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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那日很快就到了,崇修仙人与殷烈并未提前去见齐地掌门齐问,而是准备在初三直接去比试的地方。
街上的人更多了些,车水马龙,聒噪不休。
“今日的比试几时开始?怎么都这么闲,不是应该早早去等着吗?”鱼摊上几人交谈着。
齐地临海,他们现在处的地便叫临滨,鱼多而肥,吸灵气生长,肉中隐隐有光。是以来临滨未有不吃鱼的,吃鱼则不必寻酒馆客栈,而只需在路边寻一鱼摊,要条鱼,待摊主将其清蒸,所放之料不过盐油,吃的就是一原汁原味。
如要汤浓些便在鱼身上下功夫,段无在料上寻文章的说法。
殷烈也坐在鱼摊上,看着街边的行人,常有拥挤的,来到他面前,险些撞掉他的碗。
不过他的手一向稳,便不在意行人,而是喝着汤,听着话。
“齐地掌门一向懒散,不到巳时是不会出来的,现在方辰时,正是早食的时候,去了也不会看见人。”
“竟是这般,崇修仙人一向提倡勤勉,辰时已晚,竟还有巳时才做事的。”
“历来的齐地掌门都是这番模样,尔这外乡人,不必纠结于此。”
“余是外乡人,汝亦是外乡人,反倒这般撇清了?来此,不就是为见崇修仙人吗?这才第一次比试,不一定办地怎样,也生不出太多期待,倒是崇修仙人可不常见。”
那几个道人闻言笑笑,只殷烈将碗中的鱼汤一饮而尽。
“还要吗?”崇修仙人问他。
殷烈看着地,不做声,这一路上他已听见不少人赞扬晋仇,越听便越烦躁,吃地都不如以往多了。只盼比试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人群却再次喧闹起来,同两日前那般,往两侧挤着,中间留出条路来。
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是舟,而是冷寒泽自己。
行人见到冷寒泽俱行礼,弯腰而不敢抬头,外乡人见此也都不敢喧哗。
街中竟是瞬间静了下来。
冷寒泽已不戴斗笠了,却还是懒懒散散,一副行之将倒的模样。
“这处的鱼不好吃,你如是饿,可以自己做。”他对着殷烈道。
鱼摊老板的脸扭曲了一下,腰却弯地更低了。
“别人做成什么样都是好的,不用自己动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殷烈将碗放在桌上,顺手施了个清洁术,面色不善地看着冷寒泽。
冷寒泽很平静,并不曾看崇修仙人,只是道:“该走了。”
殷烈撇嘴,“你将路都堵住了,还说要走?我自己是会走,可也要你先不挡路。”
那些齐地相貌的人看着殷烈的神情都有些怪异,似乎对于他敢直视冷寒泽的举动颇为惊诧,又有些恐惧。
冷寒泽平日里应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他听完殷烈的话,只是走了,像他来时一样,人群打开又闭合。
“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啊?冷某人竟能跟你说话。”
“不可思议,倒像是石上开花了。”
一群人对着殷烈指指点点,听得殷烈愈发烦躁,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崇修仙人的身影同他一起消失了,留下那些目睹方才之景的人啧啧称奇,奇地自然是冷寒泽的反应,似乎殷烈那当着众人面仍能不留痕迹般消失的举动并不如冷寒泽的几句话。
齐地的比试地点离齐家正中并不远,是在一处山窝,四面包围,中有清风穿过,绿草发芽,野蔓横生,上有白花点点,而山石为壁,为垒,为台,横亘于枝杈间,灵气从中缓缓渗出,成一天然之所。
人已在山外等着进入,只等结界打开,到时天上地下,除石壁不可依靠,芳草不可触及外,众处皆可坐立。
殷烈不是去了他地,而是来到了山外,齐问所在的地方。
崇修仙人比他晚一步动,却比他早一步到。
“凝神静气,不要发怒。”交代殷烈一声,便来到了山中。
此山的结界分两层,一层是为修士准备,只可进外围,一层却是为掌门准备,可进内里。
崇修仙人研究结界数年,一眼便知破解之法,如此,便带殷烈进去了。
寻到东边的主位,齐问早已在那里等待。
“仙人来地正是时候。”他道。
崇修仙人看着齐问那张精雕细琢,透着艳丽的脸,再看他衣衫不整,袖摆垂地的装束,面色有些凝重。
“初办比试,应在意着装。”坐到位上,崇修仙人道。
齐问将衣衫拉了下,非但未整好,反而使肩膀露了出来,崇修仙人不再看他了,许是怕脏了眼。
殷烈早发现晋仇对这些事在意了,早知这样能让晋仇不快,又说不出太多话,他也该学齐问不好好穿衣。只是被他爹知道,恐怕要嫌弃自己。
“仙人怎带着殷王之子来了?”齐问的声音懒散而清越,引着人往他那处看。
殷烈便真的看他。
“我想来自然便来了。跟着崇修仙人安全些,齐地这么乱,保不全我的命便没了。殷晋两家虽有仇,以崇修仙人的高风亮节,倒不至于害我。”
崇修仙人不做声,齐问那天生上扬的眼角慵懒地眯了下,“齐地不乱,寒泽亦是维护你,不会叫你出事的。”
“出事便因为他,掌门与冷寒泽这般亲近,又是何关系?”殷烈寻了个地方,坐在崇修仙人身旁,越过崇修仙人与齐问交谈着。
“他是我养子,只是看不上我,平日里与我极为冷淡。”
“他身上那股懒散劲倒是和掌门像。”
“是我学他,不是他学我。”齐问讲到此有些落寞,远处的洪钟声却恰好传来,辰时已到了。
他们不再说话,而众修士进入山窝处,洋洋洒洒,泼墨般遍布山中旷野。
歌颂天地与崇修仙人的礼乐响起。
众修士站立着,目光看向崇修仙人。
一刻后,礼乐之声稍缓。
崇修仙人道:“皆坐下吧,此次主人是齐地掌门,吾只是来看看。”
山中又是一阵赞扬崇修仙人的话。
参差不齐,没人问殷烈是来做什么的,这里知道他身份的本也不多,只当是哪个门派的公子,由崇修仙人带来此地开开眼界。
“此次比试分十场,一日一场,无甚新意,想看便留下,不想看,离去也无什么损失。”齐地修士已在颁布规则,这东西听着便枯燥地紧。
众地修士前来此地,虽大部分是为看崇修仙人,却也有小部分是真冲着比试来的。
齐地作为大的修仙门派,本在法术上有自己的新意,现在看样子却是不准备展示在众人面前了。
“只是何意?只办十场,还是一日一场?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凡间的比试,再怎么慢,一日也能办完十场,齐掌门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
“可这比试本就是由他与殷王之子殷烈挑头的,修仙之会上的事早已传遍天下,他现在却想后悔了?”
场中的人声越来越大,纷纷杂杂,齐问却还是优哉游哉的。
第一个比试的人已上,竟是冷寒泽。
“不是两人对试吗?怎么就一个人!太敷衍贫道们了。”
“嘘,这位据说是齐地的二把手,连齐掌门都极为听他的话。”
“可他一人又能有什么新意。”
“不知,但李道人,你眼前是否有些昏,我怎感觉看到了幻影。”
“有什幻影,只是眼前出现了一些殿宇,飘飘然地,隐在云雾中,看不分明。”
“可我看到的与你全部相同,是片荒芜的旷野啊。”
……
殷烈听着那些话,渐渐沉默了,他没看旁边的崇修仙人,因为他看不到,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一片空寂,站起身,殷烈明白自己这是中冷寒泽的法术了。
不知道晋仇正在干什么,应该没中法术,那自己等下便会被他叫醒了。
殷烈站在原地,拉伸一下自己的身体。
听见了他爹的声音。
“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可以出生后再想。”是晋仇那个王八蛋,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出生,所以不给自己起名。
真是,殷烈一腿半蹲,往下抻着另一条腿,听着那些他都不大记得的话。
无非是晋仇一味地逃避。
晋仇跟他爹说根本没孩子,说他肚子里怀的是假的。
可能的确是假的,他们根本不会承认自己是他们生的孩子,哪怕是自家爹,在外的话也是他同女修生的自己。
晋仇更是在天下传播灭情绝性的思想,休说是男子之间,便连正常的男女之情都要被人揣测。
“殷烈,你在想什么?”一个懒慢的声音插入,殷烈撇了下嘴,明白这是冷寒泽的声音。
“什么都不想,你又是在想什么?”
“想着睡觉,吃完饭便睡。”
“呵。”殷烈笑了声,然后他便醒了,晋仇正看着他。
“你的底子不够稳。”稳的话不会轻易中术。
殷烈撇嘴听完晋仇的话,站起身,不准备再待下去了。
场中人渐渐醒来,交口分析着方才那法术是如何趁他们不注意施出来的。
还能怎么施,山窝,有草木瘴气,如将上方困住,则灵气无法向外扩散,而渐生浊意。此时在灵气中加入他物,待修士们吸入,心智不坚定者往往心生幻觉。
只是自己知道又能怎样,还不是中术了。
殷烈踢了块石头,向客栈中走去。
冷寒泽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今晚我带你去一处。”
“今晚我不出门。”
“一顿饭交换一个秘密,你会喜欢的。”
“我什么都不喜欢也不想给你做饭。”殷烈声音低沉,隐含怒意。
“你这样会吃亏,齐地不是殷晋两家,对这里我要比你熟地多。”冷寒泽睁眼,他那浅色的眸中是深渊般的冷静。
使殷烈的心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