冷呢!公主喝口热茶吧。”
确实很冷,云朝裹紧了披风,把茶盏捧在手里取暖。
西炎国位于内陆,多山地沙丘和戈壁,像这样的湖泊是极少极少的。
画舫悠悠摇荡在湖面,很是惬意,两人适应了之后只觉风光旖旎,闲适无比。
“这大齐人就是会享受,连船都造得这般好看。”弥月塞了个果子进嘴里,“等天气暖和了,这湖边的景致肯定比现在更美。”
“那等天儿暖了咱们再来如何?”
“嗯!”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女子的叫喊声。
“出何事了?”云朝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像是盗匪。”船夫愤愤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此等恶贼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朝定睛一看,不远处一艘稍大的画舫上,两个人正在甲板上打斗,两名女子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此时船下的暗舱里又跳出来一个歹人,手里正拿着一把晃眼的大刀。
“快,靠过去。”云朝大喊。
“好勒!”船夫是个热心肠的,见雇主发了话,急忙摇起船桨往那大船驶去。
刚一靠近,云朝卸了披风跳过去,只见那匪徒逼近两名女子,手里的刀就要砍下去,云朝冲过去,一个抬腿将人踹倒在地。
还不待人反应,身后又一把刀袭过来,云朝侧身躲过,与两名匪徒缠斗起来。
甲板上的黑袍男子一连击退了好几名歹人,看得出是个练家子,待外面的人都解决掉,遂进到舱里帮云朝。
那两名蒙面匪徒见势不妙,对视一眼后双双跳进了水里。
云朝追到到船边一看,水面圈圈涟漪,却不见了歹人的踪影。
“贵妃娘娘受惊了!”黑袍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卑职护卫不利,请娘娘责罚。”
贵妃?云朝转过身来,见那妇人坐在桌案边,似还有些惊魂未定。只见她闭着眼睛抬了抬手,示意那人先起来。
“娘娘!娘娘!”
又一艘船靠过来,跳上来个内侍,紧接着十余名禁卫军上船,将船围了个结结实实。
“娘娘您没事吧?可有伤着?”内侍一脸焦急,贵妃要是出了事,他人头不保。
“没事,多亏陈护卫和这位姑娘。”贤贵妃站起来,朝云朝走过去,“请问姑娘贵姓?”
云朝垂首行了个礼:“云朝见过贵妃娘娘。”
云朝?贤贵妃一眼望见那双深渊一般绛紫色的眼眸,心下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姑娘就是西炎云朝公主?”
“正是。”
“那真是巧了,今日若非公主相救,还不知要怎样。”贤贵妃拉住云朝的手,笑眼看她,越看心里越觉得喜欢。
“大齐有句话叫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云朝也没想到船上竟是贵妃娘娘。”
“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待本宫回宫禀明陛下,定要好好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贵妃娘娘言重了。”云朝看了看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娘娘还是先回宫罢。”
“好,你与本宫一道上岸。”
“是,娘娘请。”
贤贵妃遇刺之事由京兆府查办,据说抓到几个可疑之人,但最后都证实只是普通百姓。
为此,上京城加强了禁卫军巡逻与守卫,所有进出城之人都要严加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