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木屋,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一抬头,四面都是高山,山上树木高大而葱郁,若不深入其中,很难发现人的踪迹。
而这座木屋正是隐蔽在枝叶扶疏的半山腰。
屋外有一条小路,像是人踩踏出来的。聂星竹顺着小路往上走,云朝紧随其后,聂云跟在最后面。
越往上越是崎岖难行,还时不时滚落一些山石,云朝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两刻钟后,几人翻过一座山丘来到一处悬崖边。聂星竹手指往下一指:“看见了么,都是我的人。”
云朝拄着木棍,大口喘气,如此寒凉的天气,竟出了一身汗。
顺着聂星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处开阔的山坳,一条溪流从中穿过。
溪流两边的石滩上,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帐,远远望去像一处寂静的坟场。
“下面有两百多人,这山中各处还安插了哨岗设下了埋伏。”聂星竹成竹在胸,“不管你与萧起庭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云朝忍不住叹息:“我说过,这是一个圈套。”
聂云嗤笑几声:“圈套又如何?没人比我们更熟悉这深林,只要他敢进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大哥,你先带她下去。我去各处部署一下,天黑之前赶回营地。”
“好,你当心。”
聂星竹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将聂云拉到一边悄声道:“抓她是迫不得已,下去之后要保证她的安全,特别是麻二那群人,看着点,我怕他们乱来。”
“你放心,我明白。”
聂星竹走到云朝身边,将水囊递给她:“别想逃跑,这林中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落到他们手中,可真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云朝接过水囊,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跑,她知道聂星竹不会杀她,跑了反而危险。
……
山风朔朔,吹得林叶哗哗作响,跟着聂云走了一个时辰,云朝实在走不动了。
她昨夜吃了一碗汤圆,到现在都未曾进食,又被这伙人给下了药,哪还有力气走路。
幸而是她练过武底子好,若换了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那个,好汉。”云朝靠在大石头上喘气,“能否歇会?我实在走不动了。”
好汉?聂云愣了愣,她可真会找词儿。
“敢问好汉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聂云停下来瞥了她一眼,“我叫聂云。”
“哦。”云朝擦了擦汗,拧开水囊猛灌一口,接着又把水囊递给聂云,“你要喝吗?”
聂云自顾自擦拭着手里的长剑,没有理她。
不喝就不喝罢,你不喝我还能多喝两口。
云朝收起水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她昨日为了和萧起庭这个阴险小人逛花灯会,特意穿了一件石榴红刺绣如意百褶裙,这一番折腾下来,裙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有几处还被树枝给勾破了。
聂云指尖划过剑锋,看了她几眼:“听说你是西炎的公主。”
云朝点头:“刚入煜王府一个多月就被你们给掳了,说起来你们胆儿挺大,连王妃都敢劫。”
聂云冷笑道:“我们这种人,脑袋悬在刀尖儿上,保不齐哪天就没命了,有什么不敢的?”
“不知你们与萧起庭有何仇怨?”云朝试探着问。
聂云擦拭长剑的手顿了顿,须臾才说了一句:“杀父之仇。”
云朝露出了然的神色,不再说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换作是她,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
与此同时,煜王府沁芳轩里,众人心急如焚,弥月围着桌案转来转去,还不时朝门口张望。
“弥月你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吴嬷嬷扶着额头,同样是满脸焦急,王妃昨夜被歹人掳走,到现在也没消息。
“吴嬷嬷,都快一天了,王妃她不会出什么事吧?”弥月带着哭腔,眼圈红红的。
“呸呸呸,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吴嬷嬷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忐忑得很,“这蒋文蒋武怎么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
弥月擦着眼泪往外走,却见一个婢女跑进内院:“蒋文回来了!”
吴嬷嬷与弥月连忙迎出去:“王爷怎么说?”
蒋文大步走来,喘了两口气:“王爷说,已经派人出去搜寻,很快就会有消息,让我们在沁芳轩等着。”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等得下去,王爷这是想弃王妃于不顾吗?我自己出去找!”
弥月眼泪掉下来,转身就要出去,蒋文急忙拉住她:
“人海茫茫你去哪里找?我已经让蒋武出去打探,咱们暂且等一等,若到今夜还没王妃的消息再另寻他法。”
“堂堂煜王府,连个人也找不见吗?被劫走的可是煜王妃,王爷若是没办法,我就去京兆府!”
弥月是豁出去了,什么煜王不煜王,公主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好厉害的丫头。”
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众人一愣,见萧起庭一身灰裳立在廊下,面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眼尾些许绯红,想来也是一夜未眠。
众人急忙行礼,只有弥月撇过头去一声不吭,吴嬷嬷拉了好几下,她才勉强福了福身。
“王妃被劫,本王比你们更着急,只是你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贸然出去只会打乱本王的部署。”
“敢问王爷可知晓歹人的身份?”弥月仰着头问。
“本王当然知道。”萧起庭语气沉稳,不慌不忙,带着不容置疑,掌控一切的气势。
“探子来报,王妃被劫持到了城外的深山之中,本王今夜前去营救,你们在府中静候,不得轻举妄动。”
众人对望一眼,只得听命而行。
一抹斜阳洒进院子,橙黄的云彩渐渐向天边聚集,萧起庭抬头望了望,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一次性来个了断罢。
而此时,云朝跟着聂云进入了他们的营地,说是营地,不过是帐篷搭建,四周土墙围起来的一块石滩,位于两山之间,位置较为隐蔽。
营地里东倒西歪的男人,在见到云朝的一瞬间纷纷站了起来。
一双双泛着淫|光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游走,时不时传来不怀好意的嗤笑。云朝紧跟在聂云身后,感觉浑身不自在。
一个胡子拉碴,穿着褐色袍子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哟,这就是煜王妃?果然是个美人儿。”麻二一手捻着胡须,慢悠悠围着云朝转圈,一双眼珠子好似贴在了她身上。
“聂兄弟,人既已抓了来,不如先赏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下一瞬,一只肮脏的手伸到了她跟前。云朝嫌恶地退了一步,眉心蹙了起来。
聂云一剑挡在她面前,语带不悦:“我警告你,不许动她。”
麻二悻悻地收回手,“啧啧”两声,挑衅地看着聂云:“怎么?聂兄弟也看上这个女人了?”
聂云瞪着眼:“叫你的人都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言毕,带着云朝往里走去。
麻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歪往地上唾了口痰。
煜王妃,皇亲国戚玉叶金枝,听说还是西炎公主,这样的女人若是能睡上一回,哪怕死了也值了。
进了营帐,聂云从衣箱里翻出套干净衣裳:“这是星竹的,先把衣裳换了吧。”
“多谢……还有方才也谢谢你。”对着劫走自己的人道谢,云朝觉得怪怪的。
“这里可不是煜王府,外面那群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最好不要出去,一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些吃的。”
“我知道了。”
聂云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抬步出了帐篷。云朝叹口气,将脏衣脱下,换上了这套简便的裙装。
换好衣服,走到门边挑起门帘往外看了看,天快黑了,外面燃起了火把,到处都有人巡逻。
萧起庭那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如若他真不顾她的死活,她要如何脱身?
聂星竹说这营地有两百号人,虽说她会功夫,也不可能孤身闯出去。
正思忖,见一老妇人朝这边走来,云朝急忙放下帘子缩到了角落里。
老妇人穿一身粗布衫,手里端着两个碗,只见她进了营帐,将碗放在桌案上,点燃了案上的烛台。
幽幽的火苗窜起,照亮了云朝的半张脸。
“你就是他的王妃?”老妇人拿起烛台,耷拉着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到了这,该饿死才好,聂云竟让人给你送吃的,他真是疯了。”
“没想到我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一天……”
一面说一面靠近云朝,手中烛台在她脸旁来回照着:“瞧瞧这张脸,跟花儿一样,可惜,很快就要折在这乱石滩上。”
“他会来救你的吧?到时候把你们一块杀了,到了阴曹地府记得找他报仇,都是因为他你才到了这儿。”
紧接着是一阵狂笑,那声音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在石头上来回磋磨,尖锐又刺耳。
这老太婆看起来不大正常,云朝听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越发好奇这群人跟萧起庭是怎么结下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