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苏格从苏家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

从小到大这样的委屈不断上演,她都习惯了。

直到坐错公交车、末班车在眼前开走、怎么也打不到车……这一切拧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公交车站牌,手足无措。

直到,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视野。

白色板鞋的主人盘靓条顺腿玩年,在她面前蹲下来。

那个瞬间压在心底的委屈一起叫嚣。

脑袋里有个迷你版苏格,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抱抱我嘛哄哄我嘛,我真的好难过啊……”

眼前的人,要是像平时冷冰冰的还好。

偏偏路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温暖得不像话。

已经晚上九点,苏家远离市区,公交车早早停止运行。

四周寂静,偶尔路人经过,行色匆匆。

夜晚起风,秋风卷起落叶,簌簌声响由近及远。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破败的小公交站牌。

她怕自己哭哭啼啼惹人讨厌,慌忙伸手去挡,却不想被他握住手。

他仰着脸看她,眼底都是温柔的纵容。

“所以我眼前的这个,哭鼻子的小朋友,需要我抱抱吗?”

语速缓慢,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是在和学龄前儿童说话。

良久,苏格点点头,带着小鼻音说:“要。”

大片委屈酸涩充斥眼眶,苏格憋泪憋得眼眶难受。

直到再也忍不住,眼前开始模糊。

有人把她带进怀里。

他身上味道很淡却很好闻。

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上身微微弓起,怀抱松散又绅士。

“好了,不哭了。”

他在耳边轻轻哄着,那些细小的委屈,一点一点消失。

沈燃心脏都要疼炸了。

小女孩手抱在他脖颈,肩膀一抖一抖的。

心像被人揪起,一点一点拧着,指甲陷进皮肉,不断收紧。

不是订了娃娃亲吗。

早知道这样,小时候就应该让奶奶把她抱回自己家,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

一滴眼泪都不准掉,一点委屈也不准受。

在锦绣从中养尊处优。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女孩闷闷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沈燃。”

“嗯。”

苏格松开他,脸上都是泪痕,小鼻尖通红:“你这件衣服是不是很贵呀……”

那件深蓝色卫衣很好看,剪裁讲究布料硬挺,衬得少年干净清冽,最主要的是,看起来很贵。

就是商标很小很简单,她不认识。

沈燃:“嗯?”

“那个……”苏格抽抽鼻子,也不敢抬头看他,细白的手指在他肩上戳了戳:“弄上眼泪了。”

沈燃失笑:“不贵,高仿,钱哥地摊批发。”

“那就好!”

苏格破涕为笑,好像松了好大一口气,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的:

“就是,你这个爱豆怎么当得这么可怜呀,万一被人看出来笑话你怎么办呀……”

以后等她赚钱了,后援会生日应援的时候,一定要多给崽崽买几件漂亮衣服。

沈燃低头:“你怎么一直在搓眼睛。”

苏格老实巴交:“痒。”

“我看看。”

他弯腰靠近,手指扶在她脸颊旁边。

肌肤相贴的地方开始发烫,小电流滋滋啦啦到处流窜。

苏格无意识瑟缩了下。

“小朋友,你睫毛掉到眼睛里去了。”

沈燃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语气无奈。

“啊?”苏格伸手就要搓。

“别动。”

他侧着头靠近,高挺俊秀的鼻梁好像下一秒就要碰到她鼻尖,清浅的鼻息温热,刺激着脸颊皮肤。

两人离得太近,近到他每根睫毛都分明。

她能看到他的双眼皮褶皱,清晰深刻。

苏格屏着呼吸,气都不敢喘。

手臂规规矩矩垂在身侧,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

“好了。”

沈燃站直。

苏格好像对她的小绵羊斜挎包产生了浓重兴趣,手指在小羊角上一戳一戳,就是不抬头。

原本瓷白的小脸,现在像个草莓馅糯米团,白里透着粉,耳朵颜色比脸颊还要深。

他单手插兜,轻轻攥了攥手指,移开视线。

不远处车上沈家司机,看着自己家小少爷捧着女孩的脸,极其温柔地弯下腰。

眼睛差点瞪出眼眶,赶紧抱头趴到方向盘。

-

“是不是光顾着哭鼻子,都没吃晚饭,”沈燃隔着衣袖握住她手腕,往车边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燃本来想带小女孩吃点好的贵的。

但苏格心疼钱,坚持叫司机叔叔把车开到夜市。

夜市热热闹闹,每个小吃摊都亮着一盏暖黄色灯光,巷子口飘着孜然辣椒香气,每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手里都是满满吃的。

沈家的黑色迈巴赫像是走错路,停在路边扎眼而不协调。

苏格迫不及待跳下车,从车窗探进去小脑袋:“我去买完很快就回来,你在车里等我!”

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一刻都不能等。

转身就要走,就被人揪住斜挎包带子,扯到身前。

“你自己去,万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沈燃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脑袋上:“一起。”

苏格伸手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戳戳他,小小声说:“你可以吗?这里好多人呀……”

“没关系。”他从口袋拿出个黑色口罩自己戴上。

他皮肤白,被黑色口罩一映衬尤其,半张脸被挡住,俊秀干净的眉眼却更加突出,引人注目。

“走吧。”

苏格看见他眼尾弯了下,睫毛浓密,双眼皮褶皱精致,眼睛下方还有漂亮的卧蚕。

烤冷面,烤面筋,章鱼小丸子,冰激凌……

苏格的小郁闷在遇到沈燃之后消失大半,现在另外一小半也彻底被美食治愈。

她穿一件明黄色连帽卫衣,蹦蹦哒哒的样子,像一颗鲜活的小太阳。

走过每一家小吃摊,她都仔仔细细看着,在人家小摊前探头探脑。要是人多,还要一手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往里看,小眼神里全是渴求。

跟上数学课的时候一样认真。

一旦苏格目光停留超过三秒,沈燃就赶紧拿手机扫码:

“老板,每种口味都来一份,谢谢。”

“好嘞!”老板娘动作干净利落:“小伙子对女朋友真大方。”

苏格赶紧摆手:“不是女朋友不是女朋友!”

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即使有口罩遮挡,那嗓音也极其悦耳:“是娃娃亲。”

老板娘笑,苏格抬手压低帽檐,小耳朵没有遮挡,自顾自红透了。

她接过小吃干干巴巴道:“我就是每样都好奇想看看,你不要急着付钱。”

夜市闹闹嚷嚷,沈燃听不清。

弯下腰凑到她嘴边:“嗯?”

“没什么没什么……”苏格加快步幅,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新一轮探头探脑。

夜市东边走到西边,苏格肚子塞得圆滚滚。

结果西边出口位置,竟然有关东煮!

鱼丸海带豆腐煮在鲜美的汤水里,沈燃清晰看见,苏格咽了口口水。

“老板,每样都来……”

苏格眼疾手快,生怕这哥们霸道总裁上身,要为她承包小吃摊,隔着口罩捂住了他的嘴。

她一手勾着他脖颈,一手捂在他脸上,间隙还要费力回头,仔细挑选关东煮。

“叔叔,我只要一串鱼丸。”

沈燃看着像树袋熊一样,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孩,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动作。

虽然……也不是没抱过。

但他还是心跳得跟心脏病一样。

“哇,这个也无敌螺旋爆炸好吃!”

苏格餍足地眯起眼睛,把鱼丸举到他眼前,声音雀跃:“你要不要尝尝?偶尔吃一点垃圾食品没关系的!”

虽然……就只买了一串。

沈燃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妥协,修长白皙的手指扯下口罩。

然后她就察觉,他的手不可避免蹭过她手背,扶着她的手低头去咬鱼丸。

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脸上。

“嗯,好吃。”少年唇角微扬。

-

两人到家已经十点多,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无形中,像是有个巨大粉红色泡泡,把两人罩在一起。

以两人为圆心,空气丝丝缕缕都是暧昧。

刚哭完的时候情绪难免激动,现在平静下来,苏格开始脸红。

今天抱抱了。如果说刚见面那次是黑灯瞎火看不见,这次确是他问要不要抱抱,然后她说要。

然后,他还提娃娃亲的事情了。

难道他跟她一样,其实是有点当真的嘛……

苏格抬头,少年侧脸清隽白皙,眉眼精致如画。

两人视线无意撞上,又都不自然地偏开头。

沈燃抬手摸摸鼻梁。

苏格无意识蹭蹭发烫的脸颊。

她清清嗓子,努力像平时一样自然:“就是你今晚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以后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她仰着一张小包子脸,声音糯糯的,却认真的不行。

沈燃被板着脸的糯米团萌到,唇角勾起:“没有花很多。”

“还说没有花很多,我觉得要不是我阻止你,你都能承包整个夜市了……”

苏格见沈燃一脸无所谓的不知悔改,伸出又白又小的手,掌心朝上:“你找出扫码付款记录呀,我看一眼。”

主要是,她从夜市入口一路吃到出口,得还钱呀。

不能平白无故让他破费。

沈燃拒绝,如假包换的妻管严小可怜。

还是在外花天酒地回家被媳妇儿抓包查账的那种。

“你给我看看呀,我就是想看看你花了多少钱。我不看别的。”

沈燃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苏格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

然后就看见他笑了下,把刷了一晚上码的黑色手机举过头顶。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苏格皱着小鼻子,眼神幽幽怨怨:“沈燃,你是不是又在嘲笑我矮?”

“没有。”少年眼底都是干净的笑意,却翘着唇角吊儿郎当,下巴尖微扬:“你要是够得着就给你看。”

呜呜呜,这个人不光人身攻击……

还美颜暴击!犯规!

她们家崽崽这张脸,当真是被天使吻过!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苏格一手扶着他一只袖子,铆足劲,起跳,跟抢篮板似的。

一不小心头顶撞到沈燃锁骨,那地儿没什么肉,实打实的疼。

沈燃毫无防备,吃痛往后退了一步,小腿被沙发绊到,加上苏格惯性往前倾,人朝着后面仰。

而苏格还紧紧抓着他一只袖子。

整个人摔到他身上。

她在上,他在下。四目相对,大眼瞪大眼。

沈燃上身半仰在沙发,一条长腿搭在地上,喉结上下滚动,线条清晰锋利。

小女孩就趴在自己身上,迷迷瞪瞪像没睡醒,表情空白,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几秒后视线对上,开始聚焦,浅淡的粉色从脸颊蔓延而后,还有不断加深的趋势。

他心脏狂跳,耳根也开始隐隐发烫。

苏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是个什么大型灾难现场?

我……扑倒了我爱豆?!!

脸颊迅速升温呼哧呼哧,热锅上的糯米团也不过如此。

她假装镇定,把手撑在沙发一侧,准备从人家身上下来的时候,被叫住。

“小娃娃亲。”

以前沈燃都直接喊她名字。

她哭鼻子的时候会喊小朋友。

现在声音不像平时清润,有点哑,听在耳边,说不出的低沉性感。

叫了她一声“小娃娃亲”。

苏格头皮一麻,脸红心跳。

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近在眼前,垂着眼眸,长睫掩映下瞳孔深不可测。

她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偏偏胸腔里那颗小心脏活蹦乱跳,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咽了口口水:“怎、怎么了呀?”

少年眉梢微扬,干净澄澈的眼底染了笑意,看着又坏又温柔。

他薄唇轻启,语速缓慢:“现在就想管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