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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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入梦,陈暻的思绪恍惚间也回到了过去。

曾经的京城上流圈,无一不知道当初那场声势浩大的满月宴。

在那个网络经济都还不发达的时代,各路名流企业家齐聚于此,偌大的别墅前,数不清的摄像机拥堵在喷泉四周,闪光灯几乎要把哗哗流淌的泉水,辉映成熠熠生辉的钻石。

谁能想到这样一场隆重的社交大典,宴会上的富商们拥嬉着,却是只为看一眼陈家保姆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毕竟陈家的掌权人陈天遇年过半百却始终没有在公众面前提及过自己的继承人,正当众人唏嘘他辛苦打拼半生的亿万财富终究是要交予他人时,没想到竟然这么突然地公开了这位小了他二十岁的妻子,和那个还在襁褓中的继承人。

有人暗暗侃笑两声陈老爷子好福气,也有人艳羡那怀中的女童,生在这样一个毫无竞争的富商家庭,此后都怕不认得愁字怎么写。

即使之后陈天遇离世了多年,何慧也经常翻出这段过去的碟片放给陈暻看。

小时候的陈暻不懂,只看见一群陌生的阿姨叔叔围着爸爸妈妈和调笑,不理解她们怎么会这么开心。

何慧永远只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将那句重复了千百回的话再对她说上一次。

“因为你是陈家万金难求的女儿,只需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了。”

就连陈暻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当初只要求她快乐长大的母亲,最后会是亲自将自己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过去的阴霾像一双大手,随着每个寂寥的夜晚潜入睡梦,掐得人喘不过气。

梦里表情温和的何慧忽然变成了张可怖的鬼脸,猛地朝她伸出了手。

“为什么你要出生呢?”

陈暻从床上惊然坐起,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着新鲜空气。

她看着身旁陌生的坏境,才想起这是纪明阳的家里:就在昨天,她已经嫁给纪明阳了。

或许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环顾四周,身侧的温度冷的,纪明阳不知道多久前就走了。

她并不意外,但翻出手机查看时间的时候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原来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自从离开家之后,无边无际的梦魇就不停地缠绕着她,除了借助药物,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久了。

虽然还是做了噩梦。

很奇怪,但她只当巧合,也懒得多想缘由,晃晃脑袋使自己打起精神,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房间,却发现噩梦中的那位主角正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与杨然交谈。

或许是听见了楼上的动静,何慧抬起头,正好与她对上视线:“醒了,睡得挺好啊?”

女人的笑意温和,即使年近五十,一颦一笑风韵犹存。陈暻看着那张笑脸,脑海中浮现过之前的许多画面,叫人心烦,只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生理不适。

她没有应声,何慧也会为自己找补:“杨先生,我和女儿有些话想说。”

“请便。”

杨然识趣地出了门,屋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僵持无用,陈暻硬着头皮走下楼,与客厅沙发上的何慧面对而坐。

何慧双眉微蹙,伸手拨了拨她脸旁的碎发:“怎么脸色看着这么憔悴?”

陈暻没注意她突然亲昵的接触,下意识畏怯地往后一缩,何慧的手就僵持在了半空。

她顿了顿,又坦然地收回手,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递过来。

“这才刚结婚没多久,涂点口红看着有气色些。”

陈暻盯着她,撇开话题:“是你主动找纪明阳联姻的,对吗?”

“是啊。”

何慧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问这个做什么?”

陈暻感觉到没来由一阵窝火。

即使何慧不知道两人的过去,也应该知道要是两家互相获利的商业联姻,至少她还能有底气在纪明阳面前抬头做人,可只是为了陈家的利益将她卖给了纪明阳,就跟要她这个没有定点筹码的人去纪家,跟当牛做马有什么区别。

“你就没想过纪明阳为什么要答应吗?”

陈暻只觉得可悲:“哪怕是卖女儿,也得想想我一个在纪家都立不住脚跟的媳妇,能为你们谋什么好处吧?”

“你也太瞧不起陈家了,他纪明阳能答应联姻,就说明陈家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是吗?你以为找他联姻的人少吗?”

何慧冷哼一声,自满地翘起了腿:“况且只要陈家不倒,你陈暻能过什么憋屈日子?至于能捞到多少好处,不就看你能不能把他拴住了吗?”

陈暻感觉自己的嘴角抽了抽:“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倒是随时可以一脚把我踹掉。”

何慧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她的脖颈:“你们现在夫妻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陈暻看着她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捂住脖颈处的那处紫红:正是纪明阳昨天留给她的“礼物”。

她的耳根猛然蹿红,本就压抑的情绪有一瞬几乎要恼羞成怒地爆发出来。

“你到底……”陈暻手指向里越握越紧,终究是按住了怒火,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

但何慧非但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悠然地将倒了杯水:“继承酒吧的那个孩子也要成年了吧,你现在都已经嫁人了,该交手给他了,别给自己留黑历史,不然还得我来亲自帮你收拾。”

知子莫如母。何慧只用一句话就轻松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作为曾经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怎么戳人最痛。

陈暻听到酒吧的一瞬神色大变,抿紧唇低头,踌躇地摸着手,最后只能用近乎商量的口吻提出请求:“不要动它。”

“只要你听我的去做,我当然不会插手你的生活。”

何慧将那杯水递了过去,陈暻知道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但抬头看向她投去几丝可怜的求情时候,却分辨不出母亲眼中有丝毫退步的意味。

她将水杯接过,送到唇边抿了抿。

干涩的唇瓣有了温水的滋润红润了几分,陈暻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

何慧满意地点点头,来到她的侧后方,双手在她肩上搭了搭,随后动作温和地帮她将长发扎起。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真是随了你爸。好好打扮打扮,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呢?”

她用手上随身带着的黑色发圈将她的头发束起,伸手整理好了她垂下的碎发。

“只需要听妈妈的话就好了,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陈暻已经不记得何慧多久走的了,只觉得遍体生寒般的冷。

直到杨然叫她的时候,她才恍惚间回过神。

“纪先生这几天在公司,不一定能每天回来,让我通知您一声,晚上不需要等他。”

虽然是新婚,但也只是联姻而已,新婚对象还是她这个前女友。陈暻没多期待纪明阳会有多“恋家”,反而感谢纪明阳没有频繁回来对她言语嘲弄,还留了些许体面给她。

“我知道了。”

陈暻点头,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抬头,镜子里那张面色青白的脸就完全露了出来,眼睛狭长晦暗,真不怪何慧说她憔悴,她现在脸色难看的几乎能和僵尸同台竞技。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糟到了她手足无措的地步,何慧现在只是要她放手酒吧,但保不齐以后会以同样的名义逼她做出更多的让步。

要是能得到纪家的支持,或许还能有丁点能和何慧谈判的条件,但就看纪明阳现在的态度……

她忽然瞥到了脖颈处那片紫红,一如纪明阳昨晚说的那样,招摇、鲜艳。

她盘算着纪明阳最后的话,居然突发奇想:能不能用纪明阳给的“印记”立势,在何慧面前用一用“纪夫人”的名号“逞逞威风”呢?

但细想如果事发东窗,纪明阳知道自己狐假虎威后的样子,陈暻都能想得出来他的视线会有多鄙夷。

她飞快将这个想法打散,向杨叔借了张膏药将那片紫红遮住。

眼不见为净,也算让自己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接下来……

手机里忽然收到了新的来电,陈暻看着屏幕,是酒吧的调酒师黄婉宁打来的电话。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酒吧了,前几天她也陆陆续续收到了酒吧里的众人发来的关心,大概是来试探她的近况。

但想着何慧的警告,此刻陈暻却怎么都不敢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