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威逼

姜枣并没有预想过,她和张真的关系会发展到眼下这种境地。

家族落魄后,母亲重病。

她和姐姐带着母亲辗转在多家医院,是在后来一次送母亲住院时,无意间遇到张真。

当时张真的外公在同家医院做手术,恰好和她母亲是同一个主治医师,在闲聊时,她才知道张真和她以前就读于同一所高中。

张真的本职工作是程序员,经常加班,和她的联系也不算密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病房见到。只是一来二去,就慢慢变成朋友,会互相给彼此的亲人带些补品,偶尔忙的抽不出身时,也会拜托彼此帮忙。

姜枣并没想过张真会对她有那方面心思,不仅因为张真对她从不算主动热络的态度上,更因为她早知道,张真在老家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妻。

“对,还有一件事要先跟你解释。”

大抵是她的沉默过于振聋发聩,音孔里,男人妥帖的将声音压得更低,解释:“关于我那个未婚妻,本来就是小时候父母给订的。现在两家人关系疏远许多,我和女方几乎没见过面。所以我就和父母主动提了,取消这个婚约。他们也同意了。”

姜枣扶着额角,斟酌道:“这样,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们改天见面谈,好吗?”

“好。”

“那你早点回家,记得报平安。”

“嗯。”

电话结束时,姜枣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好像从来没打过这么吃力的电话。

再抬眼看向车前时,发现已经不再是那个寸步难行的十字路口。

车辆正在高架上飞驰。

猎猎的风从车窗缝隙里刮过,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姜枣伸手想把车窗关掉,指尖刚落上升降窗的按钮,便听见身边某人低沉微哑的音色,喧嚣的风都遮不住话音里的讥诮:

“电话里不说,还要当面谈。怎么,是要上演一场酣畅淋漓的偶像剧?”

姜枣愈发觉得这人今天过于古怪,她心情本就不算好,再温软的脾气也要被激得炸毛,深呼吸:“张真这些年帮过我不少,我们已经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不论我要给什么样的答案,都应该亲自当面说,这样才是尊重他。”

恰巧这时有辆不长眼的车从侧道挤过来。

霍执猛打方向盘,眉目间戾气瞬息间浓郁,只是并没有将这份戾气示与她分毫,在重新稳定车速后,他调整好情绪,尽量以冷静平淡的口吻:

“奉劝你一句,那个姓张的不像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女孩微蹙秀气的眉,嘴里嘀咕着似乎想说什么,又偷偷用余光瞥他,水汽洗过般的清冽眸子带一些不满,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霍执装没看见,继续道:“既然他喜欢你,那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为什么最近才下决心把跟其他女人的婚约取消?这能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口吻淡漠,但每个字都透露出十足的鄙夷和排斥,在话音落下后,这人还从喉咙里闷出声冷笑,敌对情绪恨不得从里间溢出来。

姜枣自然能够理智思考,也知道这个人说这些并非全无道理。可大概是一时的冲击导致她情绪不平稳,她本就感到为难,还要被逼着做决定,忍不住脾气的小声顶嘴:

“霍先生,你管得是不是有些多了?”

是啊,

从穿玩偶服跟踪,到吃饭时的针锋相对,再到刚才不明缘由的恶意点评……

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假结婚而已,

轮得到他对她的私人生活这样指手画脚?

男人眼底情绪犹如沸腾的水骤然冷却,仿佛刚才不依不饶的讥讽从未存在过。无声中,他眉目间的漠然被高架上的灯条反复映亮,没有再看来一眼。

姜枣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正在高架上,这人说不定会直接把她丢下去。

回到独栋时,萌萌也已经被顾准送回来,正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玩乐高。小姑娘被一大堆的乐高团团围住,听见动静后便使劲从积木堆里往外探头,

“霍叔叔,姜老师,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们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霍执脱去大衣,边扯松领带边走近过去,没什么表情的揉她头发,揉两把后又像拍气球似的轻拍了两下她的脑瓜,声音有些哑:“别绕弯子,想吃什么?”

萌萌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想和你还有姜老师一起吃肯德基全家桶。”

“全家桶?”

男人动作熟练的掐她脸上肥肉,冷淡又仿佛夹枪带棒的口吻:“和姜小姐吃不了全家桶,高攀不起。”

“不过如果肯德基有什么痴男怨女套餐,我倒是可以订两套送她,还有那个对她情根深种的张真先生。”

萌萌的语文理解能力有限,满脸懵懂的听完这段话,又迷糊着望向这人身后的姜老师,试图从姜老师的脸上找到答案。

女孩似是已经习惯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只是拧起眉,靠□□手中小皮包的白色细带泄愤,等到那个人的脚步声从二楼消失后,才敢抬眸,后怕般的舒口气。

萌萌早就按耐不住吃瓜的心态,颠颠跑过去,拽着自家姜老师的衣袖:“诶,霍叔叔又怎么啦?他最近阴晴不定的程度都快赶上日本的富士山了。”

姜枣无奈撇嘴,轻声咕哝:“富士山可没有那么长的两条腿,也不会偷偷跟踪人。”

萌萌:“……”

其实这一路回来,她已经冷静许多。姜枣捧着萌萌递来的热茶,低眉垂目,视线随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瓣顺时针转圈,在想稍后该怎样恰到好处的缓和气氛。

她本就不是因为霍执跟踪她生气,也不想和这个人闹僵。只是有些担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够泾渭分明,日后如果牵扯出什么麻烦,处理起来更尴尬。

姜枣并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

不过,事情似乎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糟糕。

在用晚餐时,男人一如既往的随性懒散,大部分时候安静的切餐盘里的肉,偶尔会不冷不热的噎两句顾准的话,享受对方窘迫难堪恨不得钻地缝的模样。

在说起假结婚的事时,霍执也并没有刻意冷落或者忽视她,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口吻:“按合约上走,不办婚礼不领证,我不插手姜小姐的生活。”

姜枣低着头,用筷子挑拣着餐盘里肥瘦均匀的羊肉,并不是非常有胃口。

她觉得自己真是很奇怪。明明得到的是想要的答案,可心情并没有好上半分。

晚饭结束的很快。

和往常一样,霍执去户外长跑,她则带着萌萌回房间读书,简单预习过以后两天要学习的课程后,便哄着小姑娘睡觉。

等萌萌睡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月中十五,皎洁明亮的月色与灯光交织,在独栋的大面积玻璃窗上相交映,折射出小花瓣雕纹的形状。

姜枣望着玻璃上的波痕发了会儿呆,隐约觉出困倦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她刚搬来不久,新房间也才住不到两天。

从萌萌的房间到她的房间,总共不过百步距离,中途要路过楼梯口。

姜枣困得有些睁不开眼,快要走到楼梯位置的时候,目光无意向下掠去,恰好和正上楼的某人视线相撞——

大概刚跑步回来,男人额前鬓角的乌发有些湿润,衬得那双黑测测的泠冽长眸更不近人情,唇色也因着剧烈运动透出更浓郁的血色。

姜枣迅速收回视线,问候:“霍先生,萌萌已经睡了,您也早点回房休息。”

“嗯。”

霍执用脖颈间的毛巾擦着头发,散漫不经心的回应她。

走廊里没有特别的灯光设计,大部分光线来源于一楼客厅映射上来的余光,在夜间时,两米宽的走廊便显得逼仄幽暗。只是姜枣此时困得厉害,看哪里都是黑的,迷糊着继续往漆黑的走廊深处走。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步起,

她忽然被人掐着腰肢扛在肩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拘得格外严实,在她迟钝反应过来后,想挣脱,居然半点挣脱不开。

姜枣在晕头转向间被那人带进卧室,两脚落地后,她站都站不稳。男人便继续扶住她的腰,略显粗暴的随手将身后卧房的门撞上——

反锁。

这番折腾下来,她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但面前人的呼吸却平稳的犹如深冬结冰的湖。姜枣甚至能感觉到男人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压迫。

“……什么意思?”

睡意早就散的一干二净,

姜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疑惑不解的询问这人的意图。

黑暗中,

密长眼睫沉静低垂,狭长凤眼在此时能够更加放肆的袒露一切,以或偏激,或饶有趣味的眸光笼罩她。

霍执仿佛是在审判她,

但开口时,低沉嗓音又妥帖的仿佛谈判,有条不紊的摆明优势:

“你知道你现在是谁么?”

姜枣卡顿般怔愣许久,茫然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但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男人以更加胜券在握的口吻,加重语气,言语时的热流随着这人倾身的动作,逐渐缠绕上她敏感耳廓,咬着字向她强调:

“霍、夫、人。”

那股热流仿佛是什么敏感源,在这三个字的催化下,迅速烫透她整个耳朵。姜枣咬着唇,几近是忍着眼下的烫意,轻声回:

“我知道。”

霍执盯着她:“夫人,我觉得你今天在车上说的那句话很对。”

或许是姿势不舒服,

这人后撤一步,随意抬起的手却将她抱着抵在半人高的横柜上。霍执偏过头,确认能看清她的眼睛,薄唇上扬:“你说,以我们的关系,我没资格插手你的私事。”

“确实。”

姜枣有些想辩解,这并不是她想要表达的本意。可她刚想要开口,却察觉到这人明显进攻意味的注视。

显然并不想听她开口作任何所谓的解释,

男人幽深的瞳孔里是不见底的裂谷,亦或是汪洋之上暴风雨降至的暗邃。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

长眸深处的笑意愈发浓郁,甚至有瞬间,让她恍然想起上学时那个满眼炙热爱意的少年,会捧着她的脸,固执的反复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又有多喜欢他。

“只要你还没把那几千万给我,别说你交了男朋友,即使你订了婚,在你未婚夫面前,你也得乖乖叫我老公。”

沙哑声线在最后两个字时咬的发狠。男人冷白修长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再次开口时,分不清是诚恳,还是命令的口吻:

“先叫声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老霍我看你是想老婆想疯了(啧啧啧疯狂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