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房间里的白光凉凉的落了商怀倾一身,他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眼底的笑意微光涟漪,不达底,却尤为的明显。

只是比之先前的清和温柔,要浓烈些,还多了些只他自己知道的喜悦。

他微扬下巴,唇角含着暧昧的淡笑:“不吃菜,只吃米饭么?”

桃熹从嘴边拿下勺子,心虚的找了个借口:“菜还有些烫。”

“这样。”商怀倾拿起了筷子,懒懒道,“我还以为你减肥,不吃油水。”

“没,我不减肥的。”桃熹跟着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块茄子。

商怀倾往自己的米饭里夹了些虾仁和鸡蛋,很自然的转了个话题,继续跟桃熹随意的聊着:“你最喜欢吃什么菜?”

刚才看得出来桃熹跟他面对面吃饭时,有些拘谨,头也不抬的,一直往嘴里拨拉着米饭。

于是他就随意起了个话题,好让桃熹放松下来。

桃熹用勺子挖了一小口米饭,盖到了碗里的那块茄子上:“都挺喜欢吃的,我不太挑食。”

回完,她一口吃掉了勺子里的米饭和茄子。

商怀倾夹了块地三鲜的土豆:“跟我差不多,我也挺爱吃蔬菜,不过不太喜欢吃苦瓜,那个味道没办法接受。”

桃熹慢慢吞咽掉了嘴里的米饭:“苦瓜其实很解热的,但苦味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商怀倾勾着唇边笑,微点头:“之前看到有人生吃苦瓜,单是那样看着,我就已经感觉到苦味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自然的聊着天,气氛逐渐缓和了许多。

至少对于桃熹来说,已然没那么拘谨了。

“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感受,就是我不太喜欢芥末,看到别人吃,我自己都会觉得呛鼻子。”桃熹随意夹了块虾仁滑蛋。

商怀倾慢慢嚼着脸颊一侧的米饭,差不多嚼完时,他才回桃熹道:“芥末的味道确实一般人也不太能接受,不过吃寿司时加一点芥末,味道还不错。”

桃熹微皱了下鼻子:“我不行,加一点都不行。”

商怀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那顿晚餐吃到天黑透时才结束,外面的雨势也终于减弱了些。

差不多快九点时,商怀倾接到姜琛的电话,说盛堂路那边已经解封,让他发过来个地址,好赶过去接他。

商怀倾就直接将这边盛澜餐厅的分店地址,发给了姜琛。

他接电话时,桃熹正在厨房洗碗,手上的活儿没停,用水冲洗盘子上的泡沫时,水流声明明就响在她耳边,却仿佛被她忽略似的,只注意到了厨房外面的说话声。

听商怀倾讲到等下你来接我这句话时,桃熹只觉心里莫名泛起了不知名的情绪,原本心里填满了很充实的感觉,但很快又被慢慢的抽离,一下子只觉空空落落的。

像是那种海边的篝火晚会,热闹散场过后,只剩下一片寂寥的落寞感。

比之先前总是一个人时,还要寂寞的感觉。

关上水龙头,厨房安静下来后,桃熹这才注意到窗外的雨,也不知何时下小了些,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难怪商怀倾准备要离开了。

头一次,桃熹竟希望这大雨可以一直下个不停。

“桃熹?”

听见商怀倾的声音,桃熹回神,转头回应他:“嗯,怎么了?”

商怀倾将手机放入口袋里:“刚才跟姜琛通了电话,那边路已经解封,他很快就能来接我。”

桃熹垂下眼睫,转头,用毛巾擦干盘子上的水渍,她小声咕哝了一句:“刚好雨也下小了些。”

商怀倾站在门口,没离开,他双手插裤兜里,侧身倚在了门框上,望着桃熹的侧脸,低声道:“今天真是打扰你了。”

“没事。”桃熹将擦干的盘子放到了沥水架上。

她始终侧脸相对商怀倾,没正面与他的视线相对上,心底的失落感太过强烈,她怕一不小心被他看穿心事。

只得刻意避开他的眼睛。

但厨房的空间不够宽敞,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桃熹想藏起的情绪,到底还是被商怀倾一眼看穿。

“下次有时间我再来看猫咪,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好不好?”他语调低凉的问桃熹。

淡如白水的语气里没太多情绪起伏,但落尾的三个字听起来却像是在哄她似的,有些暧昧不明。

桃熹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下,正在那里用抹布擦水池的她,听见商怀倾的话,她动作明显微顿了下,不过两三秒,她恢复如常,一边擦着水池,一边轻声应道:“嗯,到时你联系我就好。”

讲完这句话,可能连桃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唇边不自觉泛起的笑意,很浅很浅,却甜甜的,还充满了期待。

大约十来分钟后,商怀倾接到姜琛的电话,说已经快要到盛澜餐厅的门口。

挂断姜琛的电话,也没多加停留,寒暄了两三句,商怀倾就离开了桃熹的家。

他一走,桃熹只觉房间很突兀的空了下来,但惆怅的情绪还没开始蔓延,就又慢慢的消失殆尽。

因为她知道,之后的某日,商怀倾会再过来,有了这样的念头,很自然就会对往后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日子如常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开始变冷,深秋的时令本来就很短,几乎还未察觉,就已经立了冬。

进入十一月份,最初的几天北方还没开始供暖,早上起床时,桃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冬天的寒气。

她最近宅在家里,小说创作将近过半,已经有大半个多月都没怎么出门,今早起床虽觉得很冷,但打开窗帘,外面阳光很灿烂,天气很好。

刚好可以趁着好天气,可以去图书馆查些资料。

常去的那家图书馆离桃熹住的地方有些远,乘坐地铁需要换乘一次,加起来至少有十几站的路程。

虽很远,但却是倾北最大的图书馆,各类书籍都很全面。

她吃完早餐离开家时,不过九点的样子,因着路途有些远,抵达图书馆时就差不多十点半了。

走出地铁,迎面而来的寒风吹过来,令桃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裹紧围在脖子上的厚围巾,双手抱胸的朝着图书馆走去。

不知是不是区域跨度大的缘由,明明出门时阳光还很灿烂,但图书馆这边却有些阴天。

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

桃熹裹着厚围巾,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阴霾,虽则有些沉闷,但知冬日的阴天可能会藏着一场雪,心里反倒多了些期待。

今年的初雪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在图书馆的寄存处存好包包,桃熹只拿着笔记本和笔袋,朝馆内走去。

转弯踏过台阶,推开玻璃门,刚一踏进去,就感觉到图书馆里空调呼呼的热气,跟外面简直就是两个季节的温度。

桃熹解下厚围巾,顺便也脱掉了身上的厚呢子外套。

将围巾和外套半搭在一侧的手臂上,桃熹从笔袋里拿出图书馆的出入卡,走到一楼入口的位置,刷卡,进入了里面。

选中好一个角落的位置,她将围巾和外套搭在椅背上,又将笔记本和笔袋一并放到桌上,只拿着手机前往书架那里挑她需要的书籍。

图书馆很安静,静到都能听见其他人翻阅书籍的轻微声响,在馆里的每个人都自顾自的阅读,记录,互不打扰。

彼此亦不互通,保有间距,各自清凉。

像是困在同一个鱼缸里的小鱼,在水中各游各的,各有各的自由自在。

桃熹很喜欢图书馆里的这种氛围。

穿过书架,虽则偶尔会跟其他人擦肩而过,哪怕是陌生的异性迎面而来,她也只是垂下眼眸,朝旁边闪躲让了一下路。

心里头虽还有些紧张,但已然没了之前的诚惶诚恐。

上个月底桃熹已经结束她的心理诊疗,之后不用再吃药,也不用再去复诊,其实最后一次去见卢昭珉时,她自觉还没有那种彻底结束疗程的实感。

可能之前很长时间都需要定期复诊,时长将近一年多,早已成为她的习惯,就连日历上还勾着下次复诊的日期,突然就这么结束还真有些不适应。

也只有再次直面曾经经历过的处境,好比陌生的异性迎面而来的场景,感知到自己心里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慌乱害怕时,桃熹才终于意识到过往的心理疾病终于开始慢慢有所痊愈。

如高烧一场,渐渐退烧后,也逐渐开始恢复正常。

虽然她现在还是有些封闭自己,可这是她天生的性格,不喜社交,喜好独来独往,她也并不想多做改变。

至此桃熹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等明年再遇到夏天极坏暴雨的天气时,她还会不会被深藏的恐惧折磨。

上一次因着商怀倾的陪伴,她难得在那样的雷暴雨天气中平静如常,仿佛再也不会病发的样子,但却不知下次再遇到极坏天气时,没了他的陪伴,她又是怎样的处境。

在图书馆一直待到中午,找完所需的资料,桃熹才离开。

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还没来得及踏出去,就感觉到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还夹着细碎的雪花。

果然还是下雪了。

桃熹裹紧身上的厚呢子外套,走了出去,零星的小雪花从半空簌簌落下,落在她红色的针织围巾上,像是草莓芝士蛋糕上撒的糖霜,薄薄的落了一层。

地面上也很快落了一层薄雪。

已过十二点,到了午饭的时间,她倒也不用急着赶回家,以往在图书馆找完资料,她习惯去附近的一家牛肉拉面馆吃面,那家面馆离图书馆距离很近,乘坐地铁两站地就可抵达。

不到十分钟,桃熹就乘坐地铁抵达目的地。

从离面馆就近的地铁站出口走出去,沿着人行道还需要再步行一段路。

冬天的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迎着不断飘落的小雪花走了半个街道,前方突然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甚是热闹。

桃熹不禁抬头望了过去。

路边一家咖啡馆的门口围着十几个年轻的女生,她们举着手机不停朝咖啡馆里面张望,看这架势应该是遇到什么明星了吧。

在倾北这样的大城市偶遇明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桃熹没多加在意,她本来对偶遇明星这件事不大感兴趣,继续朝前走去,快要路过咖啡馆时,她不经意透过落地窗朝里面瞥了一眼,余光轻浅到几乎好似蜻蜓点水般掠过,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零零碎碎的雪花从半空飘扬而落,落在脸上凉凉的,很直接的感受,但那瞬间她却觉得有些恍惚。

也是在同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商怀倾站在咖啡馆里,半轴抵着柜台,整个人清懒不羁。

雪花遮了视线,有些朦胧,阴天的咖啡馆里亦是暗光摇曳,涟漪的薄光凉如水般落在他身上,浅浅的勾着他华丽的五官。

那天他着一身气质矜贵的英式呢子西装,置身在老式暗黄的咖啡馆里,复古又华丽,明明应该是矜贵自持的,可他却给人一种破碎的疏离感。

看到商怀倾面前的摄影机,桃熹才惊觉他应该是在拍什么东西,门口围观的那些女生,原来也是因他而来。

所以。

他是明星么?

桃熹收回视线,她转头摸到包包里的手机,本想着用手机搜一下商怀倾的名字,但太冷了,再者拉面馆就在前面,两三分钟的距离,还不如进拉面馆里再查。

这样想的时候,桃熹已经抬脚朝前走去。

那边咖啡馆里的商怀倾,在导演暂停拍摄时,他目光随意的望向了窗外,看到桃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与导演闲聊着接下来的拍摄。

刚才拍摄时,他余光不经意瞥到落地窗外的桃熹,隔着落地窗,隔着飘扬的雪花,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面对着镜头,收回短暂的余光,可桃熹的身影却深深印在了他脑海里。

白雪,红围巾,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雪中,一半纯洁无瑕,一半又妖娆极致。

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之后差不多只补拍了一个镜头,商怀倾今日为电影补拍的镜头才总算完成。

跟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告别之后,他就离开了咖啡馆。

外面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走出咖啡馆,商怀倾并没有急着离开,他沿着刚才桃熹离开的方向,走了不多远,就在一家面馆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闷头看着手机,也不知在那里看什么。

寒冷的街道行人匆匆擦肩而过,雪花落在脸上,偶尔会迷了眼,但很快就会融化掉,商怀倾停下脚步,旁若无人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下了雪花飘落中的坐在面馆窗边的桃熹。

拍完,他垂下眼眸,将那张照片移到了名为无的相簿里。

手机屏幕上不断有雪花落下,他长指轻轻揩去,指间能感觉到零星的雪花融化的轻微凉意,但心底的那份藏着喜悦的莫名悸动,到底是轻而易举就压过了其他感受。

商怀倾收起手机,抬头,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淡笑,始终望着不远处桃熹的方向。

他藏好心底的喜悦,而后抬脚朝那家面馆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