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执这样的天之骄子,是该被所有人过目不忘的。
高三那年的学习时间非常紧张,可校长和年级主任总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集合全年级的准高三生去阶梯教室听演讲。演讲的主角也并不是哪所985双一流高校的教授或者学长学姐,而是和他们平级的同学。
张真清楚记得,在演讲台的聚光灯下,少年挺拔笔直的身姿轻易摄取场内所有人的注视,
脱离手稿后从容不凡的吐字,更是赢得众多老师和同学的钦佩羡艳。
他当时连课本上最基础的课后练习题都研究不明白,
可这个叫霍执的同龄人,却已经站上省级甚至国家级的领奖台,拿下多个物化生领域的重量级奖项。
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国家顶级高校,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争先抢夺人才。
张真羡慕他。
羡慕这个人的天赋和能力,
也羡慕这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得上姜家豪门的千金。
那年两人恋爱的事闹得轰轰烈烈,少年人一腔热烈汹涌,把童话故事里的浪漫上演的淋漓尽致。
他作为旁观者,清楚的看到他所暗恋的女孩是如何眼神闪躲的示爱,那位被全校众星捧月的天才又是如何在凛冽冬夜里,将自己刚摘下的国际奖杯捧给女孩,在年级主任气到跳脚又无可奈何的嚷叫声中许下诺言。
张真自知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他是配不上八年前出身矜贵的千金。
但时过境迁,如今早不比从前,
现实证明姜枣现在更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普通人。
“结婚?”
张真有些牵强的扯起嘴角,偏头看向身边表情迷茫的女孩,询问:“我和小枣已经是许多年的朋友。小枣如果结婚了,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姜枣还没来得及回话。
男人慢条斯理的反驳:“难道张先生是开婚庆公司的,告诉你后婚礼能打半折?”
张真不气不恼的笑起来:“看来霍总并不喜欢我,对我还很有敌意。”
明明火光是在煤炭之间,可火药味却已经在空气中弥散开。两人虽然都是心平气和的讲话,但已经惹来旁边桌的客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这场好戏。
姜枣想要解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难道要告诉张真,她和霍执只是假结婚?
可她为什么要跟张真解释这些?
如果这样说,霍执又会不会介意?
正是在她犹豫的短暂几秒,张真拎起自己的外套,温和摇晃自己的手机:“小枣,我突然有些事,就不能陪你继续吃饭了。我们下次约?”
姜枣自然看得出他是在找借口,点头:“好,那下次我请你吃饭,给你赔罪。”
霍某人也装模作样的从座位起身,略微颔首算作道别。不过,一转身的功夫,这人冷淡薄情的眉目就丝毫不掩饰的袒露出来,边嗤笑边往嘴里丢爆米花,
腮帮子都被气得鼓起来,每个咀嚼的动作都非常之咬牙切齿。
姜枣也不想理他,自顾自专注翻烤还没熟透的羊肉片,无聊时就和萌萌聊闲话。
只是小姑娘太懂事,古灵精怪的转着眼珠打量她们,连餐盘里的肉都没吃几块,三番五次想把话题绕回来,嘀咕:“姜老师,我觉得如果两个人要是有矛盾,还是直接把话说开比较好。不然会把自己憋坏的。”
说着,萌萌使劲往旁边男人的身上使眼色。
霍执撂下刀叉,睨过去的视线恰好捕捉到小姑娘疯狂使眼色的动作。
无声的威压让人喘不上气,
萌萌立即回归乖头乖脑的状态。
“看来某些人并不打算向我解释。”
他仔细缓慢的擦净双手,眸光透过烧烤熏出的烟气望过来,眼底淡漠仿佛也沾染上尘俗的情绪,
只是让人看不太清,
也读不懂这份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
姜枣当然听得出话里的“某些人”是指谁,蹙眉,装没听见的咬掉餐叉上的牛肉。
这顿饭吃的一波三折,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在填饱肚子上,连萌萌都没胃口。
由于萌萌要先回医院做检查,霍执便先把小姑娘送去地区医院,交给顾准。
等到后座车门被关上,顾准牵着萌萌的手逐渐走出视野范围。
劳斯莱斯的车窗自动上浮,
喧嚣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车辆鸣笛被单向玻璃拦截在外,在不算宽绰的车内空间里,便只剩下她和这个人。
流动光影间,那双仿佛墨汁染透般的凤眼瞥向她,抽丝剥茧般一点点袒露出刺,
“玩得很开心?”
姜枣垂着眼睫,用湿纸巾仔细擦拭身上衣裙沾染上的油渍,耳尖随着这句话轻微一动,却没作出别的反应,只道:“霍总刚才不是接到病人的电话?不去医院?”
余光里,那只攥方向盘的手松了力气,又攥紧,手指骨节在用力中泛起淡青:
“不是病人的电话,是朋友,问一些私事。”
“哦。”
姜枣擦不掉衣角的油渍,索性放弃,抬起头看向车前路过的行人。
攥在手心的湿巾逐渐变得干燥。
她原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放过的事情,突然又不想放过了。
“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
语气里并无埋怨或指责,只是平淡的询问。女孩盯着路口由红转绿的信号灯,温软秀气的侧颜笼上无奈:“我既然已经和你签了协议,就不会违背条款。你没必要这样提防我。”
霍执则是神情未动的望向她,停顿几秒:“想多了,我并没有提防你的意思。”
“反正不管我想的是多是少,我总是想不到你的心思。”女孩微蹙起细长的眉,终于将视线往他的方向瞥来,却依旧不敢看他,“霍执,八年前我就一直没能看透你,现在的我也没有几分长进。”
“所以,无论你是因为什么跟踪我,我都希望你停止这种行为,以后也不要再有。”她话音一顿,咬住唇,终于下定决心般说了句狠话:
“我并不是真的把自己卖给了你。”
倘若今天没有意外发现这个人的跟踪,姜枣本打算买些礼物,认真诚恳的道谢。
她低着头在心里盘算,
道谢还是要道的,只是现在不合适。
在她话音落下后,气氛明显变得怪异。那人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她的身上,隐约有股戾气在张牙舞爪着匍匐。
姜枣都已经做好挨嘲讽的打算。
可男人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挪开眼,抬手操作面前的人工智能台,眸光清冷淡漠的仿佛空幽不见底的深谷: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听起来没什么情绪的回复,但其实每个字都在压抑。姜枣没有作答,故意将注意力转移到车窗外无甚出彩的路景上——她太了解这个人。
但这时候,她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允许也不需要她表现的有多了解他。
京市地区医院所在的这条街叫做永康街道,位于老城区,所以道路偏狭窄,两边翻新的店铺也并不是那么风光,到处都是拥挤热闹的烟火气。
顺着永康街道向前走,便是京市最受欢迎的历史文化旅游景点,也是京市一中的老校区。这里虽然不是京市经济top1,但绝对是京市人流量top1。
即使现在并不是早高峰或晚高峰,十字路口依旧堵的水泄不通,连个不到十岁的学生都被夹在车与车的缝隙里,寸步难行。
漫长的等待加剧了车内气氛的僵持程度。两人彼此互不理会,各自固执的盯着车前的无聊风景,
仿佛感应不到身边人的存在。
直至手机的震动声从角落里传出,突兀的打破了这股微妙的寂静。
姜枣取出手机,屏幕随着感应自动亮起,显示出标有“张真”两个字的来电显示。
她虽然没有抬头,但依旧察觉到从身旁投过来的某道视线,冷冷钉在这个名字上。
莹白指尖在半空犹豫的一顿,
又划过屏幕、接通,
最后点击外放。
男人的温和嗓音从音孔里响起,关切道:“小枣,你还好吗?我突然离开,应该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吧?”
姜枣舒展眉心,解释:“当然没有。倒是我该向你赔罪,你的心情还好吗?”
“哈哈,我没事。看得出来,霍总是对我有些误会,这不要紧,他还不了解我。”
堵塞的车流正在以龟速驶动。姜枣用余光留意身边那位,见男人那双手把握着方向盘,似乎正专注于和前车的距离,并没有对她和张真的对话作出任何反应。
她思索几秒,斟酌回复:“确实。他应该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觉得你和我是……”
“小枣。”
电话里,原本以轻松口吻闲聊的男人忽然正经起来,无征兆的打断她的话,询问:“你和霍总是正在交往吗?”
姜枣怔住片刻,“什么?”
“我知道你们上学时是情侣,不过,也看得出,你们现在只是故人,并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音孔里的声线没有变,但姜枣却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陌生,变得些许难以理解。
“我所说的霍总对我的误会,并不是指我们的关系。相反,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确实不想满足于仅仅做你的朋友。”
拥挤车潮终于到达一个不可忍耐的巅峰,各种牌子的轿车如同死结一般堵在红绿灯附近。在某辆暴脾气的司机按下鸣笛声宣泄不满后,此起彼伏的尖锐鸣笛便交响成片,刺的人耳膜发痛。
姜枣迷茫木楞的神经被猛的一刺,条件反射的看向后视镜,
男人压抑着阴戾乌云的眉,以冷侧眸光观望着她手中还在外放的手机,和她一起见证了张真的告白:
“想试一试么?”
“我们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
作者有话要说:霍某人阴暗爬行:撬墙角的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