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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打算回晋家了,晋仇坐在马上,看着殷烈一路以来心事重重的脸,不明白殷烈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多想不开的事,明明最该忧思的是他。
“前日在海边你开一件法器即可,对付的只是蚊子,虽说多些,也没什么可怕的,白白浪费那么多法器实属不该。”如不是蚊子太过恶心,一件法器都用不上,殷烈自己抵御便可。
殷烈撇嘴,他也有些懊悔,觉得后边用的法器都浪费了,虽然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身处现在这个乱世,却该明白,一件法器可能无意中便救了人的命,他那天太过惊乱,现在想起自己的举动就一阵心烦,偏偏晋仇还提。
“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是要我保护,现在我把你踢下去,你都爬不回来。”
“我是怕你出事。”
“你不在我身边我肯定出不了事,你没看见大部分的事都是你惹来的吗?”殷烈夹了下马肚,他对这马还不算太熟悉,总感觉做这动作时,就好像凭空夹了下雾气,虚无缥缈,叫人半点都抓不住。
两人渐渐不说话了,晋仇不太会和殷烈交谈,便坐在马上,因自己未参与殷烈的童年而感到些许遗憾。
无声的马蹄踏在云中,晋地已来到眼前,他们从极东之地走到这西边的沃野,恍若一瞬,路中看见的打斗都被抛在了脑后。
叶周还是以前的模样,不周山脉在腾跃,同楚地看见的腾跃比起来,近处的更为平稳些,许是知道晋仇来了,变成一松树样,用自己褐色的山体做枝干,笔直高挺,而以山中原本就有的草树做松针,实在是奇特的松树,殷烈放慢脚步,让马行地慢些,好让自己看个清晰。
看着不周山脉时,他觉得天很是伟大。看着晋仇时,他觉得天委实可恨。
“晋地的人竟然都不看不周山脉了。”他坐在马上道。
以前不周山脉初腾跃时,天下谁人不欣喜,恨不得将卖的所有东西都刻上不周山脉的形状名谓。现在自身难保,算是没人会看不周山脉了,就算山脉化成一松树状,也无法激起人的兴趣。
说不定还要心生怨愤,恨天无为,不救世人。
襄水悠悠,顺流而行,晋家所在的沃山便出现在了眼前,上无外物,却不一定无人。
殷烈下马时望着周边,晋仇未下马,“可是有人?”他明知故问。
“说不定有,我总觉得怪,太怪了,按说这里该有人埋伏的。等你一回来就把你抓住,杀死你。但现在竟然没人,最起码那人没被我察觉出,不是他的法力太过高深,就是这里真的没人。”殷烈在马身上拍了一下,示意它一旦发现不轨之人,便带着晋仇直接跑。
他身为殷王唯一的儿子,倒是不怕有人对自己出手,毕竟没有几个人敢拿这种事得罪自家爹。而且就算他被捉,也是被训斥几句,谁敢伤他,更勿说是害命了。
晋仇就不一样,自家爹虽对晋仇还有情,天下人却不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眼中,是没人会来救落魄的崇修仙人的。杀了他便能除去一患,敢动这个手的人很多。且晋仇现在所处的位置,哪怕被人护着,也有无数人敢于冒险杀他。
沃山之山,本该是人挤人涌,就算不杀崇修仙人,也隐匿着无数伺机而动之士的,但他们现在都未出现。
委实太静了。
“你是怎么想的?”殷烈问。
晋仇闭着眼,“人定是有的,只是不一定全为杀我而来,晋家是块肥肉,想得到它的人很多。”
迎神碑上的字变更之前,沃山之上盼着见到他的人一点不少,其中不乏他的信徒。但世间最强者已变成殷王了,巫祝给众人展示迎神碑的那一瞬间,世人便明白,天已变心,不会再用他晋崇修。
于是哪会再有人盼着他出现,大概会有,数量却不如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多。
“那他们不出现,是等着你开晋家?你现在真打的开晋家吗?凭你这没有法力的身体?”
殷烈站在马旁,勾起了嘴角,他笑得很怪,可能是他内心深处已想到什么,而晋仇不得不做。
“没有法力自然开不了晋家,但你有法力,我本准备将方法告知于你,现在却犹豫了。”晋仇真的叹了口气,他看着荒芜的沃山,看着一脸玩味儿的殷烈,陷入了深思。
殷烈却浑不在意他的感受,“该告诉就告诉吧,要不然站着也无用,平白浪费时间,按你以前的说法,这样耽误我修行了。”
“那你伸手,我告诉你方法。”
“好。”殷烈伸手,却不看晋仇,而是看着周围,风在那一刻变了,变得很怪。本来从不刮风的一座山,如是刮风了,怎么可能不怪,殷烈还在看着山,风刮起他的衣摆,晋仇开始在他掌心写字,一些模棱两可的字,大概殷烈也无法全部猜透。
“你写的一部分肯定是假的,我察觉出不对了。”殷烈撇嘴,他缩回手,在那一瞬间,他向山的左侧挥指一点,明亮的光夹杂着雷涛怒砸了过去,他根本不是来请教晋仇开晋家之法的,他只是在手间酝酿一道法术。
那道明亮的光极为灼人,砸在左侧的一瞬将整个山照亮,也就是光晦明晦暗的时刻,殷烈展开了布在晋仇周边的法阵,以护晋仇,而他自己来到左侧,又施一击,却不想这道马上被人拦住了。
“殷王之子倒是眼尖,我藏得这般好,还是被你发现了。”左侧有声传出。
殷烈笑了,“不是我眼尖,是你心恶,叫人一闻便恶心。”
“崇修仙人的心比我恶,你还不是在他身边护着他,倒真是他的好儿子,一点不介意他当年间接害死你,而半点不后悔的举动。”
说话的人渐渐显出了身形,晋仇坐在马上面色不善,他看清来者了,是魏激浊,魏家的掌门,魏轻愁当年对他如此忠诚,生的孙子却是想反晋家。
殷烈罕见地在晋仇脸上发现怒意,对于赵魏两家,晋仇似乎一向严厉过分了,有些许错误都不易被原谅。
“主上没了法力,还是这副看不起魏家的模样。”魏激浊咳了一声,试着走到晋仇身旁,却被殷烈拦住。
“你靠近他做什么,妄图拐走他,套出晋家的破解之法?以为我会同意吗?晋仇是死是活晋家都是我的。”
“你的?你真觉得他会认你?崇修仙人光明伟正,可不会跟一个男人私通,生下孩子,这种可笑的怪胎会被众人用火烧了。”魏激浊耻笑殷烈为怪胎。
殷烈神情未变,“在别人烧死之前,我早拿到属于我的东西了。只有我烧死别人的份,别人怎么可能烧死的了我。”
他对晋家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也不喜欢晋家被他不喜欢的人得到。
说来晋仇这混蛋也不知为何迟迟未恢复法力,殷烈觉得他实在是故意的,故意放任赵魏两家造反,看着齐问跟跳梁小丑一样同两家斗,看天下生灵涂炭,迎神碑被众人看见晋仇也未做任何表态,简直是在冷眼旁观。
故意观天下人斗地鱼死网破,他再挑一时机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如他真想出手,就算没了法力,也不可能放任事态如此发展。
既这般,晋仇面前的魏激浊做的事也就太过可笑,恐怕晋仇看着魏激浊的丑态背地里都要笑出声来。
殷烈想到此,简直有些可怜魏激浊。
毕竟魏激浊真不像是能斗过晋仇的样子。
“赵扬清在何处?”
晋仇坐在马上问魏激浊,他似乎并不意外魏激浊会一人前来,但他对赵扬清的未来很在意。
“在家,这种事太危险了,他近些年连话都不愿说,唯恐说错,又怎么可能跟我做这种事。起初能拉他跟我一起是打着为你报仇的旗帜,后来众人都怀疑我们,我就没打算再带他跟我一起,免得日后出了分歧,连好友都做不成了。”魏激浊咳了一声,他先祖的身体就不大好,遗传给他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身体,之前还好,天下乱了后,他身体便呈倾颓之势了,怎么都好不起来。
看着晋仇那张肃穆的脸,他继续道:“我一个人便足够了,主上,天下真的没人需要你,你就不能去死吗。你活着,我真的很累,要帮你铲除异己,暗杀那些有天赋有可能威胁你位置,有可能怀疑你的人,要帮你传扬美名,歌颂崇修仙人,要帮你做出一堆礼乐来,要做太多我不喜欢的事了,还大多是昧着良心撒谎的。我魏家对你忠诚你也不用什么都让我做,我看着你这张脸就好像看着污水泡大的松树,扯着脸皮才能笑出来。”
“我先祖对你那么好,死前想见你,你怎么都不出现,害得他死不瞑目,临死前最后一句还在反省自己都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想要杀你,都怕你背后还有什么手段,是不是在利用我,我现在心里便觉得对不起先祖。但我还是得做,总不能让我家孩子以后也受你的荼毒吧。”
魏激浊看向殷烈,道:“你护着这恶人,我便杀你,哪怕你父日后再将我也杀了。”
他离晋仇的位置越来越近,脚踏在泥土上是一片沉闷的踩捻声。
殷烈直直地看着他,脸崩地极硬,他听见魏激浊方才的话了,他自认晋仇的确不是好人。
但跟着晋仇长大的人,话比晋仇的还要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