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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苏染边走边发出些声音,就是想让屋里的人听到。她是来送东西的,并不是来偷听的。
直觉告诉她,里面人一定在谈的很重要的事,她最好一个字也不知道。
因为她发现院子里安静极了,连晏路这样贴身伺-候的都不在。
“爹爹。”苏染走在院中突然停下,双手吃力地把食盒放在石头上,捏着自己的手腕,故意说出声:“哥哥没醒,难道爹爹也去睡了?”
“爹是要照顾你哥哥的,不会睡的。”晏劲已经打开房门,两三步便走到苏染身边,一手领着她,一手拎起食盒,回到屋子。
看着她小手心微红,晏劲揉了揉苏染的头,“辛苦闺女了,怎么不让下人送进来,自己抱进来多累。”
“我想亲手送。”苏染低头勾勾手。她其实是不太放心这对父子,一个重伤,一个神色不好,不亲自过来看看,她的心就悬着放不下。天知道战场厮杀过的人,一时激动会做出什么事。
“哥哥醒了吗?”虽说苏染断定晏璟尘已经醒了,但还是问了一嘴。
晏劲点头,抻头向那边看到晏璟尘已经闭眼了,心里了然,便低头对苏染说:“醒是醒了,就是虚弱,现下又睡了。”
苏染顺着屏风边缘看过去,晏璟尘的姿势确实变化了,手由垂着换成搭在腹部,手上缠着的带血的布条也换成干净的了。加之晏劲明显松懈下来精神告诉她,晏璟尘应该没事了。
所以她猜测此刻晏璟尘不是睡了,而是不想见人。不过她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也该回去了。
“爹爹,这里的鱼汤是给哥哥补身体的,其余的是按照您平时口味准备的晚膳。”苏染滑下椅子,向晏劲施了一礼,“爹爹好生休息,女儿先回了。”
苏染走后,晏劲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坐到床边,慢慢扶起晏璟尘靠在床头,拿起汤匙亲手喂给他:“小丫头有心,给你送了鱼汤,尝尝。”
晏璟尘是真没胃口,他不喜欢腥味,所以平时吃饭从不碰鱼虾。可招架不住是晏劲亲手喂过来的,只能乖乖地张嘴。幸好苏染这汤味道清淡,里面加了少许药材,中和了鱼本身的腥,勉强能入口。
“七妹妹确实有心。”晏璟尘和苏染彼此都知道晏劲希望他们和谐共处、以亲兄妹待对方。两人心照不宣,常常以关心为名互送东西。而苏染送来最多的便是各种食物,他瞧着晏路都比从前圆润了不少。
其实晏璟尘白天呕过血之后,郁结散去,他便清醒了。他虽未睁眼,却知道小姑娘一直是待在他床边的。
“她今日很辛苦。”
晏劲喂汤的手顿了顿,道:“外人都说你性子冷,可你对家里的孩子们还是有耐心的。”
见他肯吃东西,晏劲觉得心里的大石微微松了许多,也有心思跟他聊几句家常。
晏璟尘对家里几个孩子都不错,虽然平时没什么交集,但却能以兄长身份为他们考量。就像上房揭瓦的晏小胖,也是他开口带去校场的。现在整日乖乖地按时按点地练功夫不说,就连学堂那边的师傅也没再来府上请人去说教。
晏璟尘低声道:“他们都姓晏。”
是啊,晏劲何尝不知呢,因为他们姓晏,是自己的血亲,晏璟尘才会给予关照。可这种关心是相互的,晏家人是不会平白接受不予回报的。
“你念着他们姓晏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因为你的好,而站在你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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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晏劲便让人通知了晏家上下晏璟尘已醒,但也转述了大夫的嘱咐需要静养。如此一来,各房除了让人送来些药材补品外,便没有来打扰。
而徐氏因接连几日的操劳和担忧,抱恙卧床。所以最近出入苍竹斋的人除了晏劲外,就只有苏染了。
当然,苏染也是受了晏劲的指示,才顶着晏璟尘嫌弃的眼神,每天雷打不动地去苍竹斋慰问。
晏劲原话是:你哥哥自小凄苦,心思重,虽视家中兄弟姐妹如亲缘,但性子冷不易与人交往。而兄妹中你们关系最为亲密,索性就由你去陪伴开解。
然而苏染去了两次才理解晏劲说的“开解”的涵义,让她去开解,其实就是去扰乱晏璟尘越来越静的生活。
“哥哥身体还没好,就要这么整日整日地看书,别说身子受不了,眼睛也会不舒服的。”
苏染发现自从晏璟尘醒来后,性子又变回了她刚来晏家的那样冷,隐隐间觉得比过去更冷。
就像现在这样,她明明是坐在一旁看着他,跟他说话,他还能像用棉花塞了耳朵一样,全当没听见。
以前他要是不想听别人说话时,即便不搭理也会给你一个凉凉的眼神,让你自行体会。偶尔遇上理会不了他意思的人,他可能会呵斥一句“闭嘴”。
可如今,面对聒噪的自己,他非但没呵责,连个眼神都没有了。
可越是这样,苏染就越觉得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她潜意识中晏璟尘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总这么少年老成,不受外物感染,长久以往唯恐他将来看破红尘去当和尚。
他现在她爹娘唯一的儿子,将来要给爹娘养老的人,万一真想得太开出家了,她爹娘谁来照顾。
难怪她爹要让她每天都来陪着,一定不让他孤孤单单地待着。苏染感叹,不愧是养大他的人,果真是最了解他的。
“哥哥你要实在觉得无聊,要不我来念书,你躺着听?”苏染拿出一摞子书,什么《琼林幼学》、《诗三百》、《三字经》,甚至还有一本《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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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晏璟尘根本不理睬她,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苏染皱眉看着那本书,那是一本崭新《中庸》。
“哥哥将来是要带兵打仗的,怎么会喜欢这种让人没有悲喜的书呀,这都是老学究喜欢的,哥哥怎么不看兵法呢?”兵书虽然打打杀杀,但好歹也是有情绪波动的。而中庸看多了整天进行自我修养自我约束,最后做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静随天外云卷云舒。
要是真太平和合的境界,还算是正常人吗?
“你懂?”晏璟尘终于分了一点点斜视的目光给她。知道她识字不少,却没想到她还能区别《中庸》和兵书。
“中庸之道嘛,不就是教人不悲不喜,像老和尚一样吗?”苏染反问,“难道战场上不该是杀伐果断,利剑出鞘?”
当初被困林家时,她可就靠着各种书籍打发时间的。
“谁教你这些的?”小姑娘家就算识字,看得不该是什么女训之类的?
呃,苏染后背发凉,嘴快了,暴露太多。“爹爹去世前,常常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就记住了。”
“没错,”晏璟尘继续垂眼,随手又翻了一页,道:“中庸可静心。”
苏染脱口而出,“想静心?那为什么不读佛经?别人静心可都是读佛经的。”他这借口找的不高明,打发不懂事的小孩呢?
“战场杀戮之人读佛经,岂不是玷污佛门清净。”
晏璟尘读中庸,真的只为静心,他需要一个能压制自己的理由,只是他书房里兵书谋虑的书居多,不过是因为中庸是其中最为平和的一本,才被他拿来读罢了。可就这么点打发时间和精力的事,也被扰了清净。
“唔。”明知还是借口,却不知道怎么反驳,苏染干脆坐在桌前,用手拄着下巴,嘟着嘴不说话。
以静制静。
“你整日在这不觉得闷?”晏璟尘有些头疼,静心已经压制不了心底的烦躁,他就想一个人待着。
苏染撇撇嘴,这是准备撵人了。不过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她可以回去休息了。但是这两天养成的习惯,不想让他占上风。
“爹爹说让我好好照顾哥哥。”
苏染搬出晏劲这块挡箭牌,晏璟尘默默地收回视线,再次翻开《中庸》。他爹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期待某个人能已经说累了,可以歇歇嗓子了。
晏璟尘抬头看了眼一旁倚着柱子的晏路,后者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飘向窗外,全当自己没看到。
晏路觉得自己很为难啊,主子的眼神他不是不懂,可七姑娘现在做的事是将军授意的,而他也不想自家公子太过清冷没人气,只能忍住不看,心里默念“公子我都是为您好,千万别因为这事就发配我去大营受苦啊”。
晏璟尘见此,书也不看了,往角落一扔,直接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苏染挑挑眉,又来这套,嫌她烦是吧,想睡觉是吧,可以呀。她爹说了,做事是不会一蹴而就的,凡事要有耐心,慢慢来。
“哥哥睡了,屋子里不适合放冰,你们把冰鉴撤下去,免得着凉。”
这个季节很热,坐着不动都会流汗,想着凉真是不容易。而晏璟尘因为手上失血常常嗜睡,大夫只允许房中放置一个冰鉴,还要离他远些,免得睡梦中发汗,伤风。
可晏璟尘不喜欢热,平时夏季屋子里都放两三个,如今只给一个不说,还放的远远地。这也就算了,现在一个都不给留,这丫头想干嘛?
闭着眼的晏璟尘微微皱眉,这丫头就跟他杠上了吧。不让她说话,就这么折磨他。
他突然有些怀念晏小胖和晏小八在家的日子了,那两个天天在家,有个人就没时间天天来这了。家里安静挺久了,揭几天瓦也不是不可,起码他这里可以安静几天。
他喊来晏路,交代他先去校场把人接回来,又让他去了郊外山里取东西。安排好一切后,屋子里静得连呼吸都能察觉到了。
晏璟尘重新坐起身,靠在床头,伸手从枕头后面抽出一封尚未启封的陈年旧信。泛黄的信笺上写着:“瑀儿亲启”。
作者有话要说:小胖子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