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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津城姜家和车余族皇族祖上有旧,两族有通婚习俗,姜家的人可以说有一半血统是车余族。而姜哲哲的母亲,更是车余族公主。
陈小姐这一骂,不仅是骂姜哲哲,连姜家众人,乃至尚京里尊贵的皇后和太子殿下都骂进去了。要是追究起来,治她个辱骂皇族的罪都不为过。
陈小姐脸色煞白,颤颤巍巍地辩解道:“不,不是我说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颠来倒去话都说不利索。
姜哲哲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甚至还细细打量了陈小姐片刻。就在众人揣测她的态度时,姜哲哲食指轻轻勾了勾弓弦,发出“崩”的一声响,然后她好整以暇地重新举起弓,箭尖却对准了陈小姐。
陈小姐喃喃自语的话卡在喉咙口,双目圆瞪,十分滑稽地看着对着她的箭尖,箭尖上似有森冷寒光闪过。她犹自不信,“你,你不会射我的!你就是吓吓我!”
孟淑薇也出来打圆场,“姜妹妹,何至于此!我让……”
她的话被骤然离弦的箭打断。眼睁睁看着箭擦过她的肩膀,身旁的陈小姐一声痛呼。孟淑薇骇然侧头,只见箭矢贴着头皮穿过陈小姐繁复的发髻,只剩一截颤动的箭羽。丝丝缕缕的血迹从她鬓角流下来。
那边姜哲哲在慢条斯理地装第二支箭,嘴角甚至闲闲地勾起一丝笑。
“你久居宁城可能没听说过,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别人若是惹了我,我懒得掰扯,一般是直接动手。”
她将箭尖重新对准陈小姐,“我箭术好,你放心!我说射你头发就绝对不会对着你的脖子,说射你眼睛就不会伤到你的嘴巴!现在是——耳朵!”话落,又是一支箭贴着陈小姐的耳朵飞过。
陈小姐尖叫一声,捂住血淋淋的耳朵,浑身抖如筛糠。而同时,一股腥臊的味道弥漫开来。
姜哲哲装第三支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古怪地看了看陈小姐脚边渐渐晕染开的水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地丢开弓箭,冷笑了一声,“蠢货,说话不过脑子,偏偏又不能承担后果!”
陈小姐又瑟缩了一下,姜哲哲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离开校场去换了衣服。
孟淑薇这边忙着抚慰了陈小姐几句,让婢女伺候着陈小姐去洗漱。随即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府门口,总算在姜哲哲出府前追上了她们,又是连连的致歉。
姜哲哲这人不记仇,发过脾气也就当这事过了。看孟淑薇这般郑重的样子,她反而别扭,偷偷扯了扯李慕的袖子,两人便告辞了。
姜哲哲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车夫正低头跟站在车边的一个青衣女子讲话。两人察觉到动静,先后回头看来。而青衣女子更是脸上露出喜色,匆匆上前,对着姜哲哲身边的李慕说道:“公子,似乎要下大雪了。奴婢见您走的匆忙没带披风,专门给您送来!”
她似是这时才看到李慕身边的姜哲哲,愣了一愣后低头行礼,“奴婢雀奴见过和静县主!”
她低头时,一缕乌黑的发丝蜿蜒顺着瘦削的肩膀,落在鼓鼓的胸脯前,身形如弱柳扶风。
姜哲哲看着这个叫雀奴的婢女,却是对李慕说道:“你身边何时竟有婢女了?”
贵族郎君十五六岁时身边就会有做晓事之用的通房婢女。但因为有和姜哲哲的婚约在,且两家约定过,李慕此生不得纳妾,他身边一直只有小厮伺候。
李慕之前明明数次准备开口告诉姜哲哲他身边收留了一个婢女,不知为何被姜哲哲自己发现了,他就觉得有些别扭,“雀奴是我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无家可归,便留在我身边做个婢女。你以后将她当冬至使唤就成!”
姜哲哲目光轻飘飘落在僵直了身体的雀奴身上,扬唇一笑,“好呀!我现在就带走吧!如今身边只有冬至,确实不方便!”
“公子,”雀奴骤然伸手拉住李慕的袖口,抬起一双像含着春水的眼睛,嘴唇嚅动了两下,眼睛更红了,又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李慕看着她这副惊慌无助的样子,又看向旁边含笑看他的姜哲哲,犹豫了一下,商量道:“哲哲,我现在身边差人浆洗缝补,就,就还是先留在我身边吧!”
姜哲哲“喔”了一声,静静看着李慕。
姜哲哲的眼睛大而圆,眼尾拖出一点显得有些媚。然她眼珠又是琉璃色的,看人时目光就有些剔透。平常带着笑意时眸光灿若明珠,面无表情时就显得冷漠疏离。此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慕,李慕心里就跟打鼓一样。
“走吧!送我回去!”姜哲哲率先转身。
李慕悄悄吐出一口气,就要跟上,结果衣袖还被人拉着。
雀奴怯怯看了姜哲哲背影一眼,小声问道:“公子,县主是不是不喜欢奴婢?会将奴婢发卖吗?”
“放心,不会!”李慕匆匆安慰了一声,“你先回去!”
他走出几步远,又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恢弘大气地将军府门前,雀奴垂着头,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皱了皱眉头,又回身走回去,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雀奴肩头,温声道:“回去吧!天气冷!”
而身后骏马忽然一声长嘶,李慕回头,马车已经轱辘远去。他连忙翻身上了马,拍马追去。
马车里,冬至看着姜哲哲面无表情的脸,安慰道:“李公子或许只是心善,暂时收留了别人。等到你们成亲了,将那女子赶到外院做粗使婢女就好了!”
姜哲哲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像本来以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的东西,现在忽然被人碰了一把。她生气烦闷,更多的是有什么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马车外已经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姜哲哲侧眸,良久才听到李慕小心翼翼地扣了扣她的车窗,“哲哲,你生气了吗?”
姜哲哲却问:“那个婢女待在你身边多久了?”
李慕犹豫了一下,“一年……”
姜哲哲声音更淡了,“噢?那你给我的信里倒是一次都没提。”
“因为这种事不重要啊!”李慕脱口而出。然说完又沉默了。初时他确实是觉得不重要,后来雀奴将他照顾的面面俱到,他便想跟姜哲哲提这个事。但他的母亲数落他,为何事事要向姜哲哲汇报,他以后才是一家之主!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李慕便没再提这件事。而今日姜哲哲一直追问,他心中也有些不高兴了,“我只是收留了一个婢女罢了,也值得你同我生气!”他又硬邦邦说道:“今日是魏兄生辰,我就不送你了!”
……
李慕骑马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些,又觉得刚才说话语气不好。但现在都已经走这么远了,他只好驭马慢悠悠往魏晏生辰请客的地方行去。
魏晏不喜招摇,生辰也从来没有大肆庆贺过。而他身边的一些同僚,这次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他要过生辰了,早早撺掇着他包下一间乐馆。
李慕到时,天色黑沉,乐馆门口的红灯笼在冷风下摇摇晃晃。他将马缰递给门口的小厮,就由人领着去了雅间。
乐馆不同妓院,装扮十分雅致。廊下绿竹环绕,流水迢迢。进了用山水屏风隔断的雅间里,则是四周垂着缥缈如雾的帷幔,伶人就在帷幔后演奏。
魏晏和李慕几乎是前后脚到的。看到李慕时,魏晏稍显吃惊,但又很快笑开,“李兄也来了!”
有同僚打趣道:“可不是!现在和静县主到了宁城,李校尉也敢到乐馆来!”
往常也有人这么打趣,今日李慕却觉得格外刺耳。刚刚心中熄灭的火又滋啦一声冒了出来,他淡淡说道:“这世间男子为尊。就算贵为县主,我出来应酬还能拦着不成?”
几个同僚对视一眼,哈哈笑道:“说的也是!李校尉贵为伯府公子,前途无量,县主自是不放在眼里!我们就没这种好命了,又是显赫家世,又是县主未婚妻的……”这话就有些酸了。
李慕重重放下酒盏,就要发火,魏晏先一步喝道:“行了,喝多了不成?你们今天坐在这里,是靠的家世吗?”
几个人面色讪讪,自罚酒一杯。
李慕也低头闷闷地喝了一杯酒,只觉得今天在哪里待着都不痛快。一时想到白日射箭输给了姜哲哲;一时又想到被同僚们信服的魏晏,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等他跎红着脸被人拉起来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刑刚黧黑的脸上笑的十分猥琐,“李校尉,我们先撤吧!”
李慕这才想起他们一群人还给魏晏准备了“大礼”。